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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天宝八年,玄宗年间。
      经历了永徽的遗风,女主武氏的周代,开元时代的盛世,唐朝仍旧保持着它固有的繁华富强,只是如今这份繁华,却过于灿烂的好似天边烟火,绚烂的背后是将要坠落的危险。
      长安城外原本一望无际的荒地如今多了家不大不小的茶馆,天南地北的旅客侠士都会选择在这里歇歇脚。有时,那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还会让过路人帮她些忙,有时是帮她拿回货物,有时是帮她替客人泡点茶,作为回报,她会给帮忙的人一些不错的东西。
      当然,看到如此美丽的老板娘的笑容,很多人往往还未讨要报酬,就晕乎乎的离开了。
      这日,茶馆里来了位说书先生,说的正是前几年浩气盟与恶人谷对抗最激烈时“七星战十恶”的故事。说书人语调千转百回,把那各个江湖中的大人物的模样模仿的惟妙惟肖,客人们皆听的入迷,直到说书人响木一拍,折扇一开,这才从故事中走出来,连声叫好。
      而在这茶馆外的西角,茶馆那老板娘正连声向一位墨衣公子道谢,若是有熟客看到这,都忍不住会好奇,究竟这人是帮了老板娘多大的忙,才能让老板娘如此道谢不停。
      “真的是谢谢您了,若不是您为小玲她施针,我可真要失去她了。”
      “老板娘何须道谢,救死扶伤,这是万花子弟该做的。”东方绰温文尔雅微笑回答道,观其言谈举止当真是翩翩公子,君子如玉。
      被老板娘抱在怀里的“小玲”突然“喵”的叫了一声,慵懒的抬起碧色的瞳孔看向东方绰,伸了伸她的猫爪子。
      “小玲似乎很喜欢你呢。”老板娘爱怜的抚摸着猫咪背上的皮毛,笑道。
      喜欢我?想到手背上那刚刚扎针时留下的那个猫爪子,他的笑容更加温和,目光也越发柔和。
      猫咪突然就似尖叫一样“喵”了一声,从老板娘怀里跳下来快步跑进了屋里。
      “诶这孩子……”老板娘想去追,可就这么扔下东方绰实在是不礼貌。东方绰看出了老板娘的纠结,连忙道:“既然已经治好了‘她’,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老板娘歉意的笑着点点头,而后就去找她最宝贝的那只猫了。东方绰站在那里,想着刚才他在被猫抓了一爪子后扎下的第一根银针,决定没必要再和一只小猫计较了。
      而当他转身要走时,却是看见了位他“朝思暮想”了好几年的人。
      云卷云舒,潮起潮落,几年过去,殷玄的容貌与昔日没有丝毫的改变,唯独身上那清冷的气质更甚从前。这大概就是修道的好处吧,时光的流逝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绝不会在他们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当然,修道清苦,若是让东方绰去干,是万分不愿的,哪怕能换取容颜永驻与漫长的寿数。
      当然此刻东方绰想到的不是那些,而是几年前那件事。当时他就偷偷溜出万花谷,结果年少轻狂又武艺不精差点惹下麻烦,多亏了这殷玄相救。本来,故事发展到这里,他真的是对此人心怀感激的。
      然后此人面无表情的以无比冰冷的语气告诉他“武艺不精就不要惹事”,并且在知道他是万花子弟后,直接御剑将他带回了万花谷。
      结果就是谷主和大师兄联合训斥了他一顿,并且从那之后这几年他一步都没能踏出过万花谷。直到如今通过了考核,琴棋书画茶酒和武功医术都已大成之后,才终于被放出谷试炼。
      “道长,多年不见了,可还记得在下?”诸多苦闷在看到此人仍旧面无表情的样子后,都爆发而出成唇边的上扬。东方绰径直走到人对面坐下,温和有礼道。
      殷玄微微握紧手中的茶杯,不到半秒却又松开。他将茶杯放回桌子上,缓缓抬眼,琥珀色的双眸中印出自己对面笑容温和的如玉公子。
      “赫咺。”
      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字?东方绰暗中一愣。他记得这纯阳宫的道士是因为当年黑历史被人看到还训斥以及这么多年不能出谷所堆积起来的怨念,可这对殷玄而言估计只是无关轻重的小事,萍水相逢罢了。
      那为何,他还记得自己?
      欲从人的双眼中看出些许端倪,可殷玄却很快将目光重新垂了下去,再抬起后只剩下无欲无求的淡漠。
      相对无言沉默,半响后,殷玄突然开口道:“汝,为何来长安?”
      又一次暗自疑惑为何这道士会问关于自己的事,但东方绰仍没有将任何疑惑表情显现出来,只是微笑着回答道:“我是为长安的疫病而来。”
      长安西京地,疫病漫天都。这不知从何处蔓延何时开始的疫病,已经闹得人心惶惶,因为疫病死去的人数也不断增加。这个茶馆已是在城外,再往远便稀少有人前去了,人们在生死面前还是很严肃的,都唯恐染上瘟疫丢了性命。
      而东方绰接下来要去的方向,便是那里。
      “虽然有些唐突,但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道长方便与否。”东方绰谦和道,“在下这几年专心于医道,武学只知些皮毛,实在是不足挂齿。只是,这郊外多有流匪,而在下又必须即刻赶往银杏林,不知,道长是否可以送在下前去?”
      东方绰显然是在说谎话不打草稿。万花虽然以医术著称,但在武学方面也是数一数二的,那救人的银针可以为人去病去热,却也可以封人经脉至人于死地。更何况,就算真武艺不精,也完全可以直接用轻功飞过去,一般流匪是拦不住的。
      他此刻这么说,不过是找个机会可以让殷玄与自己同行,好让他将来有机会报那当日之“仇”。当然,这么明显的谎话他也没指望能骗过人,这个理由不行,他还有成千上百的法子等着用。
      哪知,殷玄在沉思片刻后,就点头应道:“好。”
      ……听说修道之人因为闭关多年,只知道学心法,而不知人情世故,世道险恶,如今看来,似乎是真的了?
      这么想想,东方绰突然有轻微的罪恶感,不过也只是一瞬。
      “那就劳烦道长了。”
      礼貌倒完谢后,东方绰转身去向茶馆旁边的马商租马,却见殷玄已经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此马通体雪白,不见一丝污色,四蹄向前几步矫健有力,须髯清扬,一看便知这是堪比千里马的神驹。
      马商一看到这匹马眼睛就亮了起来,问道:“这可是那神驹里飞沙?!”
      殷玄沉默的点点头,而后看向东方绰,声音清冷:“上马。”
      “不必了,在下租用这里的马匹便好。”东方绰客气的回绝,心中暗道你以一副我欠你几千金的表情和语气让我上马我真的不想理你了真的。
      “里飞沙可载两人。”殷玄声音仍旧以平静无比的语气陈述着事实,“而且这里的马脚力跟不上里飞沙。”
      “是是,道爷所说没错。公子还是骑里飞沙吧,能快上许多。”马商作为一名十分有职业道德的商人,立刻接话提出了合理的建议。
      但谁知道仍旧挂着谦和微笑的东方绰此刻却是腹议满满。在殷玄说普通马脚力跟不上里飞沙时,他脑海中一瞬间就浮现出几年前人救下自己后对自己武功的嘲讽,想当时自己就和这里那些可怜的马一样,被人冷面三言两语就鄙视了万分。
      纵然对方的确是实话实说。
      再告诉自己一遍万花弟子应该具备的修养,东方绰硬是压着和人插旗把人那张冷面打破的冲动,在人上马后也利落的翻身上马。
      “……道长?”东方绰上马坐定后,却未见殷玄架马前行,而脊背挺的笔直到僵硬,出声疑惑道。
      肩上搭着的手隔着层层道袍仍在凛冽的秋风中传来些许温热,殷玄蹙眉半响,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纵马前行。
      里飞沙当真是神驹,不过半响两人就已到十几里外的银杏林,而那里的惨状则让两人都不由得皱起墨眉。
      枯叶遍地,草木萧瑟,而比起这些更随处可见的是那些身染疫病的百姓。虽然红衣教、万花谷和其他江湖势力都已搭起棚帐暂时收容,并提供汤药和艾草,但这微薄之力比起不断扩大的疫情显得杯水车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患病只能挨着,这仍旧是许多人生活的写照。
      与那十几里外的繁华的长安城相比,讽刺的令人叹息。
      下马走向正忙着给人诊脉的谷之岚,东方绰问候道:“师姐。”
      “嗯。”谷之岚并没有时间和东方绰多言寒暄,因为一分一秒都有可能多挽救一人的性命。她指指一旁的箱子,道:“银针药材都在那里,你负责着去未央亭那边的病人。”
      “好。”东方绰点头拿起药箱。一贯带着谦和却又有些许戏谑的笑容此刻全然收起,只有无比的认真与严肃。身为医者,以治病救人为先,些许马虎调笑不得。
      这时拿着药箱走到东面的未央亭,一直在琢磨着如何下针用药的东方绰才想起那骑马送自己来的纯阳道长。
      这不会送自己到这里就离开了吧?
      虽然还不爽自己几年的怨念没能今日一朝化解,不过东方绰还是立刻把此事抛到脑后,眼前四散各处病入膏肓的病人让他已经无暇去想自己的私事。将药箱放到亭中石桌上,他先开始为最近的一些病人诊脉。
      “你这方子……”看着来找自己的病人手中的药方,上面的字迹并非是他熟识的任何一位师兄姐弟的笔迹。不放心又为人把了一次脉,自己想要写的药方居然和这纸上所写如出一辙。既然无碍,他自然立刻为人抓了药,嘱咐他到南面找负责煎药的师兄。
      然而不出片刻又有一人拿着药方来找他,再后来一个接一个。在确认过多回药方无误后,他虽然疑惑奇怪,却放下了戒心,直接为人抓了药。这让他节约了许多时间,能够尽快为更多的病人诊治。
      日落时分,今日的义诊终于告一段落。东方绰收拾好行医的物品,在一位百姓的指引下,去一瞧那为百姓开药方之人。
      “汝脾虚体寒,肺中积痰过多,需白茅根五钱、桑叶八两、金银花三钱,清水煎服,拿着这张药方去找那边谷姑娘拿药便好。”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送走最后一位百姓,殷玄缓缓站起身,一身清雅未沾上半点尘埃。他转身走到河边苔石坐下,借着皎洁的月光研读着一本医书。
      东方绰怎么也没想到,那开出十分和他心意的药方之人,竟然是一位纯阳道士。
      在他印象中,纯阳只修剑道,何时还需要学医了?
      当他委婉的换了个说法提出自己的疑问后,殷玄将目光微移开书本,静默良久,沉声道:“有一位故人,曾经教过吾些许。”
      殷玄说这句话时,东方绰细心的从人的双眸中窥探到一丝柔色。只是这情感实在是稍纵即逝,立刻沉入了人琥珀色眼瞳的深渊里,不见任何痕迹。
      “吾,留下帮汝。”
      殷玄又平静的说道,话语却不让东方绰有些许可以婉拒的机会,与其说是请求,倒不如说只是一种通知,通知自己他会留下,继续在这里替他减轻压力。
      这道士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江湖偌大,萍水相逢,他帮自己一次是好心,但帮到这个地步就古怪了。比起帮他,若是殷玄说是为了这些百姓留下,他放下的戒心倒是比现在多。
      不过,送上门帮忙的不要白不要。深谙这个道理的东方绰在确认过殷玄的医术至少应对这些百姓没有太大问题后,又郑重的道了谢。
      就算他看不惯此人总是冷着张脸仿佛高高在上的态度,他帮助自己,帮助这些百姓的心,还是值得他认真道谢的。
      看着此刻温和有礼真心向自己道谢之人,殷玄缓缓舒展了眉头,冷峻的面庞上,嘴角挑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那一刻,月色清辉,不及人风华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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