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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莫若莲花凛然绽放02 ...


  •   莺回燕转,琥珀流光。勾栏瓦肆从来不是云雀恭弥的巡视范围,靡靡笙歌伴着胭脂凝香夜久不散令他额角生痛。穿出了十里红灯的幽幽光晕,男人大都有些微醺,草壁私下里好心问六道骸可曾去那里寻找姑娘下落,少年唱喏答谢,眸子浮满微妙的漠然。

      要说那买笑之地,衬不上所谓的清高,不过谁又能解野花缘何开得张狂轻放。

      「因为她们正在早早开尽自己的生命啊。」

      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说话时他知道云雀就站在身后不远。言内之意,混沌难解,而那个人大概也懒得思量。骸补一句:
      「而且,在那浓艳的地方,会被掩住的……她的香很淡。」

      入江家族的座上宾是位银白头发的异国男子,传教者脖颈上佩挂神秘坠饰,走路叮当有声。云雀在茶室一侧的椅垫上蹙眉,看东家的少主正襟危坐把茶喝得悠闲万分,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好吧,撑面子装傻都随他去。

      「府上也是名门望族,奇花异草也收藏众多,很可能成为下一个盗窃的目标。」

      茶盅无声地被放回榻榻米上,入江正一抬眼,翡翠色的明亮瞳孔望着云雀,里面的情绪审慎又节制。

      「不过一两株花花草草罢了,劳烦云雀君如此殚精竭虑。」

      「我们决定安排人在您的园林埋伏守候,还请借地一用。」

      「在下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年轻的主人抿起嘴唇,把话挑明。云雀眉梢一动。「原因呢?」

      「啊啦。原因是小正他对花花草草不怎么在意~」绵绵声线在对面突然响起,黑发少年的铁尺在肘下紧了几分,掉转头去。白色的男人像模象样跪坐下来,「失礼了,在下白兰。」

      入江开始捂住胃部。

      「直言不讳的话,您二位对植物的看法和我无关。」云雀恭弥固若金汤,忽略主位上的红头发少主渗出细汗的脸。「目的只是抓住犯人。」

      「那位神偷或许也有自己的苦衷哦?」

      「……法理不容。」

      「造物主若是震怒,可就罪孽深重了哟。」

      「你的神还管不到并盛!」

      白兰做出一个西洋式的耸肩动作,在云雀看来更加怪异,但少年只是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口的烦闷。他觉得这家伙和六道骸一样有什么地方模糊不清。
      「不用再争了,我答应。」入江咬着牙说。然后他的肩膀忽然松了松。

      「云雀君……能借一步说话吗?我想请你看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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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栅栏上爬满了蓝紫色的牵牛花,风消失了,潮气渐染着它们。骸望望天空。
      「啊,看样子要下雨了呢。」

      午后的天色虽然阴沉,但对盗贼来说并非行动的最好时机。夜晚才是天然的共犯。骸远远看着云雀调兵遣将,指挥若定,蓝发少年贴着入江宅邸的墙根底下徘徊,踢踢踏踏,念念有词,像个走丢了路的着魔的小孩。

      「你在干嘛?」

      他站直身子,比他矮了半头的捕快大人正叉着手打量他。

      「听候差遣呀。」

      云雀很想直接把他拎起来丢到中介屋去发落。浪人都这么游手好闲么!?
      他瞪了骸一阵,忽然又泄气,转身走开。

      「……去给我拿把伞来。」

      天越来越闷热,汗意透过脊背。一时气短。
      他越过部下们的肩膀偷偷地看见骸转身走开,木屐哒哒湮没在人声里面。像是一阵凉风吹过,轻飘飘缺乏重量,而骸的右眼如初绽时的花苞,颜色浓在一点,化不开。

      偌大的世间你凭借什么确认,我们对于彼此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凭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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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

      抱着三味线的少女怯生生坐在屋子的一角。她仰起脸的时候某种熟悉的气息缭在他鼻腔,攫住了他的心脏。
      入江在他身后扶着门,捂住腹部的五指有些发颤。
      她肌肤胜雪,紫色的头发挽成一个髻,鬓角插着半开的白莲。

      云雀觉得自己不能动弹。

      『是半年前…家父从山野里带回来的……』

      入江正一的嘴唇一张一翕。

      『 』

      骸撑着纸伞,听见水砰砰啪啪地打在头顶的伞面上,上天的力量通过震颤的伞骨,正朝他们倾泻。
      云雀贴着他,就走在他的身边,黑玉般的瞳孔里映着山色空蒙,千里烟波。好像并不追究为什么他只拿一把伞过来。
      骸的臂膀轻轻磨蹭着对方的肩,低头能分辨那个人领口衣料上细腻的锈纹。小小的伞下遮挡不住多少风雨,下摆早就打湿,骸垂下脸颊去看自己踩着木屐的光溜溜的双脚。又看云雀的。再看自己的。
      藕合色的皮肤,沾上些泥点子。云雀也是,不过他步子迈得很坦然。

      「看什么?」
      啊,小叉子又亮出来了。

      他促狭地想,该发现了啊。快要发现了吧。还没发现吗。这是一时兴起?还是自己的本性?捉弄人什么的,对于自己的族类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乐趣,但那何尝不是因为……寂寞得太久了。

      为什么还没发现我呢?
      为什么……你,还看着我?

      「……以后别再在街上到处飘来飘去的。很碍眼。」

      晶亮的水珠从伞沿上飞散,吹到蓝发少年的颧骨上,凝在那里像一颗痣。即使站在这满城风雨里他也只能听见云雀的声音。

      「骸。今天晚上……等着我。」

      ·

      「明明该请的是阴阳师而不是捕快。」

      白兰看着入江吞下苦涩的药浆,吞咽的动作很是艰难。他眨眨眼睛,伸手过去揉弄对方蓬松的赭红色发丝。

      「哪天要是把我也磨成粉,做成引子,小正喝了一定马上就痊愈。」

      入江呛了一下,差点迸出眼泪。
      「……才不要。绝对难喝得要死。」

      「所以说。」

      他笑了,坐到潮湿的长廊下,把脚丫伸进外面斜织的银色雨线里。

      「——所以说小正真的,心太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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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腥气氤氲过并盛横竖静默的低矮房檐。灯笼在没有休止的水鞭里经受持续的鞭打,光晕挣扎在雨神湿漉漉的手心,转瞬熄灭。

      他跳下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一尾鱼,噗通地捅破了由欲望和怪癖构成的水面。半夜的庭园黑魆魆一片,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对骸来说完全不成障碍。白天里衙役捕快们的布置早从云雀布阵时听了个清楚,谨慎避开便可。

      但需要小心的并不只那些。

      潜过了后花园的栅门,恶鬼摘下他清冷的面具。在他瞳孔里映出的在他耳中回响出的——只有他能听得见的——求救,痛苦,无根的呼唤。
      灵魂的声音,何止百千。

      『几世几代不得归啊……』

      他不是个好人,但依然震慑于这满园凄厉的幽怨。游园惊梦,却从未见识如许的鬼泣森森。然而现在首要的并不是义行善举,红蓝双眼飞快扫视着池内池边丛丛迭迭的花木,它们在雨里向他招摇,那中间并不乏垂死的叫喊——可是她在哪儿?
      他最珍视的妹妹,那出于污泥却干净得像白纸的孩子。在哪里?

      「你来晚了。」

      一个声音透过沙沙的雨声传过来。

      浑身一震,骸下意识地重新把面具蒙上脸庞。但对方并没有进攻的意思,倚墙而立,白色的头发和眼角下的刺青,搭配得看似古怪……却也并不俗气。

      「那株野莲花已经被这个家的老爷大价钱卖掉了哦。」
      白兰撩了撩湿嗒嗒的披肩。「的确是个值钱的姑娘……不过身子骨看上去不大好,不知能不能经得住颠簸呢。」

      「你……!!」

      「哦对了,差点忘了自我介绍。在下白兰,……和你一样,都不属于这个人间。」

      -----------
      「骸……?」

      黑发少年站在门口环顾空无一人的房间,窗口骤然吹进风来,烛火噗地散成一缕白雾。他怔了一瞬。

      「……上哪儿去了?」

      那无边无际的夜里下着无边无际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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