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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吃明信片的妖怪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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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廻向家的次数渐渐增多。没有工作的时候，乙羽便习惯性地想去看廻向，每每降落在阳台上，然后在落地窗上轻轻敲几下。有时候廻向不在，他就在外面待一阵然后离开；更多时候他会听见咔哒一声窗锁打开，然后玻璃门刷地滑到一边。
“我这里不是供你歇脚的街边咖啡店，乙羽，”廻向靠在窗边皱着眉。“如今的KARAS是有多闲？”
青年一边抱怨着一边转身，并没有阻止他进屋的实际行动。乙羽把鞋子脱在阳台上，进来关上窗子，感到扑面而来的淡淡的暖意。
“眼下需要KARAS出动的工作不多。”
“真是太平时节啊……”廻向将茶杯塞给他。乙羽说了声“谢谢”，打开杯盖却发现里面一滴水都没有。他抬起头，廻向正似笑非笑地看他。
“茶叶在柜子里。”
“……”
“怎么，难道要老人家给你端茶倒水不成？”
乙羽起身去拿茶叶，又多拿了一套茶具，去厨房里找热水。廻向用视线随着他走出去，然后叹息一声，从此打消了欺负他的念头。
“真是个无趣的人啊。”
乙羽并不知道自己在被对方腹诽。他泡好茶端回来，刚进房间，赫然对上廻向赤裸的脊背，脚下不禁一顿。廻向闻声转了转脖颈，瞥见乙羽的愕然，调戏他的心思也无，将衣衫随便朝边上一丢。
“抱歉，我……”乙羽背过身把茶放到桌上去。微妙的静默中只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他站了一阵，觉出应当说些什么话来缓解。
“之前那天夜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邮局门前？”
“这个嘛，”廻向慢条斯理地说，“当然是去看看你怎么出丑的咯。”
乙羽对他的言语攻击已经习以为常。不如说因为乙羽对此迟钝，所以一直不痛不痒。比起当初被父亲贬低为一无是处的怪物，廻向的嘲讽只是温和的调侃级别。从小到大的轻贱对待，养成了乙羽沉默寡言的性格。他的心就像身体一样对疼痛麻木无感，他曾经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忍受，直到……
“好了。”
廻向的声音让乙羽恍然回神。他转过身，呼吸忽然一滞。
银发青年穿了一件浴衣站在那里。白底淡蓝色斜纹，配上深蓝色的金鱼图案，映衬得廻向的发色更加明艳。
“……真意外，你也会穿这样的衣裳……”
“失礼的家伙，” 廻向把双手插在宽大的袖筒里，不经意间风情流转。“我可是江户人。”
廻向守着新宿过了几百年，可以说是新宿的创建者之一，见证过无数划时代的大事件。乙羽虽然对历史不是很感兴趣，但这段日子也着实从廻向身上感受到了些许旧时代的遗风。想起上次廻向说到当KARAS时的生活和他不同，乙羽起了点好奇。
“你以前在没有鸦的工作时会做些什么？廻向……前辈。”见对方眸子锐利一闪，他找补道。
两个人对坐桌前，廻向转着手里的茶杯。
“唔……如果你问的是这个世纪以来的话。闲暇时大概就是做做投资，看看股票，把凤春院家的公司卖出去，买回来，诸如此类……你那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乙羽撒谎说。
“凤春院在江户时代就是名门世族，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且我有足够的时间用来打理这些事情……”廻向抿了口茶，“金山银山流水钱，也就那么回事而已。十年前新宿被我搅得一团糟之后，那些产业大概已经不知进了谁的口袋吧。”
“唔……”
波长对不上。曾经左右着新宿命脉的风云人物，竟然是这个样子的？意识到江山易主的巨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乙羽倍感不可思议。
他的眼睛再度移到廻向身上。廻向一手托着腮款款而坐，的确有些贵气，但很难让人把他和金融巨贾联系起来。除了耳环之外，现在的廻向没有戴其他奇怪的装饰品，浴衣的领口能够看到奇怪的刺青，从喉结到锁骨，再延伸向下……这个人的过去仍然充满谜团，却一定和乙羽截然不同。然而乙羽此刻不想追问。他觉得这间屋子就像一只透明泡泡，将他和廻向罩在里面，让人害怕一碰就会迸碎。
这种安宁的感觉似曾相识。
“我爱穿浴衣。但是出门时不……”廻向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腿的义肢。“我不喜欢总被人盯着。”
鬼使神差地，乙羽还是开口了。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廻向猛一抬头，右耳的耳环叮当摇晃起来。
“你是说，离开这里，到新宿之外的地方？”他放下茶杯，视线凝在某处，过了一会才轻声道：“对着一个被束缚在这座城市里的人，这种问题还是省省吧。”
地缚灵——假如真的像廻向开玩笑时所说的那样，那是对此世此地还有未尽执着的灵魂。
执念一天不化，灵魂便不得超度。
虽然嘴上总是恶语相加，但难道不是因为对这座城市仍有挂牵，才回到人间来的吗？这个想法，乙羽只放在心里。
对于他成为廻向的常客这件事，百合音没有说什么。在鸦的工作之外，要去哪里打发时间，并不是由百合音硬性规定的。之前乙羽只是一个人翻翻关于妖怪的典籍，或者和来治病的妖怪聊聊天，而现在，到廻向那里去取代了这些，成为他的日常行程。
虽然百合音保持缄默，但有时候，乙羽觉得自己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安。
这天傍晚，他再次悄没声息地落在廻向的阳台。敲过窗子，屋里一片寂静，主人似乎不在。乙羽将手放在玻璃上，不经意滑动了一下，忽然发现窗子没有上锁。
他犹豫了一会，拨开窗进去。
屋里没有人，除了桌上的笼子里发出扑棱棱的声音。乙羽走过去，看见廻向养的白色小老鼠在里面做运动。他伸出手指想逗逗它，但是老鼠似乎很傲慢，不怎么理他。
和饲主有点像。乙羽低头瞅着老鼠的红眼睛，不自觉笑了。他的思绪却漂移到其他的地方。廻向不能离开这里，他呢？也许KARAS们偶尔可以到其他城市里去串串门，但却总归也要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新宿像一只无形的笼子，对于这一点，廻向已经体验过很久了吧……
那么那天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呢。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另外一个青年的脸庞。那是一个年轻的，总是笑嘻嘻的，会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热切注视他的人。
“想去的地方啊……新西兰不错耶！
“说反了吧！应该是大哥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离开了这儿，大哥也不用再杀人就能活下去了，肯定——”
礼治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啊，乙羽恍然地想。短暂的温存，未遂的私奔，随之而来的戛然的死别——这是他麻木的结束，也是他尘缘的终止。然而，当廻向煨着茶坐在他对面的时候，有那么一小会，乙羽忘记了自己已经不再是寻常的人类。
廻向进屋时脚步很轻。银发青年四下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然后走到了落地窗边。他看见月光照得整个阳台一片皎洁，黑发男人靠在栏杆一角，就那么坐在外面睡着了。
廻向叹了口气。
“白给你留着窗子了。”
他推开落地窗，夜晚的寒气扑了进来。乙羽仍然没有醒。廻向走上阳台，目光从他的睡脸移到他脚边横放的长刀上。
青年的眸子深处动了动，悄悄靠近过去，弯腰将手伸向那把刀。
他拿起了象征着KARAS身份的刀。刀鞘彻骨地冷。廻向凝视着那些繁复的花纹和金属的光泽。在身为鸦的时代，他曾经无数次挥动过同样的武器，连同触感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廻向用手握住刀把，像从前一样试着向外拔。刀没有出鞘。
他又使了一次力。
刀就像铸在刀鞘里面一样纹丝未动。廻向看了它一阵，然后有些自嘲地笑了。这是当然的。这不是他的刀……它拒绝了他。不是鸦，就没有使用它的权力，也没有资格要求百合音解开武器的封印。
“真是，我在犯什么傻……”
但在叫醒乙羽之前，廻向仍旧把它在手里拿了好一会，就像小孩子拿着一瓶无法打开的糖果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