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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象牙塔其三 ...

  •   “嗷——你们要对我负责啊啊啊!!!!”

      斯佩多作满地打滚状,众人对此早有所料,连忙对了个眼色,几秒之内就脚底抹油四下走了个一乾二净。Giotto溜出教室之前,朝后排的协会秘书处长做了个抱歉的口型:
      “就靠你啦!”

      《象牙塔》
      其三黑历史
      (斯佩多X阿劳迪)

      社团成立一周年,人气往上噌噌的。今年的社庆又连上了学校的文化祭,说是小小出一把风头答谢新老客户算了,但其实大家心里都卯足了劲准备好好表现一番。一众骨干人等夜以继日奋战数天,捣腾巡礼时的各种策划,联系企业和媒体,还要整理上报给社团联合会的材料,尤其这位宣传部长,真可谓是椎心泣血,抛妻弃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等今早终于出关,接到导师一通严厉电话:“说好的论文呢?”小伙子这才想起早就到期的初稿,瞬间精神失常,此乃大学常见杯具之一。
      接前文。社里的大家都知道这货抽起风来不是一般的抽,明智做法,还是及时抽身的好。转眼满屋子人走得精光,只剩秘书处的阿劳迪还站在活动室后面码放材料,没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已经被某个不明物体重重飞扑到他脚边。
      “嗷——那群没良心的!!!阿劳迪你可不能丢下我啊!!!!!”
      常言道,临阵抱大腿,做鬼也风流。阿劳迪被他死乞白赖箍着不放,用力过猛,差点把档案柜的门给拽下来。心头拱起一阵火,只可惜能够得着的武器太有限,只有桌上一本红皮TOFEL和一本绿皮GRE,不知哪本的杀伤力更大些……他权衡了一下,还是用GRE揍吧,打个三寸七寸再说。
      “嗷——法律系学生会主席知法犯法啦!!!!!”
      虽然觉得在这把他打到扑街也不错,但眼瞅门口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阿劳迪低头凌厉瞪过去,瞥见斯佩多连日熬夜的黑眼圈以及委屈的小表情,他略一犹豫,考虑到这样下去射会影响过于恶劣,到底还是按下不表。攥了攥拳头:
      “……先回去再说!”
      从来变态克女王。天下的好姑娘们啊,切勿插在这朵牛粪上。

      ***
      回家路上蓝发男生出奇安静,大概是真的累了,耍赖的劲儿都没了吧。万幸今天周五,经院没课,大约可以稍稍补一觉然后抓紧时间赶论文。这就是什么事都爱揽活儿穷折腾的下场……阿劳迪骑着单车,车篮里扔着笔电和绿皮GRE单词书,后座上斯佩多蔫巴巴地倒着坐,俩人背对背,一路晨光柔和,穿过校园浓浓的林荫路,奔去一站地外的出租公寓。
      “几单元?”
      “二……”快要过劳死的声线。“谢谢你阿劳迪,你真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人品第一人杰地灵——”
      “省省吧。”
      他好气又好笑,拐个弯准备刹车。谁知后面突然剧烈一震,斯佩多猛吸一口气:

      “嗷——!!!!!”
      糊你熊脸啊还有完没完!!!!

      阿劳迪腾不出手来捂耳朵,自行车一个歪栽直冲上路边,俩人全被颠掉下来。火大地稳住车把,他抬了抬头,这才注意到什么引起了斯佩多的再度崩溃。蓝毛少年已经脱兔一般直奔楼梯间,在那上方,有个窗口正往外冒出滚滚黑烟。
      “嗷——我的小祖宗啊啊啊!!!!!!”

      ***
      跟着冲进屋时情况已经得到控制,阿劳迪放下东西走到厨房门口,斯佩多正把小孩从凳子上抱下来,嘴里连珠炮一样念叨。
      “想吓死我啊你个小王八蛋!!!!伤着没?不是说过不许玩火么!!!……”
      屋里的焦糊气味挥之不去,灶上烧漏了的锅还泛着点红色。他皱了皱眉,低头看过去,从别人的议论里他也知道斯佩多不久前刚领了个孩子,这还是头一次看见。斯佩多怀里的小家伙熏得黑乎乎,咳嗽着,深蓝的头发在脑后和斯佩多一模一样地翘着。
      “我饿了……”小声地。
      “那也得等我——”监护人疲倦的大脑中这才想起路上应该带点早餐回来,心里稍稍掠过一丝内疚,但马上又被焦头烂额的感觉取代。“去去先洗干净换身衣服!!本来就忙还净给我添乱……麻烦死了!!!”
      小凤梨好像想辩解什么,但却突然不吱声了,撅着嘴低下头。

      “……虐待或忽略所看管儿童是可以判处监禁的哦。”

      斯佩多刷地梗直了脖子。小孩这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另一位,惊奇地转过头来。阿劳迪心里轻微地一抖,他看见这孩子左眼湛蓝,右眼却是血红的。
      “法官大人,”失格的监护人苦着脸,“您别被这小子卖萌的外表骗了啊!别看他装可怜,平时闹腾得一比那啥……”
      “那是你的教育有问题。”
      “相信我阿劳迪,你看我这正直的眼神怎么可能干出伤天害理的——”
      “闭嘴。”
      凤眼冷冷一瞥,斯佩多哑了。阿劳迪视线垂到小家伙身上,看见那对有些令人心惊的异色眸子正好奇地盯着自己。
      他沉吟一下。
      “过来,换洗完我带你出去吃饭。”
      也许是浅发少年身上的气场有种让人感到安全的成分,也许是真饿坏了,小孩立刻抛弃了旁边不靠谱的那位,把他‘不要跟陌生人乱走’的训导丢到了脑后。斯佩多咬牙切齿:“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
      “哥哥真好看。”
      “阿劳迪你瞧!!小小年纪就知道油嘴滑舌了!!长大了绝对是个祸害啊……”
      “那是你的教育有问题。”
      转身走开,见小鬼高兴地哒哒踅到他脚边拉着他裤腿,阿劳迪一瞬又想起了此前在活动室里死不撒手讹上自己的那位,回头看看,某人正蹲墙角画圈。
      “今天把他交给我吧。你不是还有论文要写?”
      斯佩多一楞,然后突然涕泪交加地再次飞扑过来:
      “嗷——!!!阿劳迪你真是救人于水火来世我一定给你做牛做马……”
      “闭嘴!”

      ***
      “名字?”
      “骸!”
      “几岁了?”
      “四岁半~”
      “四岁半就打算自己上灶,不错吗。”
      回学校路上后座明显见轻,感觉好似家电以旧换新。四岁半的骸背着小挎包,讲话声音尖尖的,乖觉神情里带着一股鬼头鬼脑的天真。
      “阿劳迪哥哥快看快看!!!!”一路上指这指那。
      照看这么小的孩子,大概是新媳妇上轿——头一遭。经验匮乏,阿劳迪多少也能想象斯佩多的狗急跳墙之相是怎么来的。不过他毕竟没有斯佩多那么嘴碎,而且天生有种庄严的模样。阿劳迪不作声骑车,感觉身后的小手揪着自己的后襟。三岁看大,他倒觉得,骸虽然表面叽叽喳喳有些像斯佩多,但骨子里怕是不一样的。这孩子很会察言观色,并不执拗,将来走到人世上,或许是那种通脱得近于漂泊的类型。
      这样预测未免过于遥远且令人伤感,不知阿劳迪此时是否也曾想到斯佩多的将来,以及自己的将来。倒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在载着骸驶进了校园的时候,他还没有考虑到这一天接下来的麻烦。

      “Yoooooooo!!”
      男生宿舍走廊里一阵哄动。邻近的弟兄们闻讯一拨一拨组团过来参观,眉开眼笑:“什么时候生的?”
      “哎你们看,长得是不是像经济学院那小谁!!就是头发有点稀。”
      “哪儿,这叫天庭饱满……”
      “…………”想想解释起来大约只会愈抹愈黑,阿劳迪还是选择了一贯的冷面路线。基友们也知道对这位开玩笑难度太高,很自觉地都跑去逗小孩玩了。
      “来,给你喝酸奶~我们实验室用乳酸菌自己做的哟。”
      “诶嘿嘿小盆友要不要看画册?”
      “不——行!把你们那些个工口书收起来啊混蛋!!都回去回去,没见过人家带着孩子来上学么!!”
      同宿舍的纳克尔终于忍无可忍,把那群大笑不已的家伙推出门去了。阿劳迪隐约觉着最后那句话有点什么不对劲,没来得及细想。纳克尔关上门,看见小孩抱着刚才别人给的杂七杂八零食,坐在他床沿上脚不着地踢踢踏踏,便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小脑瓜。转身冲阿劳迪说:“怎么不带他去外边逛逛啊?学校里怪没意思的。”
      阿劳迪还没答腔,骸就脆生生说:“很有意思啊,我喜欢!”然后赶紧瞥了一眼阿劳迪。注意到这神情,少年心里又是稍稍一抖。
      “我下午还有一节课。”
      “不是什么要紧的,翘了算啦——唉,当我没说。”纳克尔知道眼前这位雷打不动的勤勉作息,劝他偶尔放浪形骸估计是白费力气。“话说回来斯佩多那家伙也真有的受啊,这么早就要养小孩了,他不是连女朋友都还……”
      阿劳迪轻微地咳了一声。
      纳克尔顿时也意识到在小家伙面前说这些不太应该,忙瞅瞅一边的骸,见他哧溜哧溜低头喝饮料,稍微放下心来。回到自己桌前一边掏着书包一边和气地问:“小家伙,将来想做什么呀?”
      这话题让骸开心起来了。跳下床,两只胳膊费解地大幅度比划了一阵:

      “我要——世界大战!!!”

      纳克尔手里的厚厚几本弗雷泽人类学劈里啪啦掉到阿劳迪脚面上。
      幼时的情绪产生的快变化的也快,很快投入到自嗨中去。小凤梨在地板上念念有词,来回冲杀,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三观不正的宣言吓到了大人。纳克尔弯腰拣书,许久抬头,以一种忧患的眼神望着阿劳迪:
      “伙计,保卫地球和平的重任可是落在你肩上了啊!!”

      ***
      斯佩多的教育很有问题。如何将未来的世界大战趁早扼杀于摇篮之中,目前阿劳迪还没有想出办法。
      下午的课照例弥漫着一种周末将至的蠢蠢欲动气氛。因为带着骸,阿劳迪挑了靠近后门不起眼的位置,他给小孩买了一盒彩笔,让骸呆一边自己玩。摊开绿皮GRE,少年默不作声看单词,但身后几个女生的窃窃笑语时不时就飘到他耳边来。姑娘们看见宝宝都喜欢坏了,尤其是那圆嘟嘟的脸蛋和一翘一翘的蓝色短毛,大概勾起了她们天然的爱。骸倒是不知道自己正深受姐姐们青睐,安静地坐着画画。
      阿劳迪注视著书上稀奇古怪的英文字。效率不比平日,他的思绪不知不觉蔓延到别的地方。纳克尔说的并没有错。他也不擅长照顾孩子,此前对斯佩多的指责并无立场。单是凭操持一个人半辈子的觉悟,那个聒噪的冬菇也算足够勇敢了。大概有女孩子在会更好些,她们更懂得如何温柔仔细地打理小孩子……
      这是少年的尾巴,最后的不计后果的年华。在他们不远的前方有道门槛,眼下已经隐约看得见,大家都得跨过去,跨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他们将会得到一些东西,也失去一些东西,他们很快就终于要像个成年人一样去应付现实人生的一切。
      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少年偏过头,四岁半的骸趴在纸上,对世界的种种奥妙还浑然不觉。阿劳迪拎了拎他的领子让他端正姿势,这时看见纸上画到大半的谜样蓝色生物。
      “?”
      骸凑近过来,他低下身,听见小孩得意似的耳语:这是斯佩多哟!
      嗯,不错,挺像的。阿劳迪望着白纸上那只咧着嘴的蓝毛妖怪。他觉得好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这样的想笑出声来。

      ***
      下课后大家都直奔美好的不熄灯之夜而去,阿劳迪牵着骸逆流而上,爬到二号楼的顶层去。以前斯佩多文艺兮兮地拽他来过一次。这里楼层很高,视野很好,能一直看到西方的远山,只是天台从不开放,玻璃有点脏兮兮的。
      楼梯边的通风窗开着一小半。法律系学生会主席简单环顾了四周,然后再次作出一个知法犯法的决定。
      骸正颠颠地扒着窗台,突然双脚离地,身后人把他抱起来直接从窗子放到了天台上。“??”
      他赶紧扭头望望,阿劳迪一边把书包丢过来,一边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孩子顿时明白他们要进行一项冒险活动,赶紧屏息凝神,俨然是作战队员的样子。阿劳迪跨上窗台,侧身从窗缝里钻过去。小分队弯腰绕过一排教室的窗外,转到供水塔的外侧,骸感到自己的胳膊被握得结结实实的。
      “一个人的时候可不能这么干哦。”阿劳迪蹲下身来,但并没过多地告诫。两人潜伏在天台边缘。楼下是连通着住宅区的偏校门,人流疏朗。太阳正在薄云那头光芒万丈地落向山巅,漂亮极了。
      他们等着落日的全过程,广阔的视野和默默的等待叫人失却了一切浮躁,但也提示着一天的终结。阿劳迪不说话,骸一开始也忍着不多嘴,但过了阵终于牵了牵少年的衣角。
      “吶,我有点儿不想回去……”
      在这个年纪,人们的语言还是坦率的。
      阿劳迪低头,发现骸没看着自己。原来这孩子一直还惦记着这件事。他在斯佩多家厨房里看见的,还有在宿舍里听纳克尔无心之言时留意到的,那一闪而过的、大概是正想学会隐藏的小小不安。
      “……为什么?”
      “因为,斯佩多,总是说我麻烦。”急急的,“他讨厌我了?”
      阿劳迪的凤眼很权威地一挑。“他敢!”
      骸仰望着这个人,看着那浅金色的在晚风里微微飘拂的头发,映着高高的天空让人感到晕眩。阿劳迪从不多说,可不知为何充满这样安定的力量。骸楞楞张着嘴,小心坎里仿佛流进了一些崭新的、不知如何表达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远远的楼下传来一声大叫。
      “站住——!!!!”
      这谁啊,偷车也不选个夜黑风高的时候。扶栏往下看看,人流躲向两边,一个家伙正骑车狂飙,后面有人在赶。小鬼看见抓贼现场版顿时异常激动,少年一手揽着他以免意外,另一手在书包里摸索了一阵。
      想着是摸手机拍照怎的,结果摸出了那本GRE单词。
      “看好了。”
      阿劳迪面无表情,脑内粗略估算了一下拋物线,然后冷静地把砖头般的绿皮书一扬手丢了下去。

      ***
      GRE杀人传说直到六道骸入学前几年依然流行,虽然考G已经不再新鲜。当时这座校园里的目击者们如今都已离开,于是成就了一个永恒的谜团。
      20分钟后,未来的世界大战策划者跟着阿劳迪下楼,眼神已经完全变成崇拜。
      “哥哥好厉害!!!!!!!!”
      当然了。那可是GRE啊。
      回家有些晚,他本意是打算多给斯佩多留点时间赶要紧事,但八点多就接到电话,问他们在哪儿,要不要来接。
      “论文呢?”
      “改完啦!!”蹦跶得挺欢。
      最后还是没让他过来。快到公寓时骸睡着了,阿劳迪推着单车走完末了一段,远远的楼道灯下,斯佩多从台阶上跳起来。
      “辛苦了~~”
      把小凤梨接过来,用手戳了两下,伪家长咯咯地笑。“睡得真傻啊这小子……”
      “你小的时候估计也不怎么样。”阿劳迪扶着车。“谁家的孩子?”
      “……”斯佩多脸上的笑淡了点,但仍看着骸,“算是远亲。不过现在跟他有亲缘关系的只剩下我了。”
      他抬起头。
      “这孩子有虹膜异色症,虽说目前对身体没什么影响……很漂亮的眼睛,对吧?”

      阿劳迪觉得,如果骸醒着,听见这句话,看见斯佩多此刻的样子,就一定不会再有任何担心了吧。
      因为那是,非常爱惜的表情。
      他想想白天的事,又觉得没必要说。从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张纸扔到斯佩多怀里。“我回去了。”
      “等一下、噗……这是什么!!!忒难看!!!”
      “画的你哦。”
      “嗷——TAT一点都不像!!!背面还有?嗷——这边画的是你吧,反差也太大了喂!!!这熊孩子是不是讨厌我啊?”

      是讨厌吗?

      “喂,斯佩多……斯佩多?”
      用互相挖苦来表达的感情,是不是比需要认真慎重去对待的那些,反而来得更久长些?

      “我说!斯佩多!!”

      他终于回过神来。中分少年站在他面前皱着眉,红蓝眼睛俯瞰他,“问你呢,晚饭想吃什么?”
      见他依然呆坐着不动,骸重重叹了口气。
      “指望你算是掰扯。别总翻那些丢人的旧东西啦,生理期又来了?”

      ……果然长成了一个祸害。

      青年浅浅地吁了口气,望着个子高高的六道骸靸着拖鞋走到房间门口一边把围裙套在身上。他微笑了一下,低头将破旧的那张画纸夹回相册里。反面的、那个时候的阿劳迪,被小孩子想当然地画成了笑嘻嘻的模样,但他知道阿劳迪是不会那样笑的……他还依稀记得骸在那第二天兴高采烈的描述,听起来就好像阿劳迪拿着一本GRE去跟宇宙怪兽战斗了似的。有些故事他不知道,骸也早已忘掉,另外一个人是否记得呢?十几年前春天的晚风里,阿劳迪曾跨上单车回头看着他,答非所问,凤眼里朦朦亮:

      “笨蛋。”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象牙塔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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