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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出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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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其江越说越动情,想起这些年嫂嫂虽嘴上利害却把自己照管得妥妥贴贴,自己却不知足,听旁人说嫂嫂的不是时不但未替嫂嫂辩驳,还暗生怨忿……此时听得嫂嫂为自己做的诸般打算,李其江羞愧得难以自己,痛哭出声:“二郎不是人,二郎未感念嫂嫂养育之恩,却心生不满,二郎,二郎愧对嫂嫂一片爱护之情,愧对兄长,愧对爹娘在天之灵。”
李石氏抹着泪,一边伸手去扶李其江,李其江却伏在地上痛哭不起。
李石氏心酸地捂脸大哭:“二郎呀,嫂嫂也有不对,嫂嫂性子好强,又急躁,总想着就算不讲明白,你也知道嫂嫂的心,嫂嫂忘了你还年幼啊。嫂嫂做得不够,这才给了旁人使坏的空子,二郎,不怪你,不怪你,都是嫂嫂的错。都说长嫂如母,嫂嫂嫁进来时年纪太轻,后来又要忙着照顾几个孩子,总难免有轻忽你的时候,你怨嫂嫂,嫂嫂不怪你。”
闻声赶来的李花儿三兄妹,看着娘亲与小叔在院中哭成一团,一时怔在当地,李花儿看看娘,又看看小叔,叹了口气,对小叔上一世不援手的单纯怨恨此时也变得复杂。
害怕娘哭坏了身子,李花儿捅捅哥哥的腰:“哥,你去把小叔扶起来吧。”
李守道听了妹妹的话,急忙跑到自家小叔跟前,跪在地上,“小叔,您起来吧,您这样,娘更心疼,您快起来,您和娘这样哭,一会二姐和妹妹也要跟着伤心了。您知道,花儿哭起来……。”
李其海想起上次蓉花说花儿一哭就是半个时辰,又听嫂嫂一个气儿叫起,再加上几个孩子看着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终在侄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拥着娘亲小叔进了堂屋,李花儿靠在娘的身边,看着神情都有些别扭羞涩的叔嫂二人,扯了扯嘴角:“牙齿都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
“是呀,是呀。”蓉花看看小叔又看看娘:“小叔,咋的,有外人跟你说娘的坏话吗?”
李其江还不曾说什么,李石氏已斥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
蓉花不服气道:“我们总得知道是谁要害我们呀,要不,还当那是好人呢。”
李花儿看一眼娘,张了张嘴,又低下了头。
李其江此时冷静下来,对于自己方才过于奔放的感情觉得很羞涩,眼神都不敢对上几人,答道:“小叔以后只不理他们便罢了。”
李石氏擦着泪,红着眼看着李其江:“二郎,你不说嫂嫂呀心里也有数,这样恨不得我们合家不宁的,只有顾美他娘。唉,原是……”李石氏看一眼屋里三个孩子,突然停住了话头,只道:“这些事都过去了,以后咱把家一搬,这村里的人便离得远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又吩咐李守道:“儿呀,陪你小叔去洗把脸,回来咱们一起合计合计怎么让你爹同意咱们去县城。”
要让李其海同意自家的糟糠妻与弟弟儿女去县城,无非有两个难题,一是银钱,没有银钱买房买地,一切,都是空谈,一家子总不能坐吃山空的;二是祖宗祭祀。
李石氏抱着小女儿:“银钱的事我自会处理。”
李守道如今也不成日死读书,对家里的事儿,也用心思考:“天下离家为官之人何其多,他们怎么祭祀?自是人在哪儿便在哪儿祭的。咱们也一样,要祭祀,在县中也不耽搁。”
李花儿看着哥哥与小叔:“到了县中,哥哥可以天天去听教授讲解六经,于前途有益。小叔也不用埋没了自己。”
李其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叔没什么埋没不埋没的,只是一家子不用分离,自是比如今这样分隔两地的好。”
李花儿笑道:“那,小叔,到时爹爹若骂我和哥哥,你可要帮我们。”
李其江点头:“那是自然。”
蓉花喜道:“我们都去县中,爹爹知道肯定很是欢喜。”
李花儿低头冷笑,欢喜?那个男人,恐怕是欢喜不起来的。
一家子又计量许久,把许多有可能会成为李其海反对的理由都找了出来,又一一想了应对之辞,这才在愈加亲密融洽的气氛分开各忙各事。
又过了几日,外家小舅送来了卖参的银两,如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来得很快,裴宅管事身死一案又牵出通奸一事,县里来下槐村拿人,那来拿人的衙役受了托,要接李花儿母女去县中。
“县尊有意收认你家三娘子为义女。”衙役脸上不掩羡慕,“先给秀才道喜了。”
接待衙役的李守道便是这些日子多懂了些世情,此时也愣住了,“这,我家父母尤在,怎能舍得……”
衙役失笑:“看秀才前日进退有度,却忘了你还是个孩子了。这么说吧,此后,三娘子多了一对疼爱她的义父义母,你家多了一门走动的亲戚,其它,却无关碍。”
李守道想了想,起身冲衙役一礼,“叔父请宽坐,容母亲与妹妹收拾一番。”
衙役起身道:“除了你家,我还要去上槐村裴宅,秀才可让你母慢慢收拾。”
李守道一听,“待我与母亲禀报一声后陪叔父抄近路同去。”
衙役便又坐了回去
李守道跟李石氏把事儿说了后,便引了衙役去上槐村,路上边走边说,仔细跟衙役打听当日的事情,衙役也有心结交,将事情前后一五一十说予李守道听,其间,不免又说些别话,两人上山下坡的,也就到了裴宅。
到了裴宅,李守道是惯了的,倒也不觉什么,衙役自打回了县衙,听县尊说起这裴家,却知这却不是普通的读书人家,比起前些日子便不免又更添了恭敬,也不说传唤,只道请裴公子去县衙,县尊就裴宅管事之案有事相询。
李守道听说裴之泽也要一起去县中,倒喜上眉梢:“裴兄同去,我却是有伴了。”
“怎么,你要去县中?不是经年也不出门的?”
李守道的脸一红:“妹妹说不可读死书,死读书,这两月又常听裴兄讲解些书中疑难,弟自是知道了交流的好处的,以后再不会闭门造车。”又道:“父亲来信让母亲携妹妹去县中,小叔有事走不开,自是我来护送的。”说着,又将县尊有意收妹妹为义女之事告诉了裴之泽。
裴之泽低头想了想,抬头便见李守道眼巴巴看着他,知他是想听听自己的意见,便笑着点点头:“这可是件大喜事。”
李守道一听这话,本来悬着的心一下放了下来,呼一口气靠在椅上。
很快收拾妥当出门,在下槐村村口汇聚做一处。
引了裴之泽与母亲相见,李守道回头看着小叔:“小叔,我与娘和妹妹同去。”
李其江拍拍侄儿的肩:“你娘都和小叔说了。”又道:“我本在田间劳作,得邻人报信,知道衙役来村中捕人,又听差人来了我们家,就有些不放心,不成想,却是好事。”
裴之泽却难得有些紧张地正邀请李石氏:“伯母,小侄与令郎相交莫逆,到了县中,岂能让你们去住客栈,自是该去我家的。我家在县中的房舍亦还算清静,经书亦是常备,却不会误了李家贤弟的学业。”
李石氏有些为难,这孩子诚心相邀她也是很心动的,只是……
“娘,客栈确实不好,你若觉得住在裴二哥家打扰了,便多做些好吃的予他吧。”李花儿自是知道自家爹爹不会在县里为她们凭下房子的,还不如去裴之泽家借住呢。
“只是,未得你家长辈同意,我们就擅自上门,确是无礼。”
裴之泽笑道:“县中的房舍原是一直空着的,长辈们要嘛在成都府,要嘛在陕西,这边的事,我却是做得主。”
李石氏不由惊诧:“你家长辈怎么放心你一个孩子独自在外?”
裴之泽不好意思道:“在家里顽劣太过,惹怒了祖父,便赶了我出来游历,小侄便取巧来了栖凤,这里原有二爷爷早几十年前置下的几处产业。”
李石氏看着有礼的裴之泽,叹道:“到底是书香世家,对子弟教养真是严格。只是,若你这样规矩有礼的孩子都被称为顽劣,我家大郎那样的,岂非只有粗鄙一词才能相称了。”
裴之泽赶紧道:“大郎只是天性率真纯挚,伯母不须过谦。”又道:“客栈里鱼龙混杂,您带着三娘子,还是住在清静的地方更妥当,伯母,小侄诚心相请,您便不要推辞了。”
李石氏看看儿子女儿,又看看裴之泽,终于点头同意了。
众人正在叙话,却见不远处围观的村人中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人回头一看,两个衙役却是夹了个瘸腿的男人出来。
“是顾美他爹!”
“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必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要不,衙门能来捕他?”
“他平日除了打打自家的女人,从不与人相争,只不知会做出什么。”
“不是说传去只是问话吗?”
“嘿,衙门传去问话,自是疑他做了什么恶事的。”
“都一个村儿里长大的,他那性子,也做不了什么。”
“谁知道!”
…… ……
在村人的议论声中,两个衙役与几人汇做一处,上了大路。
说是大路,也只是相对于崎岖难行的山道而言,李白一句“蜀道难,难于上青天”道尽了蜀地道路的险峻。
蜀地多山,陆路崎岖难行,水路险滩重重,自古以来对外交通都极为不便。从上、下槐村往县城的一路,自也不例外,有险陵山岭,亦有深谷、沟坎,没有车马通行之道,李花儿一行便都是徒步而行。也正是因为这种出行不便,故许多人终身未进县城,甚至一辈子只在周围十里八乡这块地儿打转。
在衙役的带领下,一行人一个时辰走了三十多里路,实在走不动了,众人坐在路边歇歇脚。裴之泽先到前面与衙役说了一会儿话后,从下人那里拿过一个水壶,回到后面来,先为李石氏倒了杯水,这才问靠在李石氏身上的李花儿,“还走得动吗,若不行了,让你哥哥背你。”
先前,李花儿走了十几里地后就有些走不动了,她娘就背了她一阵儿,可她怕累着她娘,自觉有力气了,又死磨硬泡下了地,坚持了十里地到这儿,如今疲累地连眼也睁不开的样子,裴之泽自是看在眼里。
李花儿抬眼看看哥哥,虚弱道:“哥哥自身难保。”
李守道坐在一边正喘气,听了妹妹的话,忍不住苦笑:“到了集镇,雇车。”
裴之泽摇头:“衙役说一定要在天黑前回到县里,如此,不走集镇通县城那条路,而是抄另一条近道,那条道却比先前的路难行。”
李花儿捏了捏自己的腿,这身体还小,几次回外祖家,十几里地一个时辰里慢悠悠地走,也不累,哪须像今天这样又要小心山路难行摔倒,又要赶时间,还连续走了这么久——果然,她那个爹图省事,让差役办事时携了她们同行,却根本没想过家里人会不会累这样的问题。
裴之泽看看小花儿满头的汗,心疼道:“后面的路,我背你吧。”
“啊——”李花儿怔住。
裴守道却已转头对李石氏道:“伯母,三娘子年小体弱,后半段路必是跟不上,莫若由小侄背负而行。”
李石氏看着女儿,表情有些为难。
裴之泽又道:“三娘子年纪还小,只如小侄妹妹一般,伯母不须有顾虑。”
李石氏想着儿子自己能跟上差役便不错了,自己方才背了女儿一段路,却有些累,又不能让裴家的下人背,如今倒只能让裴之泽背了。
想着自己果然是不中用了,几十里山路走下来,女儿还要托给一个孩子,苦笑道:“我这两年精力不济,若是以前,哪需劳烦你一个孩子。”又叹:“我们这常年下地的,体力还不如你一个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孩子,这说出去,都脸红。”
裴之泽笑道:“伯母不知,我自幼顽劣,读书之余,祖父便找了人在家里教我习武,借此消耗我多余的精力,以免出去给他老人家惹祸,故而我的体力却是极好的。”
李石氏点点头:“承你情了。”
裴之泽摆摆手:“若无大郎与三娘子相救,小侄便是现在想出力也是不成的,伯母以后切莫再这般客气。”转头又对李守道说:“你背的包都交给我家的下人背吧,你在后面的路上扶好伯母。”
李守道对于裴之泽是很信服的,便依言把自家的大包袱从身上解了下来,一时觉得身上轻了很多。
吃了些东西,歇了一会儿,众人又上路了。
两个衙役此次却觉脚程快了许多,回头一看,却见李守道扶着李石氏,裴家的两个下人背了一身的东西,而负重最多的,居然是那位他们以为最娇贵的裴家公子——他居然背着李家三娘子。
两个衙役碰头说了几句话,其中一个年纪大的返回来,对裴之泽道:“后面还有二十来里路,不如将小娘子予我。”
裴之泽哪会让别人碰自己的心上人,坚决地摇头:“你们有差事在身,便是所拿之人腿脚不便利,亦万不可掉以轻心,以免出差子。这两个月我天天在山上跑,炼出了好腿脚,三娘子又年小体轻,我背得动。”
年小体轻?
年长的衙役摇了摇头,孩子再轻,也得几十斤吧!
“公子若累了,只管唤我来背。”
裴之泽有礼一笑:“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