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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转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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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尊陈标大人认养义女办得很庄重,亦可称为热闹。
李花儿的名字被写入陈家的家谱,从此,成为正式的陈家一员,跪在县尊与王孺人夫妻身前,李花儿磕头敬茶,在唤过义父义母之后,得了两个红包,王孺人乐滋滋带着李花儿与县中乡绅的家眷相见,李花儿不是真正的八岁孩子,自然表现极佳,倒让知道李其海闹出事的众家眷叹息了好多次歹竹出好笋,不过,当见着打扮得朴素却清雅的石蕙兰,弄明白她娘家亦是耕读之家后,所有的人都更热情了三分,若说最开始,众人都是给县尊夫妇脸面,那么,今日之后,石蕙兰李花儿凭借自身的修养谈吐待人接物得到了县中主流阶层的认可与接受。
李其海今日也来了,与县尊坐在男客中,昔日白皙文雅的书办,几个月时间,便变得质朴健壮了,因为日日劳作,人也晒黑了,按照李花儿的省美观,他是更有壮年男人的成熟魅力了,不过,在北宋文人阶层中,他这种显然有些吃不太开,除了仍然英俊的五官,李其海的变化让每个曾经熟悉他的人都感到了惊讶,不过,都是胸有城府之人,大家说说笑笑,很快把那丝异样的气氛掩盖了过去。
要说李其海当日的事呢,在男人们看来,真不是什么大事,男人嘛,偷个香,窃个艳,遇上点风流雅事,不但不是耻辱,更是自身男性魅力的体现,寡妇也好,未出家的小娘子也罢,甚至便是勾搭了有夫之妇,只要没被暴上公堂,这些,都不是事儿,可是,李其海坏就坏在替段三连养了儿子——这反应出李其海这人无辩识之能。是啊,连是不是自己的种都不知道,涉及到后嗣的大事都被人玩弄于股掌,这男人得多么没用才会这样啊。要知道,便连那大字不识的农夫,不是自己的种他也不会养啊!(收养养子养女那是另一回事。)所以,李其海失人心不在偷/情,而在被唐氏与段三连联手蒙蔽,替段三连养了儿子。如此,县中人便都看轻了他几分。
李其海知道不知道县中人的想法呢?这个李花儿不知道,李家人也都不知道,不过,到底是在官场体制中混过的,即使如今务农,遇到这些曾经的同僚,李其海在最初的晦涩后,很快调适过来,与县尊一同待客,谈些诗书词画,美人美酒。因为他女儿的关系,县中却也没人让他下不了台,毕竟,县尊现在也算和他有亲了。
裴之泽亦是来了的,看着李花儿给县尊夫妻敬酒,听着她唤义父义母,看着王孺了带她去应酬……他把一切都看在眼中。默默想着还有什么不曾考虑到的。
一场欢宴,几许酒酣,欢声停歇,曲终人散。该留的留,该走的走,宴罢两家人坐在一起说笑一阵后,也都散了。第二天,裴之泽领着从人,带着包裹,踏上了出蜀回家的路。
停留在送别的路口,李花儿久久无法回神,走了,走了,这一去,天各一方,再见不知何日。
八岁的孩子不思离别之苦,也许哭过就罢,李花儿却知世事莫测,也许,再不相见,也许再见时已物是人非,今时今日的感情,会被岁月冲淡,只留下记忆与怀恋。
走了,这一去,愿你万事如意,无灾难,无困厄,哪怕忘掉我。
人生的路,很漫长,我只但愿,你只享幸福甜美,无艰难苦痛。
曾用真心待我的少年,这一生,我会记得,曾经,有你全心为我,助我,护我……
“妹妹,走了,回家了。”李守道陪着小妹站在路口,可是看着她眼中含泪,一脸悲意,时间越久似乎越伤心,有些慌乱地扯了扯妹妹,“妹妹,裴兄说还会来的,别伤心。”
李花儿看着哥哥,苦涩地笑了笑,“将来,谁也说不准,哥哥,你要认真读书,将来金殿之上,还有见着他的时候。”而她,却未必会再与他相见。
李守道一下乐了:“对,将来,我们在金殿上相见,界时,我们就都是天子门生了。”
“所以,哥哥,哪怕为了再见裴家哥哥,你也要认真读书啊。”
李守道大力点头:“当然。”又道:“我也会为了你和娘亲认真读书的。”
听着这话,李花儿唇角弯了弯,最后再看了一眼通向远方的路,李花儿叹口气,抱紧了手里的灵枢,转身与哥哥向家走去。
拜了义父义母,除了平日多了两个需要请安孝顺的长辈,于现在的李花儿来说,生活的变化并不大,生活,仍然需要她努力经营,家里的父亲,仍然要她操心,哥哥的笔墨纸砚不可短,娘亲的养身膳食一日不能停,连她二姐,她也不敢再放任,让她娘每日带着教导——蓉花有些像父亲的天性无法全部扭转,不过,至少,得让她知道什么是对错,什么该坚持,而这些,以前娘忙于农事,却是没时间教导她,如今,去山间看鸡路上的时间,待在山上的时间,如此长的时间与娘相处,哪怕潜移默化,也能让她改了些,前世的懦弱认命,会少一些吧,今生,她会学会坚强与抗争吧。
当从收获第一颗鸡蛋开始,山中的几百只鸡便陆陆续续开始了产蛋,李石氏每日捡蛋捡得眉开眼笑,这些鸡散养在山上,吃的是山上的青草与虫子、土中的螺丝、蚯蚓,飞虫,蜈蚣……真正需要投喂的粮食并不多,而现在,它们长大了,开始下蛋,回报她们的辛劳看养。
一文一文,一天一天,慢慢积累着财富,看着家里丰茂的收获,李石氏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舒展了开来,如今,丈夫虽丢了差事,却在地里勤劳耕种,儿子读书刻苦,二女儿被教导得也改了一些那轻浮的性子,小女儿……李石氏叹口气,谁家八岁的女儿不是无忧无虑地顽耍,可她的这个女儿啊,想着,李石氏心里便酸得不行,眼泪也一下就流了下来。
看着她娘又开始了这些日子的伤春悲秋,李花儿头痛地扶住额头:“娘,我好着呢,你就别再哭了。”
李石氏掏出手帕抹着眼泪,吸着鼻子嗔道:“我哪有哭,我没有。”
李花儿看一眼坐在娘亲身旁的父亲,挑起眉头:“爹啊,你的娘子越来越孩子气了,你也不哄哄。”
李其海嘿嘿笑着,看着妻子被泪水洗得越发明亮美丽的眼睛,舒展的眉梢眼角,还有那日益柔和的气质,只觉妻子从没像现在这样迷人过,他哪还顾得上别的呀。
看着他爹对着自家娘亲发花痴,李花儿撇了撇嘴,这个男人,能把心放在娘身上当然是好事啦,只是,能不能不要这么傻?一点忙也帮不上。
不过,自家娘亲有闲心伤春悲秋,这是不是表示她现在过得很轻松?
这样想着,李花儿一下变得眉开眼笑了,是啊,只有没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才会有心力想别的嘛,想想娘亲被补回来的气血,看着娘亲红润的脸,白皙的肤色,明亮的眼神,乌黑油亮的发质,挺直的腰背……一切一切都在告诉李花儿,她娘的身体状态有多好。
娘的身体很好——光是想到这个念头,李花儿的心里便有朵朵花儿绽放。
她的娘啊,辛劳了一辈子的娘,终于,不再被生活压得抬不起头,有了心力顾及生活情趣了——看着娘亲鬓上的花钿,腕上的镯子,腰间的络子……李花儿比吃了人参果还舒心。
“娘,咱们好久没去外祖家了,是不是什么时候去看看他们。”
李石氏刚止住的眼泪,因为李花儿的话,又落了下来,“以前离着近,想去就去,如今,离得这么远……呜……”
好吧,虽然她娘有了少女心性是好事,只是,这一点小事就能让她感怀溅泪的,这是不是也太脆弱了?
“娘,你别伤心,最近也没啥忙活的,这就回去好不好?”好吧,这不是她娘,这是个小妹妹呢,哄吧,哄吧。
被李花儿哄孩子的口气逗乐,李石氏眼中含着泪就扑噗一声笑了:“你这孩子,这什么口气呢?啊,我是你娘。”
终于笑了,李花儿抹一把头上的汗:“是哪,娘,您是我亲娘,我的亲娘诶,您可快别这么哭了,你这哭得我呀,心都快碎了。”
李石氏抹抹泪,笑嗔:“这孩子,说话越来越没个体统了。”又斜一眼李其海:“你这个做爹的也不知道管管。”
早被李石氏少见的娇媚样迷晕了头的李其海傻乎乎点着头:“管,管,管。”
看着丈夫的怂样,李石氏白了他一眼,不再理这个男人,回头跟李花儿计划回娘家的事。
计划是好的,只是,世事呢,总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李石氏回娘家之行因为她的意外头晕直接中断,刚对娘亲的身体放下一点心的李花儿吓得七魂丢了六魂,几乎没从台阶上摔下去,好在李其海此时倒也有了点当家人的样子,安抚住慌乱的儿女,出门请了个郎中来。
然后,李家一家人全都惊呆了——三十三岁高龄的李石氏老蚌生珠,她怀孕了!
三十三岁,在现代,也算高龄产妇吧。而且,让李花儿呆住的不是李石氏怀孕的年龄,而是此次事件,那个还未出生的弟弟妹妹直接表明,世事全变了,前世,她哪里来的弟弟妹妹呢。
李其海在惊讶之后便是大乐,好呀,妻子又有了身孕,这也间接表明了他的能力不是,这可是件脸上有光的事。
李花儿在呆傻一阵后,却一把抓住大夫,把自家娘亲以前的身体状况详细、仔细地说清楚,问大夫自家娘亲怀孕产子是否会有损身体健康,郎中想了想,说也有一定风险,但李石氏如今的身体却是完全能承受的。
送走这人,李花儿不放心,又把当日裴之泽请的那个郎中再次请了来,请他仔细地给自家娘亲看看,毕竟,他替李石氏调养了许久,对李石氏的身体情况更加清楚。
“你娘的气血补回了七分,胸中郁气也消散了,想来现在日子过得也是顺遂的。”郎中看着这个小娘子,微笑着和她分说:“你曾说有大补之物替你娘补养,果然,是用了吧。”
李花儿想了想,回屋拿出装着参宝粉的那个小罐,郎中打开塞子,倒出一点粉末,一闻,一看,一尝,而后,他惊奇了:“好参!”
李花儿笑了笑:“你以前说娘亲身体虚不受补,故而调养了许久,我这刚给她用了一个月,每天都冲了一点儿喝。”
郎中专注地看这位李三娘子,不简单啊,家中居然藏有这等宝物!
“我原本还担心你娘生下这一胎后会变得虚弱,如今有这等好参备着,却不需再忧虑了。”说着,看了看瓶子,又摇了摇头:“孕中,你最好别给你娘用这等大补之物,不过,生产时、生产后,却是可用的。”
于是,李花儿又问了许多孕期如何给她娘养身子的事,因怕忘了,便拿笔都记下了,郎中也不嫌繁琐,和她分说得清清楚楚,然后才拿着诊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