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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赤龙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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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东市头，亭上旗帜招展，楚地自来好水产，加之丛林茂密，野物丰富，肆间弥漫水腥鱼息，有人扛着皮毛亮丽的斑斓猛虎，虎皮上血迹斑驳，有人牵着角如树杈的麋鹿，鹿角上缠挂苔藓藤萝，长蛇盘踞，虎豹咆哮，山雉抖羽，孔鸾振翅，颇具山野中森森之气。
楚地的女子婀娜多姿，细腰好嗓，楚调曼妙，异于清凌凌的赵音，身佩兰蕙，发如乌云，或行于市中，或为贾肆边。
荆楚之地民风勇悍，楚人之勇颇带些放诞之风。东海郡又因远离崤函，管束疏散，引得故时韩、赵、魏之士多隐与其间。虽官府推文书一统文字，酒肆之中谈笑之语仍旧夹杂各国旧音。
来东市的第五日，长生在屠户中遇到了一个故国人。
其人名白，隐其姓氏，因在下邳住在武阳里，兼勇武过人，市中人唤他武白。
这一日，他提着酒，自巷口走到了巷尾，走过长长的列肆，驻足在长生面前，操着一口浓浓的赵音。
“淑女，欲同我饮一杯否？”
长生正专注于业，在肆后腰挺背直，目光逡巡在市中来客身上，分过来一眼，立时又收了回去。
婉拒道：“我还要卖肉。”
武白扫一眼她肆前缿里，空空荡荡，并无几个钱币。
将酒壶放到她案上，靠在一侧：“淑女奈何拒人千里之外？你陪我饮一杯，我替你收拾卫力夫如何？”
卫力夫便是当日来掀摊的人，此人是东市亭长的连襟，借这重关系，在肆间横行霸道，众人敢怒而不敢言。
卫力夫欺软怕硬，屠狗者多壮士，他不敢惹，故而看到了柔弱女子，便提上兴来，日日来为难长生。
长生处处忍让，武白在列肆的另一头，看在眼中，只当她是怕惹事。
据闻从前曾有人看不过去将卫力夫打了一顿，此事闹到市亭，亭长罚了那人五百钱，十匹布，却丝毫不处置卫力夫。
从市籍之人本就出身卑贱者多，一日劳苦也没几个钱，故遇他也多避着，免得吃亏。
武白想着豁出五百钱去，也要邀她共酒，不料说了这话，长生依旧不为所动。
武白展露肩臂，拍一拍自己的肩头，压低声音道：“我从前杀过人。”
“……”长生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看到我脸上的疤痕没有。”武白偏过头来，展露出他耳畔连着耳根到脖颈的一道陈年伤痕，自觉这半边脸格外英挺，嗓门放低，语调神秘：“我从前，当过赵公子嘉的门客。”
赵公子嘉，对此人长生有所耳闻，大父从前评他——非能复国之君。
长生盯着他面上的痕迹看，半晌，了然：“你这是剑痕。”
武白点头认下：“我这可是赵国最厉害的剑士留下的……”
这一句话，提起了长生的兴趣：“赵国最厉害的剑士？那是谁？”
在长生心里赵国最厉害的剑士自然是她的大父赵镡，有此一问，本以为会结识到一个大父的故交，没想到武白开口说的却是：“秦中车府令，赵高。”
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担着赵国最厉害的剑士之名，长生眼睛微微睁大，自以为不动声色，却不知眼底好奇之色早已显露无疑。
武白于是一抹笑意浮上嘴角，再次诚挚相邀道：“共饮一杯，我同你细说。”
……
半个时辰以后，长生与武白对坐在市中王媪的酒肆里。
酒已盛好，王媪亲自端来一大块煮熟的肉，尚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一束碧油油的春韭，还有酱。
“豚，春用韭，秋用蓼，小妹请尝。”武白持着小匕，将肉切作一片一片，殷勤夹到她面前。
王媪观此幕，噗嗤一笑，拍上武白肩头：“哪家的女子，给你哄到此处来。”又对长生道：“他说的话，你个半个字也莫信，他若要你与他去武水边游玩，更不要去。”
武白一拍桌案，怒道：“王媪，我以后不来你这里喝酒了。”
王媪冷笑：“你先将欠的钱还了，再同我断了来往。”
说罢起身自去灶间，不再理这边。武白经她打岔，有些讪讪之色，轻咳嗽一声，凑过去对长生道：“小妹，我同你说的都是真话，我真是赵国人，我那日听你同卫力夫说，你从晋阳来？”
武白觉得长生的语调不怎么像赵人，更像三晋之音。
长生无意与他谈这些，不答反问：“方才你说的赵高，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赵人，还是赵国王族之后，大概是从前质秦的质子所生，一身剑术据闻传自……”
“传自哪里？”
武白话止嘴边，化作微微一笑，举盏喝酒：“我每日只能同你说一点，你还要听，明日再来同我喝酒。”
长生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缓缓饮尽杯中酒，便站起身来。
武白不料她果真要走，忙唤道：“小妹去何速？不瞒你说，我还是个日者，算出今日赤龙至，你今日还家必有难，不如与我去武水边游玩，明早再反，可免遭于难。”
长生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叹息，低声嘀咕了一声什么，走出门去。
武白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向门口王媪搭话：“她才说了什么？”
王媪满脸幸灾乐祸之色，学着长生的语调，原原本本重复道——
“不如遭难。”
武白皱眉问：“怎会如此，我不英俊吗？”
王媪嫌他凑得太近，推了一把：“瞧你脸上的疤。”
武白下意识摸了摸脸，指尖触感凹凸不平，长叹一口气：“有它才算是英俊，你这妇人哪里知晓。那小妹是赵女，又想作侠士，定会思念我这样的。”
王媪抚掌而笑：“武白，我往日只晓得你武，今日才知你白。”
武白知她这话非好话，悻悻然道：“你且看着，我必娶赵女为妇。”
……
牛羊入时，飞舞的旗帜被放下来，东市关市。
长生还家的路上，乍一抬头，看见东边红霞漫天，缠绵黼黻，光华万丈，映照楚地随处可见的川泽之间。忽然想起武白那句听来荒诞以极的话——“赤龙至，还家有难。”
武白说他是个侠士，又说他是个日者，若真是日者，以卜筮为业，可以知祸福。
然而去武水边游玩这样的化解之法，一听就是随口胡诌的。
当真来了赤龙的话，敌得过它么？
长生心中有些忐忑，又有些跃跃欲试。
如此满腹心事，走到里巷之间，远远看见一个人遥站在门口，一身是血，胡乱拍着张良的门。
“子房，子房在家么？项缠求见。”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