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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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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乔木最近神神叨叨的,自从不瑶上次高烧不退后,他每日不管多忙,都会跑来给她诊脉,然后一言不发、神色凝重地离开。
不瑶被他那样子吓得眉心直突突,她近来吃得好,睡得香,都长胖了,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啊!
难道病入膏肓了?
偏偏那老头一句屁话都不放。
她绷不住了,一把提住南乔木的衣领,霸气侧漏。
“老头,你今天再不给我句交代,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南乔木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不屑地扫了她一眼,她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会吃亏的。
南乔木满眼无奈,半天才蹦出一句话,“你这暴脾气以后谁敢娶你?”
不瑶眉头一挑,蛮横道:“想娶,我也不嫁。”
南乔木摇了摇头,一声长叹,他与这小丫相识多年,早看作自己的孙女。
虽说她调皮了些,但他对她的宠爱是明摆着的。
“罢了,小丫头,老夫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回头再与你详说。”
“臭老头,你知道吊人胃口容易被打吗?”
“嗯。”
“……”
不瑶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开打。
此时,南乔木突然用一双严肃似深海的眸子看向她,沉沉道:“姜国圣上的昙花现之毒快解了,还差最后一个月,极为关键,他必须放下一切国事,全心配合我的治疗。”
不瑶放下袖子,一副认真的模样,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这就进宫把他那些奏折都烧了。”
“……”
她做事一直都这么简单粗暴吗?
“那个,老头,我问你一个问题。”
“不用问了,就算毒解了,我最多报他五年性命无忧。”
不瑶一瞬蔫了,虽说比当初只剩下三年的寿命多了两年,但她依旧心里不舒服。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有,以命搏命。”
南乔木随口一言,不瑶却眼前一亮。
“小丫头,不要妄想了,老夫是不会告诉你的,此法有违常理,悖反医理,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不瑶噘了噘嘴,眸中是轻狂,“难道你忘了,我从哪里来的吗?天道于而言,从不算什么。”
南乔木眉头一皱,语气有三分怒气,“就是因为你来自雪宫,雪宫虽在天道之外,却又在天道之中,你出现在这里已经有违定数。”
“你怎么和我师傅一样唠叨?”
“小丫头,大祭司是你师傅,她断然不会害你,你非此世之人,入此世之中,必遭劫数。”
不瑶目光闪烁,突然想起当年雪宫大殿上师傅的预言:魄寒剑和赢火剑是一双生剑,也是天敌,终有一日赢火剑的主人会要了你的性命。
她苦涩一笑,“你也说了,这世间万物自有天道主宰,我命中注定要有的劫数,岂是说能逃开就逃开的,如果天道提前就算出了我的结局,不管我走那条路,都会面临同样的宿命。”
就算逆天改命,又如何得知此举不是在那谋算好的天命中呢?
“丫头,丫头,快出来放风筝……”
树下,枫兮一袭流光紫衣,手中拿着风筝,站在院中唤她,示意她出来一起放,眉目间流露出对屋中女子的喜爱。
他穿紫衣很好看,让人很舒服,仿佛他就是这世上最暖的阳、最柔的光。
不瑶望向他,眸中是释然和豁达,淡淡一笑,“如果最后是枫兮结束这一切,那也好……”
南乔木看向她,眉头一皱,似乎还在思索她话中的意思。
不瑶抬步要出去,南乔木匆忙道:“姜国圣上的病需要闭关疗养一个月,你想办法劝劝他,到时候他会进入归息状态,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一个月,让他早做准备。”
皇城中近来的情况,他也是有所耳闻,枫朗这一闭关,萱王不知还能不能闲得住。
不瑶点了点头,便出去与枫兮一起去放风筝,与枫兮在一起,日子总是舒心自在,不必想太多,只是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
……
翌日,御书房。
不瑶大笔横挥,在枫朗的奏折上肆意妄为,嘴边挑剔道:“我说你这些大臣,每天能干点实际的事情吗?云王娶不娶妻关他们什么事?萱王是不是图谋不轨,他们说了算吗?”
枫朗背靠在龙塌的枕头上,脸色有些苍白,但依旧冷俊如峰,只是眸子里映着一抹紫衣,脸上添了几分柔色。
“你若愿意日日进宫替我批改奏折,我乐得轻松,兴许病能好得快些。”
不瑶瞪了他一眼,嘴角直抽,“你是轻松,我现在每动一下笔,都担着掉脑袋的风险,你那些大臣本就骂我是妖女,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一介女子改奏折,那我岂不是祸国殃民了?”
枫朗温和一笑,话却认真,一言千金重,“就算你祸国殃民,我也宠你纵你,江山给你都无妨。”
他与她说话,从不用“朕”,只是我。
不瑶笔一顿,抬头看向龙塌上的人,他不似往日那么冷,笑容透着阳光的味道,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赶紧走到他跟前,玉手覆到他额头上,安慰自己道:“还好没发烧,难道余毒复发了?”
枫朗无奈一笑,一把抓住她的手,握住她的手放到心口,温柔道:“你听没听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在皇位上待久了,所行所言早已不由心。既然如今我寿命不多了,总要随心所欲地过几天,说几句想说的话。”
不瑶一脸鄙夷,从他的大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生气道:“呸呸呸,什么寿命不多,你会长命百岁的,想那么多干嘛?能当饭吃吗?”
小太监突然禀报:“陛下,萱王殿下求见。”
不瑶脸上一抹阴霾隐藏得极好,却逃不出他的眼睛。
枫朗眸子一暗,看向不瑶,淡淡开口,“你若不想见他,便从侧门出去走走。”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嗯。”
枫朗虽久居深宫,但宫外的事情要是想知道还是轻而易举的,更何况不瑶的事情他一直都额外关注。
不瑶刚走出门时,枫朗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忧伤,“瑶儿,若能重来,吾誓不为帝,只求能在你无助时,伴你左右,可惜我一次都没做到。”
她脚步一顿,却又义无反顾地走出殿门。
真是可笑,枫朗尚且能将心比心地在意她的感受,而她曾经那么喜欢的那个人,却在她沦为阶下之囚时置之不理,又在她悲伤之时和别人鱼水恩爱。
不瑶走出大殿,望着宫墙之上浓墨重彩的晚霞,久久驻足,思绪万千,眸中一抹失落,苦笑问天:“他真的在意过我吗?”
那日之后,枫明一直没有见到不瑶,如今特意进宫,无非是知道她在这里,想见她一面,奈何她连这个机会都没有给他。
大殿中,枫明收敛心神,目光直视枫朗,眼神看似和善,却有锐不可当的锋利,如同沉寂已久的利剑出鞘。
枫朗倒是静如江水,缓缓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枫明拱手行兄弟礼,异常郑重,和睦如风,又掺着悲凉,“大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般称呼你,三年之约已到,兄长之恩我已报完,之后我会走自己的路。”
此话之后,大殿之中是久久的安静,兄友弟恭。
两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回荡着一段年少的对话,初阳洒落宫墙,一切恍如晨曦般美好。
小枫明:大哥,大哥,我想让你背我。
小枫朗:好,上来。
小枫明:大哥真好。
小枫朗:谁让我是你大哥呢!
小枫明:那,大哥,我们长大后也要像现在这样好,你还要背我。
小枫朗:好,都听你的。
童年的话音还摇荡在耳边,曾经的誓言还挂在心上,只是世事无常,当年简单的兄弟也终会走到这一步。
一个成为了纵横天下的帝王,一个成为了运筹帷幄的臣子,注定越走越远。
枫朗一抹苦涩的笑容,脸色愈发不好,眸子是无奈,是伤感,是强撑的淡然,“如此也好。”
枫明眉目低垂,声音有恨意,有悲凉,“杀母之仇,此生必报。我知道兄长还有一个月身体才能完全康复,一个月之后,兄长的三弟从此以后只会是萱王,他日兄弟为敌,请兄长全力以赴,莫留情面,生死由命。”
亲兄弟又如何?
就是因为至亲,给了你温暖的亲情,却硬生生在那中间插入一把血淋淋的刀,让你在温暖中瑟瑟发抖。
枫朗闭目,似乎有些疲倦,“下去吧。”
枫明拱手行礼而退,白衣翩然,却有些孤寂。
从此意绝恩断,兄弟不复当年。
……
不瑶离开大殿后,毫无目的地乱逛,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梅缘。
不管外面如何破谲云诡,这个地方都梅花遍开,隔世安然,给人一种桃源的平静。
“既然都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暖融微寒的声音传来,慕容缘初一袭蓝衣站在梅花树下,手中拿着锄头,正在为梅树松土施肥。
这种农活他做起来井井有条,明明是脏活累活,他却不失优雅。
也许,这就是他的独特之处,不管何时何地都给人一种不同于世俗的光火。
她淡淡地笑了,有些担忧,“你身子骨好了吗?干这些活行吗?莫要累着。”
她嘴上说着,看到他额间的汗,便拿出帕子,掺着淡香的帕子划过某人大汗淋漓的额头。
慕容缘初温润的眸子蒙上一层暖意,看着眼前认真擦汗的人儿,心中因她的关怀如沐暖阳,嘴边是浅浅的笑,“瑶儿,你待我莫要总是这般好,我会舍不得的。”
不瑶白了他一眼,“你又说笑了,你这样好的人值得别人如此待你,不光是我,还会有别人很好地待你。”
慕容缘初一抹苦笑,“是吗?可实际上,从头到尾真心待我的只有瑶儿。”
不瑶抢过他手中的锄头,责怪道:“你怎么还多愁善感了?不要想太多,定是干活太累了,这些事交给宫人做就好了。”
“我也是闲来无事,总是待着,我才会想太多。”
“那个……我饿了,有没有吃的?”
她说话的模样有些犹豫,有些不好意思,脸颊还有点红。
慕容缘初见了一笑,“自然,进屋吧,我今日刚做些梅花糕。”
说完,不瑶便一脸欣喜地跟着他进了屋,抱着梅花糕便不撒手。
慕容缘初为她递上了一杯现熬的梨水,不瑶皱着小眉头,好奇地看着里面的梨片。
“你怎么也煮梨水喝?南乔木这两日不知怎么了,也总让我喝梨水。”
慕容缘初眼中一抹暗光转瞬即逝,淡淡道:“是吗?梨水对你的身体好,多喝些也无妨。”
话音刚落,南乔木就黑着锅底脸,走进了屋。
不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南乔木朝她吼道:“不是让你等我给你号脉吗?又到处乱跑,非歹气死我老头的半条命才能消停啊?”
不瑶讨好地笑了笑,有些心虚,“这不是忘了吗?要不我请你吃梅花糕?”
说着,她举起一块梅花糕递给南乔木。
慕容缘初见了,对候在一旁的袭蓝温和道:“还不赶快给南先生倒茶。”
袭蓝恭敬点头,立即上前,“是。”
南乔木倒是没先吃糕点,而是准确无误地握在不瑶的脉象上,眉头紧皱。
袭蓝上来倒茶时,一个没站稳,将茶洒到了不瑶的身上,又带翻了不瑶手里和桌子上的梅花糕。
场面一时混乱,向来冰山脸的袭蓝眸子里蒙上一层歉意,匆忙将弄脏的梅花糕收了下去。
不瑶见慕容缘初脸上有不悦,从南乔木手中抽出手腕,立即道:“没事没事,我换身衣服就好了。”
慕容缘初向来脾气温和,她都说话了,自然也没有再责怪。
很快,袭蓝便领着她下去换衣服,而南乔木被晾在原地,似乎在思索什么,她脉象中的异常比以前更强了。
慕容缘初起身恭敬道:“瑶儿换衣服要一会儿,南先生不妨先坐下来品品茶。”
南乔木没有理会他,而是一脸纠结地走出了屋子,自言自语道:“变强了,没道理啊,我忽略了什么……”
慕容缘初负手而立,站在门口,看着南乔木远去的身影,眸中是看不懂的深邃,嘴边一抹不冷不暖的笑容,“看来,是时候该处理一下了。”
……
傍晚时分,不瑶又回到了枫朗的寝宫,再三和他确定接下来一个月安心接受治疗的事情。
“枫朗,你脑子是有病吗?你治病期间怎么能把朝政交给枫明呢?他存了什么心思你看出不来吗?”
“那你觉得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不瑶一时语塞,突然想到了枫兮,但枫兮心智失常,自然不可能了。
枫朗一笑,“还是说你愿意一直代批奏折?”
不瑶斩钉截铁道:“不愿意,那事无聊就算了,还要担着大逆不道的风险。”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迫使她坐在龙塌边上,笑道:“我自然不强迫你做这些事情,我只希望我归息排毒这最后一个月你能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半步。”
不瑶如坐针毡,一脸纠结。
枫朗见她的模样,认真道:“我自然有我的思量,三弟监国是最好的安排,而让你待在我身边也是怕……”
“怕什么?”
“没什么,瑶儿,我虽不愿为帝,但我为帝一日,必保你周全。”
不瑶没听大懂,但还是答应了,他这么做自然是有理由的。
太监轻手轻脚地进殿来报:“陛下,云王求见。”
不瑶听到枫兮来了,不由地会心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眸中闪过一抹光华,“这个贪玩的傻子,清晨时说傍晚会来接我,没想到居然真的来了。”
枫朗看着她眼中的欢喜,心中闪过一抹难过,自嘲道:“怪不得三弟会吃枫兮的醋。”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既然不愿意住在宫里,便随四弟回去吧!”
她继而起身,笑道:“确实,比起皇宫,我更喜欢云王府,比较自在,没那么多规矩。”
枫朗一笑,“那你明日进宫,我便免了你所有的规矩。”
“算了吧,回头你那些大臣知道,还不知道怎么诋毁我呢,走了……”
夜幕降临,不瑶走出大殿时,天边绚烂的晚霞早已被星空取代,微凉舒爽的风拂去夏日的炎热,吹得人格外舒服。
枫兮一袭紫衣站在台阶下,眉目间染上笑意,朝她伸出手,“走吧。”
不瑶蓦然一笑,缓步走下台阶,不做任何思考地将手放到他的掌心,任由他牵着走向宫门。
大约是时间久了,她对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种信任,仿佛任他这么牵着,什么事情都会迎刃而解,莫名的安心。
“丫头,我有个事情要和你说。”
“说。”
“厨房今日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酥里脊,我不小心偷吃了一半。”
“……”
“至少我留了一半,已经很有进步了。”
“卧槽,你这明显是在找揍。”
“丫头,你这么暴力不好,啊……”
“我暴力怎么了?”
“丫头,你轻点……”
“我就不。”
枫兮一直任由不瑶拳打脚踢,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放开丝毫,反正她又不会真的伤了他。
“丫头,我错了。”
“那你蹲下来,背我出宫,给你大哥看了一天的奏折,累死我了。”
他一笑,“好。”
遂而,他还就真的蹲下,不瑶也不客气,慵懒地爬上他的背,任他将自己背出宫。
星空之下,宫路漫长,两抹紫衣,时而斗嘴打闹,有些暖流不时回荡在心中。
不瑶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和枫兮在一起的时光成为她最快乐的日子,肆意欢笑,无拘无束。
他会陪她一起胡闹,逗她开心,就算血战沙场,游离于生死之间,他依旧陪在她身边。
宫墙之上,一抹白衣肃立,顾时初立在他身后,枫明望着背着不瑶的枫兮,眼中一抹寒意。
“时初,你说如果我再不抓紧,她是否会越走越远?”
他该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