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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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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心招呼灵漪：“去吃夜宵吧。”灵漪点头，二人走向正在分发夜宵的演职员。付翔一愣，也只得跟上。
王永勤端着两碗馄饨过来：“快吃吧，还热着呢。”灵漪微笑接过，付翔也礼貌笑笑，接过来。王永勤又盛了一碗给余心。余心习惯性地推辞不止。“推什么？人人都有份，快吃吧。怎么样，味道不坏吧？”
宋灵漪舀起一勺汤：“很鲜。老方他们呢？”
“收拾道具哩！”
付翔问：“肖川呢？也在干活么？”
王永勤笑笑，看他一眼：“当然。而且，你们吃的馄饨就是他在你们演出时包好的。”
灵漪问：“怎么他还会做饭？”
付翔低下头来，喝了一大口汤，烫得直啧嘴，把碗重重放在桌上。
《回春之曲》接连在校内外上演了。半月后，甚至有临近城市的学府向黎明剧社伸出了橄榄枝。“对不起，日程表全排满了！”老方婉言谢绝。“不能弄得太紧张。”他对王永勤说，“要记住宋灵漪的父亲随时会站出来干涉。如灵漪为此耽误学业，我们将前功尽弃。”而付翔依然坚持自己的表演原则，我行我素，连老方也奈何他不得。“在艺术上，是不能含糊的。”这个有点像公子哥的艺术系学生言之凿凿。
照计划，本还要在礼堂加演两场，迎接圣诞和新年。但就在12月9日这天，北平各大中学校突然爆发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学生喊出了要求当局“停止neizhan，一致对外”的重要口号。长期以来，全国古井般沉寂的抗战氛围被北平学生的抗日热情首先打破了。在当时，许多人，包括□□的干部，并未意识到这次游行在中国的现代史上将起何等重大的作用，而老方却异常敏感地嗅出了某种扭转乾坤的气息。
《回春之曲》的上演被他一手搁置。几天过去，校园里难觅导演老方的踪影，连灵漪也不知这三个火枪手究竟身在何处。教务处已连下几次最后通牒，警告缺课太多的三人，如若期末考试时他们再缺席，就将按退学处理。无奈就连送通牒的也找不到三人下落。
“我们要响应北平同学！”几天后，老方们终于现身。王永勤跑到女生宿舍后，没空兜圈子，单刀直入：“要借北平同学声势，把春江沉闷的抗日气氛搅出个高潮来！”
这时的王大姐，真像个打足了气的演说家。宋灵漪和赵余心也被她的激动感染。灵漪紧握她的手，注视她憔悴通红的脸：“王大姐，我们都是爱国者，你明白的。只要于抗日有利，请你就一定要让我们加入。”
“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我为之自豪！其他女生呢？有何反应？”永勤十分关注。
“呃，应该说不很关心。”
“在她们，游行还不如游湖来得重要。”余心忽然嘲讽。
灵漪看她一眼，宽容地笑一笑。
“真是群不知亡国恨的小布尔乔亚啊！”王大姐神态轻蔑。灵漪又深深看了王大姐一眼。
“灵漪，我们有个计划，想在十六日那天搞一次全市学生抗日大游行，响应北平同学！现在呢，还请你们保密。你很有号召力，要尽量发动同学，有多少就发动多少，到时候，气势越高就越成功！”
“我们尽力吧。”灵漪有些紧张，表面上却很镇静。
“呃，还得弄些标语、横幅什么的。可，最近经费比较紧张，你能不能......”
“这钱我来出。”灵漪立刻开口，“不过是少吃一次馆子。”
这回，又轮到永勤深深地看她一眼。
又过了几日，一切妥帖，王永勤便通知宋灵漪和赵余心去剧团排练室做游行前的最后准备。正值考试前夕，人不太多。赵余心领下任务，站在门边，一面用低得外人听不见的声音哼唱《梅娘曲》，一边有些笨拙地糊小纸旗。宋灵漪则专心写横幅，老方在一边磨墨铺纸。
王永勤坐在屋角，和三个北方学生模样的，穿厚棉袍的青年小声商量着什么。肖川削着打横幅用的一根砍来的竹子。
门忽然被推开，冷风扑面。老方警觉抬头，付翔一身白色大衣，倚在门口，面带惊异，注视这一切。
赵余心不自觉地走开了。王永勤停住嘴，示意此人并不碍事，同时沉着地望向宋灵漪。
老方已迎了出去：“付先生，你也来......”
付翔嗫嚅一下：“不，我是来找宋小姐的。”
灵漪不快地放下笔，与付翔走出去，顺手带上门，这才说：“付先生，你没见我正忙着吗？”
付翔赶快说：“不是约好了今天一起去看中国旅行社的《玩偶之家》么？”
灵漪抱歉地笑笑：“对不起，我忘了！”
“宋小姐！”付翔凝视她片刻，忽然说，“不料你越卷越深了！”
“什么意思？”灵漪立刻想，怎么，你竟要干涉我的人生？
“我们这种人是注定干不了政治的。”
“谁在干政治？我就是爱国！”灵漪立刻反驳。
“难道爱国就等于和zf作对，喊几句空洞口号？请想想令尊大人，想想他对你这个长女的爱，想想他老人家在春江的名望。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该明白盲目的激情往往转瞬间即逝如风。难道，在戏剧舞台上，你还没有体验过这种虚幻的情感？它绚丽，却如一戳即破的气球！你要考虑现实，考虑到将来的人生。”
灵漪默默听完，才说：“原来艺术家也有食人间烟火的一面。”
“这是出自对你的关心......莫非你真因为我只会邀你踏雪探梅入山访胜？”
“第一，我是个完全独立的女子，最反感别人为自己出谋划策。第二，我相信，家父也一定爱自己的祖国。”宋灵漪一口气说完，转身欲走，又回头嘱咐：“今日之事，请你......保密。”
付翔掩饰不住深深失望，自嘲一笑，嘴角旋下去两个深深的酒窝：“你放心，这点良心我还是有的。遵命就是。”
灵漪推门进屋，脑海里还闪回那两个深不见底的，忧郁的酒窝。“见鬼！”她镇定片刻，这才发现大家早都停下，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不由五心烦躁，走回桌前，重新提笔。
王永勤过来，有些紧张：“他说了些什么？”
宋灵漪一甩笔，几个大墨点子泼在一张刚写好的标语上。她无所谓地把纸团起，扔进竹篓。
溅起的墨汁也差点洒在王永勤身上。她忙不迭地躲闪，又心疼地看看那个纸团，不满地斜瞥老方一眼，走开了。
灵漪未加注意，继续挥毫。老方沉了沉，若无其事地吹口哨，研墨，送纸。倒是赵余心有些不安，四处望着。
写了一会儿，老方才不经意地道：“不管付翔说了什么，你还是不要被他动摇才好。”
“我又不是墙头的野草，吹阵风就会改变方向！”灵漪这才开口。
“对么。永勤就是婆婆妈妈的。”
“何况这还是为了抗日！请你们放心吧，只要我认准了的事，就一定会支持下去的。老方，请把镇纸递给我。”
老方拿起一方墨玉镇纸，脸上露出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