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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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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台终于落下大幕，后台却开始热闹欢腾。化妆室外，鲜花芬芳。扮演男女主人公的付翔和宋灵漪站在人群中央，正在接受采访。同学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这两位学生明星，交头接耳，目光艳羡。还有人猜测他们是不是一对恋人。几个拿相机的记者更是左右奔忙。
方超和王永勤很兴奋地向里挤，却见赵余心远远站在人群外面。王永勤招呼：“你怎么不进去？来，我们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她又回头找方超，才发现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挤进去了。
我站在人圈外，尽情享受着这沸腾的气氛。一方面,为这出戏取得的效果高兴;另一方面呢,我似乎已脱离了自身这个丑陋的原体,而附丽在众人瞩目的月白旗袍上，随她笑，随她说，随她高傲地，又是自如地接受人们的崇拜.....这是多么令人沉迷的时刻!我有些飘然了。尽管内心深处也在按惯性发出鄙弃的信号和令人沮丧的提醒，但我仍不能自拔于这少有的幻乐。
是的,为什么我就不能获得这一切呢如果不生那场该死的天花；如果眼睛完好无损；如果关心我、爱我的母亲不死,且不是一个懦弱的侧室；如果能够自由自在、无所拘束地成长......谁又能说,今天的梅娘就不是我赵余心呢当然，这种想法是不能透露半点的，否则人们惊异、不屑的目光更不知该如何倾泻于我身了。然而幻想，难道只是迷幻的，不碍他人的想象都不可以吗而已真真实实获得这一切的宋灵漪,在面对他人崇仰,爱慕的目光时,却隐隐露出一种不耐烦与厌恶。她厌恶什么呢厌恶这我所得不到的喧闹她也有自己的苦衷。是啊,每一个生长在这个年代的知识妇女,哪个能没有一点不平与痛苦呢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有阴影,因为阳光并不总是普照于每一刻的。当然,我心中那片阴霾的云就更加厚重些,黑暗些,它是所有人心中那一小片阴暗的总和与凝聚罢了......
人堆正中，某学生周刊的记者边按下闪光灯，边追问：“二位在演出时有何感想？”
付翔熟练地笑着，环顾众人：“能和杜小姐一起演出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她的演技如此高超娴熟，臻于化境，以致于使你完全忘记了自我的存在......”
灵漪淡淡道：“付先生过奖了。”
方超走过去，紧握住灵漪的手：“杜小姐，真是情深义切，感动四方啊！”
灵漪微笑着抽出手：“你也过奖了。”
付翔随意笑着，眼光须臾不离灵漪。
气氛越来越热乎，忽然肖川向付翔发问：“付先生，能提个意见么"人们一下静了，这不合时宜的人！赵余心甚至能嗅出空气中陡增的紧张。他要做什么？泼冷水？毁了这和美的一切？她有点遗憾，又莫名激动。老方似乎也有些不安。
付翔扭头看看他，很有风度地伸出手：“请。“
肖川略微犹豫一下，还是道：“你演的，是一位从前线归来的士兵。他见惯了兄弟们的死，也受过伤。我觉得，他应该是粗犷的。”
“噢”
“我还觉得，你没有将男主人公那种高尚的爱国情操完全表现出来.......”
“肖先生，请问你去过南洋吗"
“没有。”
付翔自负一笑：“那，恐怕你就没有多少发言权了，请恕鄙人一一应答如下：第一，要记住，这出戏的男主角是从南洋到大陆的，且他的家庭虽非豪富，却也不是穷光蛋，不然，那位美丽的梅娘小姐能爱上他么？我们之间能产生共同语言么？”他看一眼灵漪，继续道：“现在，再说我自己。家父一直行医南洋，直到今天还住在雅加达。我是在印尼上完初中才回来的。对红河岸边的生活，我恐怕比您更了解。先生，你可能不很懂艺术与生活之间有一条无形界限吧？你是否明白，舞台就是舞台，而生活，就是生活！
人们悄声议论，一些人频频点头。
方超立刻开口：“付先生，这出戏你演得是挺不错的，但也应从目前的抗战形势，以及戏本身的基点出发，来考虑问题。”说完向肖川悄悄丢个眼色。
肖川却似乎没有注意，继续道：“我没去过南洋，更没接触过上层社会，我接触的都是最底层。既然《回春之曲》是表现广大人民抗战心声的，它更应反映的是广大劳动者，而不是无病呻吟者的感情！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什么爱情，也不是性格......而是激情，一股唤起民众良知的激情！"
人群中又响起议论，记者忙把镜头转向肖川，像发现新大陆般聚焦。肖川立刻避到远处。
见付翔脸色铁青，王永勤上去打圆场：“好好，无论如何，演出是非常成功的，这才是最主要的事实嘛。只要付先生和其他演职人员再加以修正，精益求精，就一定能取得更大的成功！”
付翔却一脸沉思：“既然肖先生说到这里，我也有兴趣和肖先生做些辩论，把话题谈得更透彻点。肖先生说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爱情，也不是细腻的性格塑造......我很理解肖先生的心情，试问哪个炎黄子孙不爱国？我们海外子弟只怕更明白祖国的分量。只是如照肖先生说的做，艺术便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赤裸裸的宣传口号了。请问谁愿看这样的戏？没有了戏剧元素，失去了冲突和情感，那还算艺术？”
眼见空气中已有了火药味，方超及时上前，挡在二人中间，不由分说地一挥手，像要把两股气焰同时截断：“天不早了，大家也辛苦了，快去吃夜宵吧！付先生，宋小姐，你们先请！”
无论肖川和付翔，似乎都有些意犹未尽的遗憾。观众也议论着，渐渐退去。群众演员纷纷卸妆，欢声笑语。老方既责备又鼓励地看看肖川。肖川回身整理舞台。
付翔朝天叹口气，有些尴尬地一笑，对一直沉默不语的灵漪道：“对牛弹琴是很无聊的。你觉得这些普罗大众懂艺术的真谛么？”
灵漪依旧无言。
“不管他了！宋小姐，我很想请你去用些点心，肯赏光么？”
“大家一起吃夜宵，不是更好？”
付翔刚想说话，见赵余心远远地走来，把头扭向一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