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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临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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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了个住在村里的老人家帮着养山上的鸡,李石氏的活计并不累,不过是有时间了便过来看看,可是,她是个勤快人,又是个精细的,因此,只要家里没事,她便总会出城,李花儿想着总窝在家里对她的身体不好,也就由着她娘每天跑,还借此让他爹知道,她娘是多么辛苦!
辛苦?
李石氏看着自己这两个月手上变淡了许多的老茧,忍不住想乐,她当然知道女儿在折腾她爹,不过,女儿做得也不过份,她也就在一边看着,再说,那孩子不是天天给他爹送饭吗,又没冷着饿着他爹不是。至于心疼,李石氏黯然,再心疼又如何,那个男人,她早看透了,你对他好,你未必和你亲,但你哄得他高兴,他是肯定和你亲的。这样的男人,也就这样了吧。
裴之泽把一切看在眼里,也没觉得李花儿做得有错,只是,看着书桌上的家信,裴之泽皱紧了眉。
坐在书房想了一个下午,裴之泽叹息:“临走前,总要把她安排好,才成啊!”世事无常,本以为可以陪在她的身边,可如今,他,却要与她分别了。
下定决心,裴之泽唤来书房外面候着的小贵:“给县衙递个帖子,明儿我要拜访县尊。”
小贵从自家少主子手里接过名帖,转身出了书房。
第二日,裴之泽驾着牛车到了县衙后堂,与县尊见礼后,下人奉上了茶,裴之泽端着茶盏,喝一口茶,把茶盏放在一边,“小侄在县中受到叔父大人诸多关照,今日特来拜谢。”
知县一笑:“二郎勿需多礼,本县恩师与你家长辈乃故交,他老人家虽已故去,我们这些后辈却不可忘了故旧之情。”
裴之泽双手一拱:“令先师之事,小侄常听家祖父提起,家祖父常叹天不假年,令英才先逝,国失栋梁亦。”
知县黯然一叹,眼角微湿,失神了一会儿,又收回心神:“二郎今日来此,可有甚事?”
裴之泽站起身,冲知县躬身一礼:“前日收到家信,家祖父身体有恙,今日,二郎既是来拜谢叔父平日照料这恩,亦是来拜别的。”
知县微惊:“怎么,你家祖父贵体有恙?”又抬手示意:“贤侄且安坐。”
裴之泽坐回椅子上,紧皱双眉:“家父来信,言道祖父偶染风寒,然年事已高,却怕有不忍言之事,……小侄已采买许多蜀地特有的药材,即日便要起程。”长长呼出一口气,裴之泽松开眉头:“在上槐村时,李家兄妹于小侄有救命之恩,只是,小侄这一走,却是有些不放心他们,守道贤弟禀性忠厚,三娘子性聪慧,皆是深得我心,可他们到底都尚年幼,石伯母体弱有病,李伯父……咳,小侄实在有些不放心。”
知县看一眼殷殷看着他的裴家子,失笑,这狡猾的小子,怪道又是送礼,又是拜谢又是拜别的,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李家三娘子,我夫妇二人皆喜其娴雅宁静的性子,早有收为义女的打算,贤侄莫若见礼后再启程如何?”
裴之泽笑意满满,一口应道:“小侄便将启程的日子再往后推两日。”
从县衙出来,裴之泽回了裴宅,知县找到自家夫人。
“娘子,若那石娘子无意反对,这两日便把收养义女的事儿办了吧。”
王孺人一怔,放下手上的经卷,“老爷,怎的突然说起此事?”
知县想起方才的事,忍不住发笑:“想我陈标也是年近知天命之人,却是第一次遇到要应别人请求收养义女之事,那裴家的二公子,临走了,还惦记着自己的玩伴,却是要给她找一个靠山。”
王孺人眉尖微动:“怎么?”
知县笑着,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他说将启程的日子往后推两日,咱们,就这两日把事办了吧。”
王孺人垂眼思索半晌:“我怎么瞧着这不像对恩人的作派?”
知县大笑,“裴家二公子,对那小娘子,却是君子之思。”
王孺人惊讶地看着大失平日素淡作为的自家夫君:“你以前仿佛提到过,只是,那孩子还不到十五岁吧?三娘子也才几岁,这,这……”
知县摇着头:“这二人,却不可以常理度之,若非李其海,我们早认了义女,如今,不过裴家子不过是瑞在后面推了我们一把而已,你既喜石氏的作派,又爱三娘子的品性,又是裴家子相托,那就认了吧。”
王孺人嗔怪地看一眼丈夫:“这突然一下要认亲,却还需和蕙兰妹子商讨一番,另外,还要往县中各乡绅家送帖子……多少事儿,你却不多给我一些时间。”说着,急急唤了人去请李石氏,回头又道:“时间太紧,若不然,我还能办得更热闹一些。”
知县拈着胡须:“我记得这一两月你不是一直在惦量要请些什么人来?我仿佛看到你连请人的帖子都早备好了?”
王孺人被丈夫拆穿,恼羞成怒:“你个老东西,我若不早备着,你现在才来告诉我,你想累死我啊。”
知县手一抖,看着河东狮吼的老妻,灰溜溜起身出了门,临走,到底不甘,转头道:“你喜欢就喜欢,偏要这般作态为甚?”说完快步便走。
王孺人气得跑到门口,冲着一县之尊咆哮,“为甚,我为甚,我还不都是为了你的官声,那李其海不成器,连累我的好女儿,你当我乐意等到现在才认亲呢?”
县太爷跑得太快,不防被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没跌倒,那狼狈的样子却逗得后面的王孺人扑噗乐了,完了又喊:“你个老东西,你跑甚跑,老娘还能吃了你不成?”
县尊大人直到拐过屋角,看不到自家夫人,才站住脚步抹了一把汗,完了,忍不住叹气:“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真乃名言亦。”
紧跟着县太爷的小厮看一眼自家老爷,张了张嘴,又复闭上,自家老爷惧妻就惧妻吧,偏爱装模作样,果然,读书人和他们这些不读书的就是不一样。
收认义女,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全看各人重视程度,显然,县尊与县尊夫人都将收养女儿看作大事,便也就往大了办,不仅请了阖县有名望的乡绅,更把李花儿的八字送到了县中有名的道观,请道观观主为批命,观主也应了下来,还说界时要来道贺。
坐在裴家的书房,李花儿不解道:“你这闹的什么?”
裴之泽手握成拳,抵在唇前,清咳一声:“我家送来了家信,父亲说祖父身体微恙,让我回去,我也担心祖父年事已高……咱们不是得了参宝,我就想着送回去给他老人家用,再则,我出来三四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李花儿纳闷:“你不是和我哥约好了有了功名才回去吗?”
裴之泽郝然:“我出家门前,便已有秀才的功名,若不然,路引也不好办的,而且,科考也需要回原藉才行,我却是不能与你哥一起参考的。”
李花儿郁闷道:“我还指着你带着我哥呢,你却要走。”
裴之泽笑眯眯道:“花儿,舍不得我了,要不,咱把亲先定了?”
李花儿不屑地瞥他一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怎么定?”
裴之泽叹气,他就是不放心李其海的为人,这才想法儿让县尊收了李花儿为义女,这样,将来论亲,县尊也是可以伸伸手的,这样,若花儿不愿意,那位昏庸的前书吏才不会把他的心尖尖胡乱许了人。
“花儿,县尊大人性情有些闲淡,德性却是极好的,你若有事,万不可逞强,该求助时,可要去找他们啊。”
李花儿一个白眼儿:“我是那样清高迂腐之人吗?我既认了亲,自是把他们当亲人的,既是亲人,自不会见外的。”
裴之泽挑了挑眉,这小丫头,嘴上说得可开明了,可要犟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你若走了,酒楼怎么办?你的人,你要带走吗?还有灵枢素问,你要带素问走?”
裴之泽点头:“酒楼的事儿如今都理顺了,如今的掌柜,我不会带走,你可放心使用,至于素问,我肯定要带着的,灵枢,以后就要你自己养了,不过,你现在也不用担心养不起了。”
看着裴之泽打趣的笑容,李花儿有些不舍:“交通不便,你这一走,不知何时能见……”也许,一辈子也见不着了吧,这,毕竟不是现代啊,出个门动辄几个月,再远一些,便是几年不得相见,正在成长中的孩子,对世界充满探索欲,很快,新的事物就会让他忘掉她与哥哥吧。
裴之泽走到李花儿跟前,蹲下身,拉着她的小手:“花儿,我会回来娶你的。”
李花儿看着少年认真的眼神,却怆然地叹了口气,顺应自己的欲/望,伸手摸了摸少年俊雅的容颜:“现在长得就这么招人喜欢,再几年,不知会怎么样呢。”这个时代的男人,纳妾视为寻常事,他,也不会免俗吧,少年时的心意,会在百花丛中忘掉吧。是呀,他的家境清贵,多少名门闺秀亦会倾心……
“花儿,我会回来娶你!”看着她眼中的恍惚与不确定,他再一次申明。
“嗯,我记得了。”我会记得,在我年少时,曾有个少年,如此向我保证,那时,他的心,很真!
“你会等我吧。”她的眼神中,有着太多怅惘,他怎么也不放心。
李花儿一把捏住少年的鼻子:“才这么点大,就要我应下一生,裴家哥哥,女儿家的承诺,不可轻许呢。”轻笑着,她又抚了抚少年的脸:“当然,如果多年后,你还记得今日的心情,我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