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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决裂与交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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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不瑶大哭了一场后,枫朗因为害怕不瑶再哭,居然乖乖地听话,继续服用睡莲,安心养病。
只是不瑶肩上的伤口时常刺痛,她如今的身体似乎恢复得格外慢,就像是中了什么毒一样。
奏折大多交给枫兮处理,朝政也暂由阁老江运天代理,那老头虽然平时总和不瑶对着干,但正事上还是不会有偏差的。
一切都那么波澜不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除了……
“主子,自那日后萱王殿下每日都会来凤栖宫求见,有时一站便是一天,您要不要见一见?”
不瑶倚在摇椅上,低眉吃着慕容缘初命人送来的梅花糕,眸子里藏着淡淡的伤。
“见了又能怎么?”
伤了就是伤了,就算伤口好了还是会留疤,就算疤痕消消失了,心里的伤痕能抹平吗?
“主子,见见吧,我觉得您还是想见萱王殿下的。”
“你不是也想见顾时初吗?又干嘛一直躲在藏着凤栖宫?”
城雪低眉,委屈道:“主子……”
“罢了,我今夜想出宫放河灯。”
城雪小脑瓜一转,立即明白,笑道:“是,我这就去告诉萱王殿下。”
不瑶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河灯?似乎是你我结缘之物。
夜幕降临,皇城蒙上了一层红烛高挂的繁华之气,街道上车水马龙,民间依旧热闹非凡,不像那座巍峨富丽的皇宫充斥着冰冷。
“卖河灯喽……”
“卖河灯喽……”
“姑娘看一看,这都是新做的花样,放到河里,讨个吉利……”
不瑶站在河灯摊前,抬头望这那个摆在竹架最高处的河灯,刚想伸手去拿,身后一阵茶香袭来,恍如初见。
他还是那身白衣,只要她稍稍往后依靠,便能贴近他温暖的胸膛,沉浸在那淡雅的茶香里。
偏偏如今,她没有了靠近他的理由。
儒雅的声音传来,“老板,这个河灯我要了。”
他望着她的侧脸,一手拉住她,一手提河灯,“走吧,我们去河边。”
不瑶看着他紧握自己的手,没有挣开,只是淡淡地望着他的背影,温雅的白衣,让人眷恋安心。
“枫明,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枫明身影一顿,淡淡道:“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直如初见。”
不瑶低眉,一抹苦笑,“是吗?”
他闻之,眉头一皱,握紧她的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河边。
河水中倒影着一白一红两抹身影,那般般配,却又那般疏离。
不瑶从枫明那里接过河灯,从衣袖中掏出火折子,将灯芯点燃,放入河水之中。
他望着她倔强的背影,忍不住心疼,“瑶儿,为什么你就不肯再相信我一次?”
她蹲在河边,看着随水流飘动的河灯,缓缓道:“相信你什么?相信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算计我吗?”
“你以为大哥和四弟就未曾欺骗过你吗?他们与我一样……”
“你为什么总要与他们比?至少他们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枫明隐忍低眉,朝她的左肩伸出手,温和道:“可还疼?”
不瑶侧身躲过,疏远道:“已经痊愈,不劳费心。”
枫明见她躲闪,眼中一抹阴郁,衣袖之下大拳紧握,“瑶儿,在你心里,我、大哥和四弟到底哪个更重要?”
不瑶冷冷地看着他,“待我好的,我必加倍待之。”
他一抹苦笑,“瑶儿,既然你如此厌恶别人欺骗你、算计你,可愿与我打个赌,且先不说大哥,即便是你最信任的四弟,他也从未真心待过你,而是彻头彻尾欺骗你。”
“枫明,你这样做有意义吗?一定要把自己最亲的人当做达成目的的垫脚石吗?枫兮早已是个傻子了,你为何总要针对他?”
枫明一笑,笑得那般凉,那般冷,轻轻将她前额的碎发捋到耳后,“傻子?瑶儿,只有你会认为他是个傻子,竟从来没有怀疑过。”
不瑶拂开他的手,怒道:“够了枫明,不管是对枫兮,还是对枫朗,你一定要赶尽杀绝才甘心吗?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枫明目光晦暗,一抹阴暗的笑容,“亲人?你可曾知道,幼年的我在皇后的爪牙下活着有多艰难?你可曾知道,平庸的我从小在四弟天纵之才的阴影里苦苦求生?父皇和群臣都偏爱四弟,大哥也有皇后这个亲生母亲相护,而我呢?一个死了母妃的我,谁会管我的死活?”
“可是枫朗是真心待你的,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你真的感受不到吗?真的可以狠心下杀手吗?”
他目光一抹杀伐闪过,淡淡道:“瑶儿,帝王之位只能容下一人。”
不瑶看着他,不由地向后退,竟感到一丝害怕。
那儒雅的面具之下,是阴谋、算计,甚至掺着一丝血腥味。
这才是他吗?
不瑶低眉,稳住心神,缓缓道:“即便知道枫朗他可能活不过两年,你也不肯罢手吗?”
枫明眉头一皱,闪过一丝担忧,“他的毒没解?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你就会停手吗?”
不瑶注视着他,希望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希望能换回他一声肯定的回答。
偏偏枫明错开不瑶的目光,大拳紧握,良久后才淡淡道:“已经来不及了,计划一旦开始,便停不下来了。”
终究还是这般……
不瑶突然笑了,仰天大笑,竟有些无力,冷冷地看着枫明,“从今日起,朝堂之上有你无我。萱王若是想要那张龙椅,便先扳倒本宫吧!”
她向后退了一步,笑如彼岸花般妖冶,美眸中是慵懒和妖媚,微微躬身,娇声道:“本宫在琉璃殿,随时恭迎殿下指教!”
枫明看着她,只觉得心一冷,她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清冷,又恢复皇宫中那般妖媚惑主的后妃模样。
“瑶儿,你一定要与我这般吗?”
她妖媚一笑,“殿下,本宫是皇后,亦是你的皇嫂,你这样说会让人误会你爱慕本宫的。”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道:“瑶儿,你一定要我把心掏出来,你才肯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吗?”
她笑得如夺命的魅狐,妖媚中掺着丝丝的危险,“看来殿下是真的爱慕本宫。”
没有等不瑶挣脱开他的手,枫明便放开了,因为被她眼中那抹冰冷伤到了。
她的瞳孔里映着他,笑得那般明艳动人,目光却冷漠到了极点。
他向后退了一步,又恢复了从前风轻云淡的模样,“如果这就是皇后娘娘想要的结局,本王奉陪到底。”
说完,他甩袖离去,徒留一个背影。
不瑶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竟不觉有些可笑。
没想到有朝一日,朝堂之上尔虞我诈、波谲云诡,会成为你我唯一的下场。
夜风起,吹动她的红袖,她咳了咳,不小心牵动了左肩的伤口,疼得冒了冷汗。
城雪出现在她身后,将披风搭在她的肩上,心疼道:“早知道主子会和萱王吵成这样,我就不让主子来了。”
不瑶一笑,“都听见了?”
“嗯,你们吵得那么大声,想听不见都难。”
城雪瞥见不瑶的脸色,担忧道:“主子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伤口是不是又疼了?”
不瑶微微点头,“不知为何,我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有个小病小痛的痊愈起来格外慢。”
“这里哪里是小病小痛?我们快回宫吧,让木儿给你看看。”
“嗯。”
……
翌日。
琉璃殿上,百官俯首。
大臣都格外高兴,因为一直称病未上朝的萱王终于来了,对抗妖后的阵营又壮大了。
龙椅上,一袭凤袍慵懒侧坐,红衣的高贵、妆容的端庄都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桀骜。
她就那么笑如摄魂花,盯着殿下的顾谦,“顾大人出使南宣总算回来了,您再不回来管管江阁老,他都要上天了。”
朝臣闻之,皆是一抹不悦,江运天更是目光隐忍,颇有怒色。
唯有顾谦一身深青色官服,笑得胡子横飞,依旧那副为老不尊的样子,不正经道:“娘娘莫要总欺负江阁老,他老胳膊老腿的,回头再一蹬脚,老臣我就没有消遣的对象了。”
江运天两眼一瞪,气道:“顾谦你……”
不瑶打断道:“好了好了,以后本宫不欺负江阁老便是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
只见江运天脸色铁青,愈发得气,偏偏不能说什么。
顾谦是枫朗的人,以后朝堂之上有他配合,不瑶就不信气不死江老头。
相比之下,其他朝臣皆是已江运天马首是瞻,而江运天背后的人不就是枫明吗?
如今枫明也上朝,这朝堂之上越发热闹了。
将近一个时辰,不瑶都懒散地坐在龙椅上,听着殿下的朝臣喋喋不休地争吵,皆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唯独……
“近来民间皆传娘娘德行有所欠缺……”
不瑶秀眉一挑,轻浮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是吗?”
“启禀娘娘,民间有不少文人墨客皆写诗辱骂娘娘为妖后,臣以为这些人应全部诛杀。”
全部诛杀?这建议够毒,滥杀无辜百姓,她这妖后之名会越来越实,甚至会引起民愤。
朝堂之上,便总喜欢这样挖陷阱——捧杀。
不瑶一笑,看向枫明,轻挑道:“萱王觉得呢?”
他一袭白色华服,一如往昔,温文尔雅,只一夜他便藏住了所有情绪,大殿之上的他极少发言,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只听他浅笑道:“臣以为民间之言不是空穴来风,但随便诛杀难免不妥。”
不瑶拖着下巴,一声轻笑,“那萱王觉得,那些人有没有骂本宫是妖后?”
“臣不知。”
她突然语气分外暧昧道:“那萱王觉得本宫是妖后吗?”
他望着她,不卑不亢,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温和道:“是又不是。”
若你不是妖后,怎会让我这般神魂颠倒?
若你是妖后,为何我偏偏在你眼中看到桀骜和清冷?
那袭凤袍突然大笑,格外魅惑,慵懒道:“那就是是了,既然萱王骂本宫是妖后,可昨夜与本宫表白又是怎么回事呢?”
满殿群臣皆是嘴角一抽,众脸懵逼,什么情况?难道听错了?
而枫明淡淡地望着殿上的女子,目光是逃不开的眷恋和宠溺。
他倒宁愿她是妖后,惑他心魂,勾他入魔。
“萱王,你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你不喜欢本宫吗?”
他一抹苦笑,沉默不言,终究说不出口。
殿上女子慵懒一笑,红衣艳丽如火,偏偏只需一眼便能颠倒众生。
群臣皆是一愣,恨不得扇死自己,居然又看这个妖后看愣神了。
不瑶莞尔一笑,随意道:“罢了,本宫差点忘了正事,顾爱卿听旨。”
顾谦立即收起一副美滋滋的看戏模样,跪拜在地,“臣接旨。”
“本宫命你彻查前些时日陛下祭天遇刺之事,另外重查碧城之战,当初我姜国南境七城沦陷,南宣大军如入无人之境,本宫怀疑是有人泄露边境军防,通敌叛国。”
枫朗对此事并未深究,甚至有意隐瞒,不过是为了护住枫明,而她与他如今朝堂交锋,必须先发制人。
此言一出,群臣震惊,当初碧城恶战,竟是因为有人通敌叛国?
那抹凤袍的慵懒和那袭白衣的清雅,两束目光在空中交汇,泼水难收,暗中较量,针锋相对。
你说,我们到底是如何走到今日你死我活的地步呢?
……
退朝后,议政殿中顾谦一直跟在不瑶身后,不胜其烦。
“我说顾大人,你不去干正事,跟着本宫做什么?”
“老臣这是表达敬佩之情啊,娘娘在朝堂上的手段真是让臣刮目相看,敬仰之意如滔滔江水……”
不瑶一把将奏折摔在他脸上,“再不说正事,本宫便让人轰你出去。”
顾谦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笑嘻嘻地捡起奏折,恭敬送回,“老臣只是欣慰,娘娘终于下定决心与萱王有所了结。”
“顾大人真是料事如神,不怕本宫一个不高兴,踢飞你吗?”
“娘娘您毕竟是皇后,一国之母,莫要怎这么暴力,老臣的小心肝都快被你吓停了。”
不瑶一口老血,险些掀了桌子,“顾谦,你要是再在这里恶心我,我就把你拉去净事房。”
“别别别,老臣这就说正事,咳咳……娘娘是打算借刺杀和碧城之战除去萱王吗?”
不瑶对上顾谦贼精明的眼睛,轻蔑一笑,“怎么可能?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明明就是他做的,恐怕一点证据都不会查到。”
顾谦欣慰一笑,他果然没有看错人,“那娘娘是想?”
“萱王这些年暗中苦心经营,在朝中根基极深,六部之中大多依附于他,屠虎不急于一时,要先拔去爪牙,方有意思。正好借这次的事,让这朝堂好好换一换血。”
顾谦捋着胡子,频频点头,“老臣明白,娘娘可放心将事交给老臣,不出一月必有结果。”
直到傍晚,顾谦才离开议政殿。
木儿踹开殿门,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安姐姐,肩膀再不换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不瑶见是她,一抹浅笑,“有你这个神医的嫡传弟子在,怎么会呢?”
“要不是看在你们商量事情的份上,我一定把那老头扔出去。”
“你就不能乖巧点吗?这样凯歌以后哪里敢娶你啊?”
木儿脸色突然一红,凶道:“安姐姐,你说什么呢?”
“好好好,我什么都没说,倒是我这伤口,怎么恢复得如此得慢?”
木儿眉头一皱,“我去问过师傅了,可我每次一问他,他都板着一张脸,然后就扎堆到医书里,这都把自己关了好几天了。”
不瑶任木儿帮自己换药,自己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塞到嘴里,“是吗?他总那样神秘兮兮,不必理他,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大病。”
“安姐姐,你吃什么呢?怎么有股梅花香?”
不瑶一笑,举着梅花糕便往木儿嘴边递,“是梅花糕,时初每日都会做好,派人送来给我,你尝尝。”
木儿小眉头一皱,身子往后倾了倾,“我最讨厌吃糕点了,甜得牙疼。”
不瑶一掌敲在她的头上,“你这小丫头,这糕点好吃的很,你不吃是没口福。”
木儿一噘嘴,“哼,安姐姐你少吃点,小心吃出毛病来。”
她本是戏言,却不想他日会成真。
夜幕降临,宫人掌灯,一袭紫衣一溜烟地潜进凤栖宫。
不瑶拿着笔,一转身,笔尖正好点在某人的额头上,笑道:“又想从背后偷偷吓我,枫兮你这招不灵了。”
枫兮往后退了一步,摸了摸额间,瞬间摸了一手墨水,“丫头,你怎么还真的点上了?”
不瑶一笑,放下笔,拿出手绢,站到他面前,温柔地帮他擦着额间的墨迹,“别动,我帮你擦,谁叫你每次都吓我?”
枫兮亦是一笑,老实地站在原地,微微低下身子,让面前的女子帮他擦去额间的墨迹。
他的眸子映着她,如雪的容颜,好看的眼睛像藏了星空,不管是紫衣,还是凤袍,清冷还是妖媚,在他面前,她永远都会变回以前那个丫头,心疼他,护着他,帮他。
“丫头,你真好。”
不瑶一愣,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昨夜枫明的话突然回荡在耳畔:
瑶儿,既然你如此厌恶别人欺骗你、算计你,可愿与我打个赌,你最信任的四弟,他从未真心待过你,而是彻头彻尾欺骗你。
她眉头一皱,看着眼前眉目清俊,举手投足都透着丝丝的傻气,怎么会呢?
她的眉目瞬间舒展,她认识的这个傻瓜怎么会欺骗她、算计她呢?
“枫兮,你会永远这般待我吗?”
此话一出,枫兮微微一愣,转而一笑,“只要丫头愿意,我会永远在你身旁。”
你不离,我不弃。
他一顿,目光闪过一丝担忧,“除非,有一天丫头赶我走,否则我绝不离弃丫头。”
不瑶亦是甜甜一笑,“好。”
他的眸子始终映着她的模样,那笑容真美。
丫头,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怎会舍弃你?怎么忍心离开你?
除非有一日,你厌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