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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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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瑶琴琴技在我朝若是敢称二,便再无人敢道自己是第一。就连每日在御花园吟诗抚琴的建彦,琴技亦比不得这俞瑶琴。由她来弹奏,还未比,胜负便已知晓。
建瑞之母孙美人,为人甚是低敛,本是御前舞姬一名,可当年得宠龙幸,靠的正是她那曼妙的舞姿。轻比蝉翼,疾犹骤雨,婉如月季,柔若丝缎。尤是那《四锦百花舞》,堪称我朝一绝,但凡番邦来我朝进贡朝拜,这舞是决计少不了的。
可为何偏偏还有姐姐雪娴?
自幼,我爱看书,姐姐喜声乐,闲来无事便会哼上一小段打发光景,久而久之,竟也无师自通,练就了一副好嗓子,声比天籁,歌引彩蝶。要说这宫里头有谁吟的比她好的,一时还真找不出来。
可皇上用心良苦,刻意安排比试,自然是许胜不许败。俞瑶琴与孙美人久经考验,想来不会有所差池。可唯独姐姐,我怎也是放心不下。
这比试不是寻常技艺切磋,承载着我朝的尊严。若是败了,那将是皇族的奇耻大辱,失败者的命运自是不会好过。
皇上而今如此器重高翔,想必姐姐在后宫也是如鱼得水,雨露不断,怎又会在这个紧要当口舍得让她来冒这个险?
胜了自然无话可说,可要是万一败了,该将如何收场?
我茫然看着窗外的繁星,骤见一颗流星自天边以迅雷之势俯冲而下,将黑夜划出一道白刃,心中更是惊惧惶恐。
高翔坐到我身边,抚着我的手,将我的头徐徐靠在他的肩头,劝慰道:“只是歌舞助兴而已,莫要胡思乱想。”
一夜辗转,终是难眠。
次日,我去了趟凌雪宫。沾着高翔的光,而今我也算是朝野最为风光的命妇,皇城脚下的朱门随时向我敞开,只需通传一声即可畅通无阻。
姐姐在门口翘足迎我,我亦飞奔而去。许久未见面,自然少不了一顿泉涌相拥。
半载未见,见姐姐披金戴玉,满面红光,我亦在心里替她高兴。
凌雪宫里虽比不得椒房殿的金碧辉煌,可也是精巧别致,与我初入时的窘迫样儿大有改观。
姐姐屏退下人,亲自为我剥起了水果。
我暗瞟四周,忙凑前低声道:“听说匈奴单于朝拜,皇上命你献台助雅?”
姐姐含笑点头道:“妹妹信儿可还真够快的,昨儿刚议定,今日你就跑来了。”
姐姐说话间,手中的活儿也没闲下来,可我分明觑见在我问话时,她手中骤然一顿。想来她也是知晓,这不单单是唱一首曲子这么简单,只是不想让我察觉而替她担忧罢了。
我近前摁下姐姐正剥水果的手,蹙眉道:“姐姐可有十全把握?”
姐姐将我手轻轻推开,依旧展颜道:“我这登台献技的人都不急,你在一旁着急个什么劲儿。多日不见,不如与姐姐聊聊你的事罢。”
姐姐显是有意避而不谈,可我却能一眼从她那淡然平静的神情中看到她此刻心中的无奈与无助。
她是我的姐姐,在这世上,最最了解她的,就只有我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自然是瞒不过我的双眼,瞒不过我的心。
久别重逢,我也不好扫了她的兴儿,只好说起了在姑臧的那段日子,且还将那悲壮场面三言两语带过,只道出高翔对我的好。
这杀戮之事,我未尽言,可从姐姐那两道都快挤到一块儿的细眉来看,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为了换个轻松些的话茬儿,我挨到姐姐近前,低声问道:“姐姐近来时常承恩雨露,也不晓得这肚子是否有动静?”
“哪有这样问的,真是羞死人了,妹妹好歹也是宜庄夫人,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怎还是这般不知羞耻?”姐姐骤而将擦拭双手的手帕挡在绯红的脸上。
我嬉颜道:“妹妹哪里不知羞耻了,我也是一番好意,姐姐怎就不领情呢?”
姐姐蒙帕摇了摇头,道:“这档子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哪里是想要就能要得的?”
其实,姐姐倘若能在此刻怀了身孕,皇上必然怜惜,朝拜大典上定是不舍叫姐姐去献喉。只需借着身怀龙种的由头,便能安然逃过这一劫难。且今后在宫中地位也能高出许多,即便有一天我与高翔有何不测,她亦能母凭子贵渡过这一生。
只可惜,这一切未能如我所愿。
我道:“姐姐宅心仁厚,假以时日,必心想事成。妹妹会去白马寺的观音菩萨面前替姐姐祈福。”
怎料,姐姐一双杏眼直在我身上打转,当即反讥,道:“妹妹自己也还未有着落,还是多想想自己罢。姐姐的事,不劳妹妹操心。”
这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霎时令我脸面羞红,胸口结闷。
我从未想过这等事来,被姐姐这么突兀一说,我竟哑口无言,不晓得该如何接茬的好。
还是姐姐心细,许是看出尴尬窘相,又将话题兜转到了日常琐事上去。
闲聊了一阵,见姐姐面有倦容,定是昨夜风雨不止,缺眠所致。我便随便找了个由头与她告辞,好让她早些歇息去。
出了凌雪宫,一路前行,蓦然看到侧前的“青梨宫”牌匾,心下突兀想到那两个爱嚼舌根的彭良人与周八子。
我暗暗环视,见四下无人,便悄然朝那宫墙上贴了上去。
里头果是那二人又在道是非,而聊的话茬竟还是建斌。
只听周八子道:“姐姐,你说太子是不是那个呀?”
彭良人问道:“哪个啊?”
周八子道:“就是那个呀!”
彭良人忙压低声响,道:“嘘,你是不要命了是不是,这话要是被别人听见,可是要杀头的。”
周八子道:“要不然为何皇后屡屡催婚太子,太子总是不上心的,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成天只知道将头扎进奏折里。”
彭良人道:“你懂什么,人家日后可是要做皇帝的。难道也要像你这般整日无所事事不成?”
周八子道:“听说今日这皇后与太子,为了这婚嫁之事,近日搞得有些不愉快,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彭良人赞同道:“可不是吗,半月前,皇后的寿辰他都未去,只叫人备下贺礼遣下人送去,还真是有些个说不过去。”
周八子又问道:“是不是太子心有所属,非意中人不娶。皇后又催得紧,结果一闹腾,就心生嫌隙了?”
彭良人道:“你不提我还差点儿忘了,上次大将军娶那丞相之女,太子就无端端的横插一脚。前番匈奴进犯,大将军离京后,太子便一直茶饭不思,听御膳房的小李子说,太子几乎日日都把自己关在含丙殿里批阅奏折,除了早朝,足不出户,连给皇后去请安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少了。”
周八子道:“莫非太子与大将军有……”
彭良人解释道:“去去去,你这榆木脑袋会不会想事?分明就是太子与那丞相之女。上次大将军离京那日,我路过含丙殿,你猜我见着什么了?”
周八子不明道:“妹妹不知,姐姐快快道来。”
彭良人道:“大将军竟持剑入殿,在含丙殿里似还起了争执,没过多久,大将军便拉着他的王妃怒气冲冲地出来了。”
“你是说着陆雪妍不守妇……”周八子似有惊呼,又像是被彭良人捂住了嘴。
我紧贴墙根,欲要听个仔细明白,却再未听到里头有动静。
原来建斌一直未曾将我忘记,竟还为了我违背皇后的旨意。
我心中五味杂陈,暗暗摇头,悄然离去。
行至北宫门前,正低头思索间,忽闻一声轻唤,我转头望去,竟是罗鹊。
只见罗鹊一身绫罗锦缎,头上金钗玉簪,全然不似我曾经见过的那个建彦婢女,我笑意相迎道,屈身行礼道:“参见王妃。”
罗鹊忙上前将我拉起,暗瞟左右,道:“快快请起,不必这般客套礼数,三殿下适才打听到你今日进宫来见陆夫人,命我来此等候,邀宜庄夫人前去兴雅殿一叙。”
我茫然一怔,心中立时气血急涌。自出了凌雪宫,我刻意不朝御花园方向张望,就是不去想建彦的事。未承想,他竟叫罗鹊在这一直候着我。
前尘已去,今是昨非,相见不如不见,这又是何苦呢?
我暗退两步,欲要推脱,心中正想找个由头。
罗鹊却是已经将纤臂挽在了我的臂上,半拉半拖地引我朝兴雅殿迈去,根本不容我拒绝。
我道:“三殿下究竟有何事找我?”
罗鹊疾步前行,只道不知,说自己只是奉命行事。
她这步子走得如此慌乱,我心中更是愧疚万分。愧疚的不仅仅只是建彦,还有身旁的罗鹊。
显然,建彦娶了罗鹊,心中依旧未能将我忘却。今日我头一回进宫,他便不惧建斌耳目,遣罗鹊来邀我。
也不知道这罗鹊心里是何滋味,自己的男人心里头装的是别人,还要差她来相邀。若换做是我,怕还真是没有她这番勇气。
我虽只与罗鹊有几面之缘,可此刻的心里,却是对她同情不已。更是对她这份难得可贵的忠心,暗生敬佩之意。况,她还在仁寿山下救过我的性命。
为了避免尴尬,我问马德庸待她这个义女可好。
谁知罗鹊只道,自认作义女及大婚当日后,便再未曾见过,反倒是皇后常遣人来叫她去椒房殿闲话家常。
皇后为建彦择偶,果是动机不纯,欲要逐步拉拢罗鹊,好掌控建彦的一举一动。此番罗鹊毫无戒心与我道来,分明是忠心侍主,全然不为所动。
不觉间,罗鹊停下脚步,我亦顿步而望,只见兴雅殿的朱门近在眼前。
罗鹊侧身摆手,道:“三殿下在殿中等候多时,请宜庄夫人移步。”
我迟疑道:“王妃不随我一同进去吗?”
但见罗鹊垂头不语,面有绯红,心下暗骂自己不该多此一问。罗鹊已然替自己的夫君将旧情人带到殿内,难不成还要眼睁睁地默立在一旁,听他们互诉衷肠?
我欲要张口向罗鹊解释我与建彦的关系,可心中乱作一团,也不知该从何说起的好,只带着心中的歉意朝她欠了欠身子,便朝兴雅殿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