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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   建彰自贬为庶人后,踏上了去广陵的征途,除了一匹骓马,再无其他。

      可日前在汝南郡的安城县中,据报有乡民发现有一户人家井水腐臭,呈深褐色。当地的县长派人去探个究竟,不想去捞上来一具腐尸,因浸泡时日过长,已辨不出身份,只依稀辨别身上有利器划伤所致的伤痕。

      安城县素来民风朴实,鲜有谋财害命之歪风邪气。县长不敢怠慢,即刻上报县令。县令派人来查,据仵作说其腰间有一枚玉佩,翔龙图案,质地上乘,应出自于宫中。

      县令一听是宫中财物,火速拿着这枚玉佩进京上报朝廷,京兆尹见到这枚玉佩更是惶恐,竟连夜破制请求面见皇上。

      童公公起先道:“皇上已入眠,有事明日早朝再奏来不迟。”

      京兆尹却将那枚玉佩拿给童公公看。童公公也是一惊,急急奔进了甘泉宫,向皇上奏明。

      皇上连夜亲赴京都衙门,只看了一眼那腐尸的衣着,便黯然拂袖而去。

      竟不想,这腐尸不是别人,正是一月前被贬为庶人离京的前太子建彰。

      我忙将紫姹的嘴捂住,四下张望,蹙眉斥道:“建彰虽是贬为庶人,怎么说都是皇上的骨肉。话怎可乱说,你是不要命了不是?”

      紫姹推下我的手,辩道:“皇上深夜去了京都衙门,又是这般神情离去,大街小巷早已传了个遍了,不是紫姹无端嚼的舌根。”

      我飞奔出府邸,府门甫开。果是对面几个商贩正在谈论此事,见我朝他们看,立时闭了嘴,吆喝起来。

      我关上府门,拉着紫姹进屋,道:“此消息可是真的?”

      紫姹摇头,道:“是真是假奴婢不敢妄断,不过从皇上的举动来看,想来应该是真的?”

      我瞪目道:“此话何解?”

      紫姹说今日寅时就有皇宫里头的人将高翔召进了宫,到此刻还未回来。

      怪不得今日醒来,高翔不在身边,原是半夜便被召进了宫。

      我道:“为何不将我叫醒?”

      紫姹道:“大将军不让,奴婢不敢擅自做主。”

      玉莺不在府邸,我便叫紫姹在府门前候着,见到高翔回来,即刻报我。紫姹领命而去。

      建彰生性残暴,作恶多端。他的死讯传来,本应是一件该值得拍手称快的事。

      可他在这朝中更替的当口客死异乡,还是被人用利器划伤或致死,再被投入农家井中,这手段实在歹毒。

      连一个落魄的庶人都不放过,除了太子建斌,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有理由这么做。

      为了巩固太子之位,即便是被削了宗籍的建彰,也不能掉以轻心。建彰活着,始终是太子的心头大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从这世间消失。

      只有这样,他才可以高枕无忧。

      而在安城县这等乡间僻壤,正是下手的最佳之处。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建彰杀害投入井中,任谁也不会疑心远在皇城的太子殿下。

      皇上既在京都府衙这般黯然伤神,必是心中悲痛。建彰是皇上与仙逝的前皇后唯一的联系和寄托。如今连他也追随先皇后而去,其心中苦闷,恐怕是只有皇上他自己晓得。天不亮就急匆匆将高翔召了去,必是为了此事。

      深门宫阙里刚经历一场巨变,如今建彰又殒了。太子的目的已是昭然若知,谁挡在他的皇位之前,便是今日建彰这般下场。

      下一个——或是建彦,或是高翔,又或是我。

      想到这里,我心中惶惶不安,未料到这太子建斌竟比当年的建彰还要歹毒万倍之甚。

      我心中实在惶得紧,与紫姹一道在府门前等候高翔。

      叆云层层,天际无光,濛濛细雨自空中漫来,溅瓦击础,那低缓的滴水声,更是听得我心惊,我死死地撑着门前的石柱,才得以面前伫立。

      新立的石柱上赫然写着“大将军府”四字,这是皇上册封高翔后不久,亲笔御赐的。

      雨水顺着石柱徐徐淌下,在淌过“大将军府”四个朱漆大字时,如鲜血般的艳红,看得我更是揪心不已。再加之空气沉闷,顿觉气息不畅,似要窒息。

      高翔去了大半个日头,至今未归。紫姹多半是看出我面色有异,在一旁问道:“王妃,你没事吧。”

      我摇头拂袖,示意不打紧,目光仍是朝宫门方向直直看去。

      莫不是太子又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将罪名栽赃在高翔头上,他被召进宫或许不是与皇上商议建彰之死的事情,而是去被问责的。

      当日,他只用一枚小小的玉簪,便可使出夺命连环计,其城府之深非常人所能及。

      若是这样的话,那必定是凶多吉少。

      一想到这里,我心头愈加地不安,拼命朝皇城脚下跑去。

      “王妃,外头还下着雨呢……”紫姹的呼唤声被日趋增大的雨势所吞噬,后面的话,我听不见。

      布履踩踏在泥塘溅出的污水,将我的裙角染上了斑驳灰点,我用尽全力在雨中奔跑,强烈地感受到心中的砰然声,清晰地听见自己浓重的喘息声,以及身后紫姹追赶我的脚步声。

      在皇城门前,我被守卫叉戟拦下:“未得召见,不得擅入皇宫。王妃,得罪了。”

      即便是我这样显赫的身份,还是无法自由出入皇宫。我无奈只好蜷缩在宫门下的屋檐下避雨,着急地朝宫门张望,等待高翔出来。

      紫姹带着伞从后面追了过来,与我并肩,为我打伞。

      紫姹安慰我道:“王妃,没事的,大将军一定会出来的,紫姹陪你在这里一起候着。”

      我抵在身后的宫墙上,茫然地望着前方的大雨,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只听身旁宫门有异动,急忙转头看去。

      高翔正从里头缓步出来,鶡冠黑服,闲情信步。

      我猛然拽过紫姹手中的伞,飞奔上去,颠足举臂撑在他头上,全身颤抖,几点雨水顺着我两颊滑落下来。

      “你怎来这里?”高翔转头看我,似是吃了一惊。

      见他无恙,我顿松了一口气,垂头诺诺道:“雨势大,为你送伞来了。”

      高翔似面有不信,抬头看向我身后的紫姹,对我含笑道:“有劳王妃心中惦念。”遂接过我手中的伞,搂着我臂膀大步朝大将军府迈去。

      我被他搂得生紧,只好伸手环住他腰间,方才能稳步前行。而紫姹则是默默跟在我们身后。

      刚推开府门,正瞧见谨佩那张着急的面孔,焦急询问道:“王妃,你这是去哪里了,我把这府里都翻了个遍,都不见你的踪影。”

      高翔未作答,只扶着我朝屋内走去。

      只听一阵关门声,我返身急急问道:“可是太子所为,皇上有否为难与你?”

      高翔咧嘴笑道:“这衣裳都湿透了,先换一身干净衣服罢。”

      我垂目俯看,衣裙早已斑驳不辩,鬓发间还滴着水珠,从肩上滑过。

      我在屏风后匆忙换了身衣裳,跑到高翔面前复问。

      高翔拉着我的手,扶我坐在案前,将御前事情与我道来。

      在我沉眠之际,确是有人来敲府邸的门,且是童公公亲自前来。

      高翔下榻匆匆更衣,便去接待了童公公。

      童公公在他耳边低语建彰出事的消息,并暗中嘱咐随他即刻入皇上的寝宫甘泉殿面见皇上。

      此时天还未破晓,高翔自不敢懈怠,便随童公公急急入了宫,一路上童公公将事情大致经过与高翔简述了一番。

      入了甘泉殿,皇上即刻讨问高翔对于建彰被人害死的看法。

      兹事体大,又无凭无据,高翔不敢断言。

      皇上命他彻查此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给追随先皇后而去的建彰一个交代。

      高翔只道自己身为武将,不谙审案之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显是皇上也疑心是太子建斌所为,这才独独诏见高翔深夜前来。眼下,皇上想要打压太子气焰,唯一能仰仗的,也只有大将军高翔了。

      高翔虽不能为皇上分忧,却力荐光禄勋孙匡,道:“当年截军报一事,光禄勋居功至伟。若是交给他办,必能查个水落石出。”

      皇上锁眉深思,道:“孙匡可会心有成见?”

      高翔自然晓得皇上心中的忧虑,道:“孙大人为人处世若是率性而为,岂能活到今日?”

      皇上又沉思片刻,便叫童公公又去召了孙匡过来,又以圣体违和的借口,罢了早朝。

      孙匡傲骨风眉一生,听闻这等骇人之事,自义不容辞。

      皇上有言:“不论是谁害的建彰,必要据实以禀。官职再高,身份再是显赫,也休要忌惮。”

      言毕,便赐了孙匡一柄自己的贴身配剑道:“此剑是我昔年阵前斩杀敌寇所用,今日你且拿着这柄剑替我皇儿主持公道。若当中有人从中作梗,斩立决。此事盖由你二人负责,一有进展,速速报来。”

      建彰一月前便被贬为庶人,此时皇上口中仍唤他为“皇儿”,可见其在他心中地位。

      孙匡双手接剑,欣然领命。

      因事关重大,皇上嘱咐二人万不可对外声张,必要暗中审查,莫打草惊蛇。

      随后,皇上命童公公引二人去偏殿商议。

      高翔有意推脱,却还是无法将自己置身事外,只好与孙匡商讨对策。

      我惊诧道:“既是这等机要之事,你为何要告知我?”

      高翔戳着我的额头,笑道:“我若不说,怕是今后你都寝不安稳了。”

      他未直言,却明白我心中忧虑,故意装作轻松,也是为了让我打消忧虑。皇上将如此棘手之事交给他办,想来他心中也是左右为难。

      若是真查出是太子建斌所为,那刚平息不久的皇城,又要掀起一阵更加猛烈的腥风血雨,搞不好兵戈相向也未必。

      届时,不光是在这京都,但凡我朝疆域,又将烽烟四起。

      我道:“这明摆着,必是太……”

      话未毕,便被高翔伸手堵住了嘴,向我使眼色。

      紫姹与谨佩无疑是可靠的,可府里还有一帮杂役,中间有否混入间人也未知。我顿觉失言,不再说下去。

      在这之后,高翔与平日无异,每日早朝归来,在屋里翻阅奏折,我则同当年在姑臧的琨华堂一样,为他研墨。

      奏折每日都砌成小山,堆在案头,无聊时我也常信手翻阅,都是些朝中琐事。

      少府启奏:今年黄河泛滥,肆水成灾,冀、兖二州黄河沿岸数万瓦房被水淹塌,十万民众无家可归,三十万百姓缺衣少食,陋衫破褛,食宿荒野。二州紧急开仓赈粮,仍是杯水车薪。

      太子批复:黄河肆虐,历来有之;常年抵御,堤口缺裂;当以筑坝为本,一绝永患,利国利民。臣建议,与其消耗国库巨资接济灾民,不如军民共筑新堤,以赈灾粮饷抵资。凡成年愿筑堤者,不论男女,包全家三人食宿俱全,以此类推。新堤筑成,复以盖巢,安顿百姓。既减少国库虚耗,又赈灾济民,且永绝黄河之水倾覆,此为一举三得。

      历来我朝疆土受灾,皆以接济赈灾为先,并未考虑过如何防患与未然。筑新堤看似工程颇大,劳民伤财,却可保四方百年兴宁。平心而论,太子观点确有独到之处,堪称长久之计。

      我又随手翻阅一本。

      太常启奏:天道永兴,人道百年,世间之律。我朝国运昌隆,浩淼宇宙,当修建皇陵,佑我后世百兴。骊山先为三皇旧居,后有女娲补天,有神灵庇护,历代君王均设陵在此,必能兴我百世天运,昌我万代永宁。

      太子批复:兴建皇陵,固我国运,威我皇族,势在必行。然,国家以民为本,皇族以社稷为根。时国库拮据,又有黄河水患。臣建议,草图规划可拟,排定日期,兴建缓行,切不可急功近利。

      历代皇族修建皇陵,均募集大批壮丁劳役,最后落得田地荒废,得不偿失。若是依太子所言,先拟草图,规划日程,逐步拓建。不但可减轻国耗,还不至于落得百姓怨声载道的境地,确是良计。

      只是,不知这奏折呈到皇上面前,批是不批。

      不论怎样,太子在朝政上确有建树。世人曾言建斌贤德有加,今日果是见识到了。

      可正是这样一位忧国忧民的太子,又为何能在宫中杀人,连眼都不眨一下的?

      这两封奏折的批复,究竟是性之使然,还是蓄意表功?

      不论怎样,建彰的死定与他脱不了干系,这等心肠歹毒之人,日后又怎会将黎民百姓怀在心中。

      我问高翔,他总避开不谈太子之事,只道:“国政之事,不劳费心,有这点闲工夫,倒不如去街上逛逛热闹。”

      我晓得他近日常伴我身边,是为了避免我胡思乱想,以致心神不宁。

      可太子建斌心计之深,已超过我想象,瞧着高翔这般闲定,心中实在来气。

      是日,高翔去军中处理政务。忽有公公来传,命我去椒房殿一叙。

      我当即一惊,昔日皇后在椒房殿中与赵婧争执的一幕,骤然在眼前如走马观花般一一划过。

      皇后自那日之后,再未与我有过联系,今日突然来诏,定有深意。

      我差紫姹去郊外军营去禀报高翔,便随公公入了皇宫。

      如此一来,高翔必不会弃我于不顾,椒房殿中纵是有毒蛇猛兽,我也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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