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莫若莲花凛然绽放05（fin） ...
-
冲进花园的时候云雀和入江赶在临别一幕的尾巴上。入江觉得自己的头痛和身上的虚弱都越来越轻，仿佛有谁正把多年的诅咒从他身上抽丝剥离。白兰向他走过来，像一个幻影，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轻松释然。骸的右眼红得要滴出血来，在墙头上他留给云雀有些凄然的一瞥，翻身落向外的动作犹如扑火蝴蝶。
「去追吧，云雀君。」
白兰歪了歪头，「给我和小正留一点二人世界。」
-----------
「这样，让小正痛苦的东西就……全部消失了呢。」
凝视进幽幽的绿色瞳子里，他看见自己的影像在那里面慢慢融化。入江正一咬着嘴唇，拼命憋住眼泪。就像儿时一样。
「痛苦和欢乐，合起来就是生命本身。」他说，嘴角勾起的角度在发抖。「你知道吗……白兰先生，你这是把我的一半性命也一起带走了。」
虽然麻烦，虽然压抑，虽然无奈，虽然是种毒——但我从没有怨恨也并没觉得不堪重负。
而现在，你终于还是要留我一个人，面对大片干净却不完整的时光。
「刚才也被莲花君骂了呢。」
白兰一脸怜爱地把手伸过去，他从指尖开始，慢慢雕落。
「小正……再有机会的话，不要默写那么悲伤的诗了……」
他的全身像惊起的鸽群般溃散，白兰上前一步，纷纷扬扬的雪色花瓣倾泻到入江的身上、脸上。最后的姿势是拥抱。
『空山四无人……』
入江正一交迭双手，细碎的花瓣和着越来越大的雨，揉碎在他臂弯里。
空山四无人，知有幽兰花……如何咫尺间，渺若天一涯。
--------------
雷声阵阵，云雀冒雨循着六道骸留下的血迹飞跑在街道上。
那家伙……受伤了么……
明明受伤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躲开我！！
炸雷在头顶滚过，脚步毫不放慢，丝丝缕缕的鲜红延伸着，犹如红线牵引，云雀顺着它追向城郊，最后蓦地在河岸剎住。
血迹中断了。
万缕轻烟中他望向湍流的河面。漩涡凌乱，涟漪连翩，在那中间如孤舟沉浮的……青萍不散，红莲初现。
他的肩膀因为长时间的奔跑而上下起伏，和服早湿得贴上了纤瘦的脊背，冷水顺着腰际渗下去，皮肤微微发麻。铁尺坚硬，抵在他蜷起的手腕。
「骸。」他说。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水面他念出那名字，「六道骸。」
没有回答，只有天上的哗哗，地下的潺潺。
云雀舒了一口气。
「……不敢出来是么？」
依旧是毫无响应。武器在黑发少年的手中嗖地一甩，扎进脚边地面，箭矢入靶似的残留着微微的颤动。他一点点勾起冷笑，蓝黑的瞳孔被雨洗得分外明亮。薄唇轻启，咬字却用的是削铁如泥的力道。
「你这个、妖、孽！！」
浪花轰然溅起丈余，飞珠溅玉将水面搅得更加浑浑然。毫不犹豫纵身跳入激流，咕嘟嘟作响的气泡瞬间没过了他的耳畔。闭上双眼，他任由着自己被冲刷着逐渐拖向黑暗的水下，肺里的空气迅速溜走，而地府的手正随冷水一起窒塞他的耳鼻。
然后有什么细长的水蛇似的东西游过了少年的腋下。
力量逐渐明晰而稳固，略睁开眼睑，透过浑浊的水色他看见青绿的莲藤正在迅速聚集成网，缠绕上他的手脚腰际，把他向着熹微的水面轻柔托举。
他的衣袖衣摆蓬松的头发飘啊飘，产生浮在空中的幻觉。身子失却力气，但云雀还是重新阖上眼，扬起一丝笑。
耳膜突然穿过了某个界限，万籁重新清亮地涌流进来。云雀仰头猛地吸进空气，然后止不住地咳嗽起来。环绕着他的青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少年长而有力的手臂，正带着他游向岸边。
把额头靠上对方的肩，云雀知道自己赢了。
「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啥嘛！！」
六道骸气急败坏。
桥洞下暂时可以避雨，虽然对此时的两人来说已经没什么必要了。把湿淋淋的云雀推上坚实的地面，妖怪骸下身仍浸在河水中，使劲甩甩头发。「瞅准了我一定会救你，所以才这样逼我显形是么？！」
「这里水流湍急，根本不可能长出莲花。」头一次看穿他的原形，云雀有点得意，但骸没有笑。「你知不知道突然跳下来会吓死人的啊！！」吓坏了他刚才真的吓坏了！
蓝发少年费劲地爬上来瘫坐到一旁，云雀这才注意到他的一只手几乎已经半透明了，五个指缝都在流血，心里突然紧了。
「……严重吗？」
骸仍然显得气呼呼的，不看他。「暂时死不了。——哎呦！！」
后背挨了云雀一拳，「那你干嘛逃跑！！」
「是你不听人解释就凶巴巴地冲过来吧！」
「谁不听你解释了？」云雀也火起来，「说话不算数的混蛋！！不解气……听你解释之前我要揍你一顿再说！」
看他说着就要起身去寻那双小叉子，骸慌忙抬手拉扯，牵动伤处嘶地倒吸一口气，云雀不再乱动，低头默默地擦掉脸上的水。天色已经开始发暗，远处巡捕们发现血迹，灯光和人声正朝着这边来。
他端详着骸，觉得那么近，又那么远。
「你……不走吗？」刚才在现场，你的脸已经被人看见了。
骸攥住他的手。「我说过，已经生根的莲走不了。不过稍微休养生息一下看来是必要的……」他浅笑着收紧五指。
云雀被他握得有些疼，低头看，弹指可破的皮肤下几乎能看得见森森的白骨。
「恢复需要多长时间。」
「我想想……大概一百年？开玩笑的。」看见黑发少年脸上的神情他又改口。「你的那顿打我要暂时拖欠了——过些日子，带上阿凪，来找我吧。」
「只要你不逃开。」云雀说。
「只要你肯相信。」骸说，然后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
他在暮色里吻他，感受着云雀生涩的回应，然后人类的孩子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在他脸颊上猛地一咬。
「唔！」
骸捂住腮帮惊奇地回望过去，云雀已经站起身来，利索的眉宇间没有多余的感伤。「做个记号而已。」
朦胧的灯光沿着河岸蜿蜒而来，它们映在云雀背后，和云雀的形象一起映在骸的眼睛里。后退两步，蓝发少年的身形逐渐还原为初始的形态，微笑的口型散作白雾；这个人间的所有可亲可爱，照亮了他即将回归的方向。
『我爱你。』
岸上的巡捕们惊讶地发现，他们所依循的血迹在一剎那间全部化成了鲜红鲜红的莲花瓣，而云雀恭弥依稀站在桥下，借着昏黄火色，看那灼灼芙蓉带着自己留下的月牙形伤痕，顺水流去。
========================尾声=========================
「您果然和令尊不同，对花卉毫无兴趣呢。」
「是呀。」
入江正一的目光飘过案几，案头的瓷坛里有一株新生的兰草芽。「……因为偶尔会有妖怪冒出来。」
自花妖事件闹得满城风雨之后，并盛的大户人家基本没有人敢再搜罗花草了。谁也不想最后被诅咒得暴病而亡。
反倒是地处并盛下游的多泽之地，黑曜城，最近又有了新的谣传。这里原先不怎么常见莲花，许是气候不合。但自那个夏季之后，红色芙蓉年年接天映日，奇盛无比。
「搞出这么多群聚来，你是不肯让我轻易找出你？」
「库呼呼。不然你做的记号不就派不上用场了吗。还是说你打算再投河一次把我逼出来？」
「没必要了。欠我的，现在来还吧。」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