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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扬镳 ...

  •   虽然是白天但房间的窗帘仍拉得紧紧的。雾之守护者斜倚着桌子,小声对面前聚集的部下说着什么,光线昏暗,如同秘密仪式。

      “也罢。这一仗下来,艾斯托拉涅欧家基本上已经散架了,即使再有反扑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对于残部和那一小撮逃掉的家属我们会尽力继续搜索的,戴蒙大人。”
      “很好。”斯佩多闭上眼轻轻揉了揉眉心,“这两天迟迟等不到军队高层的消息,只这一点叫人有些着急……你们继续行动吧。出去的时候不要撤掉幻术,别让I世的人碰上。”
      “明白——”
      这一句没能说完,屋里的几人像猎犬般警觉地抬起头来。隔墙传来轻而钝的响声:嘭!

      换做常人大概并不会注意到,但雾守立刻意识到情况有变,绷紧脸色。“安静!”

      私设的望风哨被发现了。
      他用指尖将窗帘一角稍稍勾起,城堡脚下的正面,彭格列初代目站在那里,审判的火焰正在手中严阵以待。忽然,Giotto一仰头,目光闪电般射向他们所在的窗口。斯佩多心头一咯噔,撂下窗纱回头果断命令:“分开撤,从另一面!!马上!!!”

      下属们迅速行动,纷纷隐身而出,斯佩多留在最后。他环顾了办公室,踌躇一下,没有再做什么保密销毁。

      镰刀咔嚓一声凛然展开。刚出门,走廊那边便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和躯体倒地的扑通声,雨月和G随即冲过了转角。弓箭毫无犹豫地拉满,红发青年的眸子里闪动着冷冷的怒火。

      “可找到了,你这个叛徒!!!”

      果然……

      斯佩多不在意地哼一声,眼中寒光流转,岚守雨守一侧的玻璃窗齐刷刷炸裂开,噼啪飞溅的锐利碎碴激得两人脚下骤停,他趁势向后跳出两步,身影散入一阵雾气。“该死的幻术——”G放下护在眼前的手臂,朝对面高喊:“别让他跑了!!”随着这喊声,纳克尔和蓝宝挡在了斯佩多退却的方向上。

      “我、我们看不见他!!”雷守的嗓音里满是慌乱,“纳克尔……”

      “小心点!!”纳克尔也无法看破斯佩多的真身所在,只高举着两拳,眼神四下紧张观察。他在心里并不能确定被逼急了的雾守是不是有拼死一搏的打算,顾虑之间,斯佩多已经风一样从两人的防线穿了过去。淡漠的声音像幽灵在走廊里回荡着:

      “Nufufu……别白费功夫了……”

      “可恶!!”

      晴守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如果能,如果能在这里把戴蒙拦下来的话,就可以不让阿劳迪被迫跟他对上了……但自己却……“戴蒙,不要再躲下去了!!!”男人冲着自己看不见的家伙吼过去,“就因为你总是那样拖泥带水,我们才不得不这么做,你知道我们绝不愿意自相残杀!!马上停下,如果你还愿意为那个人着想一丁点的话就——”

      他回过身的一瞬便明白这些话毫无意义。在大厅的尽头,在阶梯的正前方,阿劳迪像棵银色的水晶兰一样立在那,横七竖八昏迷不醒的叛乱者们躺倒在脚边。手铐滑到青年微微上翘的指尖上,把冰凉的光折射进那双蓝眼睛里。云守静默地略一低头,然后,长长的银线嗖地脱手而出,蛟龙摆尾一般,以斩断一切的气势向面前的虚空横扫而来。

      ***
      招式没有死角。所及之处,地板和墙壁上顿时划开道道伤痕。“一夫当关呀,不愧是……”撤去幻术的同时斯佩多感到手里的镰刀被猛力攫住了,他千钧一发避开,武器被锁链席卷向半空中,阿劳迪又一扯,把雾之镰甩得粉碎。
      “下一击的话,”还是那熟悉的淡淡嗓音,“就是你的命了。”
      “还真是命。”早有所料的样子,斯佩多重新站直,神态里含着知己知彼的微妙。“不过眼下我还不能在这壮烈了……让开,苏菲。”
      云守纹丝不动。
      G等几人已经从后方赶上来,将斯佩多的后路切断;蓝宝大气也不敢出,纳克尔捏着一把汗远远看那两人僵持不动,他知道依照斯佩多和阿劳迪的个性,一旦卯上劲儿,非得玉石俱焚不可。
      “让开。”蓝发青年又说了一遍。
      那口吻并不像是在威胁,而更像是在邀约,或者说,甚至像在请求。四目相对之际,远在撒丁家中、两人对烛而坐的那个夜晚仿佛又回到眼前。斯佩多伸手摸了一下胸口,衣袋内侧,装着那张照片的怀表静静硌在他心口上。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和阿劳迪的关联在一起,他走到这里的每一步脚印都承受了阿劳迪的视线……那个风声瑟瑟的晚上,他们在烛光里曾经彼此确认的东西,现在将得到最后的检验。
      电光火石的一秒,谁也没能完全看清,斯佩多手里的兵器再次成形,而阿劳迪的手铐也同时展开了攻击,两道流利的光弧袭向彼此,铿地碰撞在一起。铁链像蛇一样将斯佩多连同他的刀柄一同缠绕住,然而青年并没放手,突然将刀柄顺势扭转,云守的手腕一拧,身体骤然向前,径直撞向了雾守雪亮的刀弓。在场的几人全部惊呆了。
      “!!!!!!”
      “阿劳迪——!!”晴守失声喊了出来,但就在此刻,熔岩色火焰突然从一侧喷射而出,伴随着一声轰响,银河般倾泄向斯佩多和阿劳迪之间。连接两人的手铐融断了,阿劳迪身子一晃,耀人眼目的火光遮住了对面的身影。他的眸子微微睁大了。
      “唔!!”
      镰刀变形扭曲,灼痛让斯佩多不得不放开了手。勉强挡过了来自大空的阻击,青年膝盖着地,但几乎是顽固地马上再次朝前抢过去。G顾不上多想,搭起一箭,积蓄的愤慨随着弓弦一起用全力拉满:
      “混蛋,给我住手!!!!!!!”
      阿劳迪在原地,掌中空空,仿佛被看不见的东西定住了似的。隔着几米的距离,他看斯佩多的手伸向自己,像要掐住自己的喉咙又像要把自己勒到怀抱里,他不知道曾经在舞会的那片树林里,这个人是不是也是以同样的姿势向自己扑过来……弓上铮地一响,斯佩多的身体陡然震住,然后一个趔趄歪倒下去。
      一个阴影落在阿劳迪前面。
      “没事了。”Giotto上前两步,右手稍稍抬起,把他挡在身后。“让我来吧。”

      ***
      大厅里一片狼藉,桌椅七零八落地倒着,吊灯上的蜡烛发出摇曳的微光。
      “为什么,戴蒙。”
      Primo收起了手上的火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斯佩多跪在地板上,用手捂着左肩,血色从伤口殷殷地蔓延开。
      “事到如今还要这么问吗?”青年抬起头,眉心紧锁,嘴角却仍然噙着一丝笑。“你早已经知道了吧……我的计划,还有我所期望的东西……”
      金发青年没做声。斯佩多挣了挣,但没能站起来。
      “你所创立的彭格列家族,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了你内心所描绘的那样,逐渐扩张壮大;而这种时候应当推波助澜、加速扩张的趋势,就像撒丁那样,以拿下整个国家为己任!!”他喘了口气,坚执地仰着脖颈,毫不示弱盯住首领的眼睛。“换言之我想说的是,如今的你已经……不配统帅这样的彭格列了。”
      一直按捺着的岚守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你怎么敢——”
      “G。”
      “我早就说了,Primo,这些贵族不可能跟咱们一条心——”
      “G!”
      制止的话音稍稍提升了重量,当中却听不出任何情绪,G望望Giotto的侧脸,把话咽回了肚里。在西蒙-柯扎特离开之后,不,在彭格列组建后的这么些年当中,此刻,是他所见过的这个人最具威严的一刻。从来没有任何一次像现在这样,他感到Giotto浑身上下都在向外散发着力量,而表情却越发冷静,站得越发安稳,像一尊不可撼动的神像。
      红发青年又皱起眉看了看斯佩多。雾守绷紧双唇,冷色调的眸子里浮现出孤注一掷的、隐忍的波动。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正通过两个人的视线对抗着。
      “我问的并不是那些。你仇视艾斯托拉涅欧,希望彭格列强大,我都明白。但为什么还要设计陷害柯扎特和他整个家族?”大空的脸上几乎是平和的,可是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瞳孔里越发灼亮,从未爆发的失望与永不往来的辛酸凝在那深处,仿佛要把他烧化。“只有这件事,如果你还固执己见的话,戴蒙……我不能原谅你,永远不能。”
      斯佩多的笑容像水分一样蒸干了。“你也知道、”嗓子里嘶嘶作响,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可怕。“你也知道啊,Primo,最宝贵的人眼睁睁被卑劣地害死是怎样的感觉……”他的身子猛一抖动,守护者几人下意识举起武器,但斯佩多并没像之前那样扑上来。“你应该变得狠心些了,不是吗?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我以为你会意识到自己是多么需要绝对的力量!!!你忘了吧?那时西蒙-柯扎特是怎么安然无恙地向你大谈和平、说即使付出牺牲也要保持彭格列的纯洁……说出这样的话……在艾琳娜尸骨未寒的时候,在她的葬礼上!!!!”
      雨月难受地低下了头,纳克尔站着没动,另一边的蓝宝死咬住嘴唇,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无声往下流淌。G没有放下弓箭,但从他心里——在所有人的心里——有什么被重新撕裂了。
      “我明白……我有我的偏见……如果你能像围捕我这样,稍稍费点心思在算计彭哥列的力量上,你们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变了调的声音,蓦然像木柴烧尽的余灰。斯佩多腮边抖动着,分辨不出他是否在苦笑,“本来想策划一次党内逼宫让你答应退位的。但是现在打败了我也没有用的,Primo,彭格列的核心势力其实已经暗中转手他人了……I世的时代结束了。强硬派马上就会联合军方来压垮你们——”
      “不会来了。”
      阿劳迪说。
      “就在昨天,法国和奥地利私自签订了和约。跟撒丁军的同盟被毁弃了……战争终止了。”

      海蓝色眼睛突然冻住了。斯佩多怔怔地朝面前的每个人脸上依次看过去,然而他们都低着头别开了目光。他终于把视线投向最远处的阿劳迪,阿劳迪那么远,他分辨不出阿劳迪的表情,只模糊看着云守紧闭的嘴唇。
      “不!!!!!!!!!!!”
      他突然一跃而起,发狂似的大喊,“不可能!!!!!!!!!!”
      没有人回答他。甚至也没有人对他作出戒备的举动。
      “不……不!这不是真的!!!!”
      蓝发青年带着绝望重又看遍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那样悲伤,雷守甚至抽泣不止,他的耳边茫然轰响着科莫城里的枪声、钟声、入夜时人群的呼喊,他好像看见在东边的威尼斯无数人还在窗边在楼顶焦急地等待、眺望……一切像肥皂泡般嘭地爆裂了……他望着带来这消息的人,如同望着伪装的死神。“这不是……不可能是真的……阿劳迪你告诉我……阿劳迪!!为什么——”
      阿劳迪,为什么不说话?

      你看,Primo,你要如何打胜这样肮脏的战争……彭格列的分崩离析不过像个笑话,无法左右的现实、新一波的海潮淹没上来,那才是更大更苦涩的败北;没有任何人是赢家。在象征着时代的怀表上,指针会永远凝固在这一天……国家合合分分,家族聚聚散散,前所未有的大变局面前,人又何为?
      终点处一切惨淡无光,这是年轻如他未曾想过的。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的长度,Giotto才动了动嘴唇。像是从很远的地方:
      “我同意放弃彭格列首领之位。”
      “Primo!?”纳克尔等人吃了一惊,但G没吭声。青梅竹马的真正心思,他在早先就已经有所觉察了。
      “确实,我这辈子都没有那份野心,这样的路,已经没法再走下去了。虽然现在的状况下,或许留下来守护这里的人民才是种担当……”首领额前的火焰散去了,此刻他的脸颊上笼着一层倦怠的凄凉。“我承认,我不愿意做一个黑手党boss……也做不了了。这坚持也许过于迂腐,但我只做得出符合自己真心的事情。”
      他垂下眼帘。
      “关于接替的具体事宜,等时局稍稍明朗之后再一起商量好吗?不会为难任何人的。现在先给受伤的大家治疗吧,戴蒙,你也先——”
      Giotto没再继续。斯佩多跪在那里,发丝低垂,用手撑着地面,像是完全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
      “戴蒙……”
      青年想伸过手去,但一旁的G作了个仁至义尽的手势,然后示意他向大厅外走去。雨月和蓝宝跟了过去,纳克尔最后看了斯佩多一眼,又看看阿劳迪,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劳迪等待斯佩多抬起头来,但一直没有。他知道此前如果不是被Primo横插进来阻止,这个人本是打算挟持自己以便突围逃走的……在自己默许的配合之下。
      如今说也无益。
      阿劳迪站了一会,然后走到斯佩多身边,弯腰坐下去。他坐着,直到斯佩多的重量慢慢靠到他并不厚实的肩膀上。七月正从城堡外风车的羽翼上滑落,伦巴底的光复伴随着更沉重的一连串遥远雷声,带来了又一个夏天的雨水。阿尔卑斯猎兵团被遣散,加富尔内阁下台,而彭格列初代家族则在这一年底宣布和平解体。他坐在满是灰尘和血迹的地面上,外面雨声滂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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