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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流云 ...


  •   篝火在林间空地上燃起一堆暖红色。纲吉、狱寺和山本围坐着,背对着山脊上漆黑的夜幕。山本和其他两人交换了彼此知道的信息,拼图合并起来,目前发生过的事情大部分变得比较明朗了。在讲到斯佩多对自己和对骸的两次攻击情景时,山本看见两位好朋友都不由自主露出揪心的样子,忍不住有点感动。
      “不过为什么初代雾之守护者要跟六道骸翻脸啊。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情报交换完毕,沉默一阵之后狱寺说。
      “我也说不准。”山本思索地说,“当初在并中棒球部那里,骸怎么也不肯透露给我……不过感觉他既不愿我们卷进来,也不想跟那个戴蒙交恶。”
      “是啊,和我们见面的时候,他还掩护了那个人……”纲吉喃喃地说。
      “没准这也没什么复杂的,”狱寺坐直身子,“十代目,一定是那两人本来打算沆瀣一气跟您作对,后来因为利益分配不均之类的就决裂了呗。黑手党之间也常常有这种事的!”
      “唔……”斯佩多说过他威胁了骸,可骸似乎又不是被动在为他做事。纲吉觉得凭自己的直感,稍微能抓住一些什么东西,但那好像又并非能说出口的事情。
      “你们要是这么在意的话,干嘛不直接去问本人呢?骸不就在那儿吗。”山本说。
      看见他大咧咧地就要起身去喊六道骸,狱寺和纲吉连忙一齐把他摁了回去。“你个情商负值的少根筋的白痴!”岚守低声骂,“这么多事之后你还以为那家伙会和盘托出吗!笨蛋!!”
      “也是啊哈哈哈……”
      他们的话题暂时转向了别处。纲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视线却转向了不远处的骸。骸和库洛姆坐在另一块干燥的空地上,女孩似乎正在给骸换药,低垂的脸颊上带着幸福的微笑。是啊,终于用真身相见了,虽然经过了这么多波折,但库洛姆一定还是相当高兴的。骸也看着她,不过温柔的表情之下若有所思。
      换做是我,大概会难堪吧,纲吉想。和旧日伙伴分道扬镳,却又没能被新的一方接纳,最后只能回到原来的阵营中,这整个过程听起来多少有些灰溜溜的自作自受。但骸是那样高傲的人,即使面临这种窘境也没有丧失自己的尊严。落魄时仍保持得体,或许这也是学长所谓的肉食动物的一种表现?
      (不过学长大概会说他只是脸皮比较厚……)
      “阿纲想什么呢?一脸的笑。”
      他回过神来,狱寺瞪了山本一眼:“你这混蛋别打断十代目的冥想!!”
      “啊,没事啦……”纲吉连忙摆手,“抱歉,怎么了吗?”
      “其实是这家伙在问我,”狱寺又瞪了山本一眼,“复仇者首次在岛上出现时曾经说过,关于初代的记忆,他们被要求‘在后代起争执的最后时刻将它公之于众’。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等最终胜负见分晓,我们才能看到初代的真相吧?可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最后呢?万一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子孙却打到奄奄一息了才知道,那不是晚了吗?”
      “对啊,”山本摆弄着拨火棍,火堆里的柴噼啪作响。“干嘛不在开战之前就让我们看看那些记忆呢?”
      三人一时无言,纲吉低头摸了摸在自己膝盖上熟睡的蓝波。
      许久他说:“我觉得——只是猜测——我觉得初代们是想让我们靠自己去认识到一些什么。大概,他们希望我们和炎真不依靠祖辈揭示、而是全凭自己的心去达成互相信任吧。”
      篝火映亮了他的眸子,金红颜色很像彭格列I世。
      “一路到现在,已经能确定西蒙家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只要能找到炎真,一定可以重新和解的。白天从云雀学长那里我也得到了一些启示……”
      纲吉顿了顿。雨守和岚守都会心地看着他。
      “剩下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救回炎真,还有,去见戴蒙斯佩多!”

      ***
      “这么长时间,你们过得很辛苦吧。”骸说。“能自己用幻术维持内脏了,很了不起呢。”
      库洛姆髑髅摇了摇头。
      “阿犬和千种都很好,还有首领和云雀先生很照顾我。维持内脏的事也是云雀先生帮忙才做到的……”她小声地说着,抱着膝盖坐在骸的旁边。夜空很晴朗,少女享受着这难得的共处。她是很容易感到满足的,因为已经尝了太多漠视和遗弃的滋味。但满足是暂时的。害怕失去就意味着把某些东西看做了自己拥有之物,库洛姆不清楚这是不是狂妄或者贪婪的表现,但她抑制不住那样的念头。
      “骸大人,之后是怎样打算的?白天和首领讲话的时候——”
      “我回来这里情非得已。是的,”骸很敏锐地明白了女孩的心思所在,而他并不想给她虚假的保证。“虽然还没有最终下定决心,但我并不准备留下。”
      “……”
      库洛姆低着头,一时茫然。六道骸担心会助长她的依赖感,所以克制着不去安慰。他正想着自己是否表现得过于无情,然而姑娘比他想象的要更加懂事。
      “骸大人不用挂念我们,库洛姆没事的。”
      她的十指交握在一起,抬起头看夜空里的云朵。
      “云雀先生在救我的时候,曾经问我想呆在骸大人的哪里。我认真地想了……骸大人有自己的想法,和我们或许并不总是一致,虽然曾经做过您的容器,但我和您确实是两个不同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姑娘缩了下肩膀,好像被什么蜇疼了似的。骸看过去,她的脸却是微笑的。“所以库洛姆决定呆在骸大人需要的地方。即使不在身边,对我来说,能帮到骸大人,无论在哪儿都愿意。”
      “你一直都干得很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你是否公平?你不想要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生吗?”
      “骸大人已经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所以这人生本来就属于库洛姆自己,不是吗?”
      骸凝视着她,然后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看见女孩像从前一样微微红了脸。
      “只是……”过了一会她说,“云雀先生那里您要怎么做……”
      凤梨少年kufufu地笑了。
      “我可爱的库洛姆,如果你都已经想到了刚才说的那么多,你觉得云雀恭弥难道会一点都没想过吗?”
      也许,正是从刚刚和少女的对话当中,骸意识到了一些事情——在不同的地方,云雀和他一样,自我探询着,前进着,并且也在一点点改变。

      ***
      云雀独自休憩在溪流边一块巨大的岩石顶上,和其他两撮人保持距离。听见后面有谁爬上来时他正侧躺着,把刺猬和云豆罩在外套的一角下面。泽田纲吉当然不会傻到故意靠近来打扰他,所以不难猜出来者何人。
      六道骸在他背后坐下,嘘了口气。
      “到哪里都不忘挑个高处筑巢,果然是属鸟的。”
      一如既往的挑衅调调又回来了。云雀翻个身坐起来:“吵醒我睡觉的后果,看来很需要提醒你一下呢。”
      “唔,罚唱并盛校歌100遍?”外校生装傻地说,见对方的眸子像黑珍珠一闪,他的嘴角线条便柔软了些。“想听催眠曲的话,我可是有保留曲目。”
      他们的肩膀互相碰触着。云雀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这么想被咬杀?我对丧家犬可没兴趣。”
      骸摸着自己身上缠着的绷带,“虽然很想反驳你的用词……恭弥,好久不见你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和某人的巧言令色有本质区别。”云守挑起眉:“想说什么?赶紧的。”
      “……”
      如果是道歉或者其他的丧气话就立刻把他咬杀成渣渣,云雀这样想着。然而骸的神情稍稍出乎了他的意外。

      “恭弥,你杀过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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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的森林发出多声部合唱一样的飒飒响声,偶尔有鸟兽的啼叫在山间回荡。云雀的头发微微被风掀动,他用手指逗弄着肚皮朝上的刺猬,没有看骸。他在并盛做混世魔王很多年,把人揍到伤筋动骨进医院的情况数不胜数,不过他确实没有置对手于死地的经历。
      “问这个做什么?”
      骸转开头,没有立即回答。
      “小时候我带着犬和千种四处流浪,一路狠狠报复过很多黑手党。是黑手党——只要是黑手党——在我们眼里就是披着人皮的野兽,是碾成粉末也不足惜的臭虫。我们不是正义的使者,而是比恶更恶的存在,所以手段一开始就是决定好的:杀戮,而不是打败。我没有任何疑虑,直到遇见兰奇亚那年。”
      “黑手党里也有异类吗?这个问题也许更应该去问泽田纲吉。对那时的我来说,这是不可相信的事情。兰奇亚的家族收养了我,他自认为是我的前辈,很照顾我,至少在不危害他们利益的范围内是如此。然而越是知道这条看不见的底线,我就越想从上面踏过去。果然那时是小孩心性吧……
      “然后,一切都被我毁了。
      “他恨我。从天界道的操纵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站在家族成员的尸堆中央,眼睛通红地盯着我:我们当初是多么善待你——你这个恶魔——我后悔把你带回来!……我静静等着,如果兰奇亚想杀死我报仇,我的三叉戟就会毫不犹豫地穿透他。但那个男人没有扑过来,他只是跪倒在血泊里,嚎啕大哭。”
      云雀安静地听他话唠。那些话题遥远、带着风干的腥咸气味,云守对别人的陈年旧事并无探究欲,从前他从不觉得有必要去了解别人的内心。或许就是在认识六道骸之后,他才知道把握人心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形式,只是获得这种力量有如在荆棘中前行,因为了解他人也是在一次次地面对自己,面对世间种种刺痛的可能。
      他身边的骸闭了一会眼睛,然后重新开口。
      “那时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当时竟突然会感到难过。人的善意都是有限的,能付出全部、能包容一切的,或许只有生身父母吧?这是人类的真相,但即使有限,那也是人类的真心……”少年干笑一声。“我仍然继续消灭黑手党,但从那时起我不再让自己被任何的‘家庭关系’吸纳,免得兰奇亚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不过我认为像他那样的人反正也不会再出现了。可是……”

      那个名字浮上了他的舌尖,他停下来思忖要如何讲下去。夜色加深,泽田那边的篝火已经熄灭。溪水在黑暗中潺潺作响,萤火虫围绕着他们闪烁出远近流动的黄绿光点。骸伸开双腿,枕着没受伤的那只胳膊仰躺着,岩石有点凉,云雀一直坐在他边上,像树梢上醒着的一只鸟。
      然后骸对云雀谈起了斯佩多,细节简略,语调平缓,但讲的却是和云雀、和其他人所见到的完全不同的斯佩多。那个人作起恶来毫不含糊,为善时却讳莫如深;一手拿着死神的镰刀,另一手却也推着婴儿的摇篮。骸知道,那个人在什么地方和他一样,注定彻夜无眠。
      “他想借用我的身体,那样才能使他获得完全的能力,而他打算以此逼迫泽田纲吉作选择——这你们已经知道了。照彭格列的性子,不会对他言听计从。你说呢?”
      “那个草食动物,可以想见。”云雀哼了一声。
      “所以最后只有战斗这一条路可选。”骸侧支起身,离对方近了一点。“如果泽田输了,斯佩多就会在彭格列家族的内脏里继续寄生着,当它的幕后boss。如果想赢,要么说服他改变主意——这比登天还难——要么,就只能把他打到永远退休了。”
      “这些假设,前提是让他使用你的身体?”
      “……是的。”对方敏锐地跟上了他的思路,骸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他觉得说出每一句话都变得越发困难,好像登山到了最陡峭的阶段。“本来他封印了我的右眼、从你跟库洛姆那儿抢走雾之指环,就是为了让我答应这桩交易。如果没有我作为容器,单凭他目前的状况,大概会输给纲吉吧。”
      “那么,”云雀说,“如果你回到他那里去,他会变得很强?”
      “嗯。”
      他们的视线相交了。云雀目光如注,清澈而锐利,骸知道他一定已经猜到了。雾属性的心脏绷紧着,脸上却扯出一丝玩笑的神情:
      “纲吉君火焰的威力自然不只是用来取暖的,作为容器不管是输是赢,大概都够受的。
      “Kufufu……不过斯佩多让我滚蛋时说再也不想看见我了,要是我回去,也有可能先就被他给干掉吧。
      “当然,如果你想跟我一起带着库洛姆私奔……”
      所有的箭都故意地偏差,而所有的箭都围绕着真正的靶心。骸无法让自己再说得更直接,此间云雀一直凝视着他,像盯着一只好不容易快要抓到却又跑掉的猎物。银河在他们头顶很高的地方,波澜万丈从云中流过。骸等了一阵,然后,

      “你去吧。”

      黑发少年不知道,在一百多年之前,曾经有另一个云属性向着雾属性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目送爱人独自去向注定会失败的战场。

      ***
      “那家伙能操纵第八种属性的火焰,一旦被吞进去就会困在他构造出的亚空间里。我曾经问过他如何破解,但没得到答案。不过我猜既然掌控火焰需要强大的执念,或许破除的条件也是一样——我说恭弥,你有在听吗?”
      山风吹过。两个人并排躺着,骸见云雀垂着眼皮像在打瞌睡,忍不住用一根指头去戳他的脸蛋。还没戳到,属鸟的人一张嘴:“是你太啰嗦。”
      “请别啄我,云雀大人,这边可是一生一次的请求啊!”
      “好,那你以后一辈子都别再求我第二次了。”
      “那怎么行!我要是有朝一日想求婚……”
      他轻声笑着,同时躲开云雀想把他从石头顶上踹下去的企图。计划大致交代完毕,一夜星辰已经从东转到了西,林间万物、空地上的同伴都陷入最深的睡梦当中。骸深深嗅了一口森林散发出的清香。
      “呐……谢谢。”
      “和你的所谓请求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是觉得能咬杀最强形态的猎物比较过瘾罢了。况且你怎么做本来也不是我想管的。”
      “Kufufu,也对,那我换种说法。”雾守动弹了一下偏过脸:“——我很高兴。”
      云雀也偏过脸,他们躺在圆形的广袤天穹下,互相望着对方的眼睛。云雀回想起自己在继承式上暗暗下过的决心,它在他闯进库洛姆的危重病房那时开始变成隐约的困惑,而他追着这困惑一路到了这里——你想呆在哪里,我又想呆在你的哪里?追得太紧,看得太重,眼下的他们还无法把握好自己。或许,一个人生命的特定阶段,旁人在其中的出场机会也并不是靠争取就能夺得的。
      少年动了动指头,捏住骸的手,发现他手背冰凉,手心却笼着一小片暖。这就是本尊啊,他想。
      “……有个东西,之前没找到机会给你。”
      骸看见云雀欠起身,从外套的里衬口袋中掏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朝他伸过手,那里发出细小精巧的叮当声。是一对耳钉。
      “你的生日礼物。”云雀平淡地说。
      没来得及把手抽回来,骸忽地一个豹扑,他的后脑勺撞到了石头表面。“啧…干什么!!”
      “接收我的礼物。”骸明知故错地搂紧怀里扑腾的小鸟。“Kufufu,我是不是应该回个礼?”他把额头抵上了云雀的,两人的鼻尖轻轻摩擦。
      “除了现金,其余不要。”云雀板着脸低声说。骸大笑起来,睫毛在对方脸上搔动:
      “真不要?”
      “……”

      再说说话吧。再多听几句,再多看几眼,再多拥抱一会,再亲吻得热烈一点,再多哭些,多笑些,多吵些嘴,多打些架;我们的初恋时代马上就要到头了。

      ***
      破晓的时候骸跳下了岩石。泽田一行刚刚起床。
      “你这就要走了?!自己一个人吗?”纲吉吃惊地望着他。山本在旁边劝道:“伤没好,还是一起行动安全些吧!”
      “之前说过了,事情办完我就走。”骸回答平淡,不过不似上次那样隔阂。“运气好的话——或者说运气不好的话——或许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彭格列,好自为之。”
      十代目一愣,明白了话里的意思,随即露出难受的表情。他的雾守点点头就要动身,他无暇组织语言,脱口而出:“骸……你不一定非要回去的!我知道你对那个戴蒙很在意,那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块去见他、慢慢试着说服他别再作乱?你这样把自己重新送回虎口里实在太危险了!!”
      “我知道。你的努力方式一直很值得钦佩,”骸说,少有的郑重让首领顿住了。“但是泽田纲吉,我更了解那个人。对手是他的话,这次继承式的整场纷争就只有一种方法能够真正地停止——而那是只有我才可能帮忙办到的,帮他,也帮你们。”
      “可是……”纲吉不知如何表达才好,他预见到了骸所说的方法,但他看不出那和自我牺牲有什么区别。“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命去赌博!!”
      “我并没有把这条命当儿戏的意思,彭格列。不过我在六道中经历过很多更糟糕的情况,我能够忍受——”
      “——但你现在已经是个人了!!!”
      一片沉默。许久,骸褪下雾之指环,把它交到一旁的库洛姆手里。女孩忍不住泪涌于睫。他环顾了他们所有人,抱着蓝波的狱寺、山本、纲吉、库洛姆、还有远处岩石顶上云雀一副“好走不送”模样的背影。骸的眸子里微微闪动。

      “是啊。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地庆幸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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