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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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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莲的声音又细又小，弱的象一只小奶猫。
柳明夜看出来了小姑娘没说出来的惶恐，轻叹了口气。
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与陈湘莲齐平。
“湘莲乖，不是姐姐不想陪你。你看，外面雨太大了。”
柳明夜指了正在被被雨水疯狂拍打的木窗，那“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密集的鼓点，落在人心上，无端多了几分不安。
“若是淋了雨，受了寒怎么办？你娘会担心你的。”
左邻的张家也帮忙说话，“湘莲别怕，今晚上跟着张婶睡，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天就能有好消息，你娘就能回来了。”
湘莲不是很情愿的点了点头，又问，“阿姐不怕淋雨受凉吗？”
柳明夜笑了笑，“阿姐不怕，我已经是大人了哦。”
其实柳明夜还真的挺想在陈家住一晚上的。
一方面外面下了这么大的雨，另一方面还能顺便在陈家查一查有没有线索。
但这年头没有电话手机的，如今天色已经晚了，若是不回去，只怕柳家人会担心不已。
她自己的亲缘关系极差，爹妈各自离婚再婚生子，她经常一个人居住，早就习惯，不管是升学还是生病，不管再难，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的。
柳家人虽然也有这样的那样的问题，但对亲人的关心却是毋庸置疑的。原主生病时候，宁可借高利贷也会帮原主看病，后来要债的要上门，原主的弟妹竟然争着要卖身。
哪怕是那个死脑筋的老头对原主也不失关心，早上虽说是不赞同自己去京兆府，却也叮嘱自己注意一些，还提醒自己如果真的找麻烦去找谁说情。
当然，老头也没想到柳明夜还没进京兆尹的门就把京兆尹给惹毛了。
这么一样的一家人，对于柳明夜来说，固然有些陌生，甚至有些负担，但感觉确实也算不上坏。
柳明夜怀疑，自己再不回去，只怕柳家人要找到京兆府去了。
柳明夜站起身来，又摸了摸湘莲的小脑袋，“听话，湘莲，明儿一早我先过来带你去京兆府好不好。”
“好的，呜呜。”
再看了一眼强忍着眼泪、小嘴瘪着、努力让自己显得“懂事”的小姑娘，柳明夜转向旁边神色有些复杂的妇人，语气郑重。
“麻烦您了。湘莲还小，受了惊吓，劳烦您多照看些。夜里若有什么动静……还请您留个心。”
她意有所指，担心王家那边不肯罢休，更担心陈家案子凶手还没抓到，虽然目前的证据来看这个案子只是针对陈先一人的，但很多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张婶叹了口气，点点头：“我晓得轻重，柳姑娘，你快回去吧。唉，这雨下的实在太大了……路上千万小心。”
柳明夜不再犹豫，转身撑起那把在暴雨中显得格外单薄脆弱的油纸伞，走进了水汽弥漫的雨幕里。
不过在暴雨里走了没几步，柳明夜就有点后悔。
这雨真的太大了，纵有油纸伞，也不能完全遮蔽，眼前更是白茫茫的一片，辨认道路都有些困难。
纵柳家就在敦义坊附近的归义坊，在这样的大雨里也是一段很艰难的路。
撑着那把在狂风中呻吟、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油纸伞，柳明夜又艰难地往前挪了几步。冰冷的雨水北风一吹，浸透了她半边肩膀。
“要不……还是折返回陈家，厚着脸皮借宿一晚？”
正当她在雨中艰难跋涉，天人交战之际——
“吁——！”
前方朦胧的雨幕中，一辆青篷马车竟缓缓减速，最终稳稳地停在了离她几步远的路边。那马车样式不算华丽，但木质坚实，青布车篷在暴雨中显得格外稳重。
不仅稳重，还有些眼熟。
这不是刚刚她从京兆府到敦义坊梅花池乘坐的那辆马车吗？
果然，那车夫也是之前那位车夫，戴着斗笠，穿着一身颇新的蓑衣，在马车前檐下朝她招呼着。
“柳家小娘子！”
车夫的声音洪亮，试图穿过雨声，“这雨忒大了！瞧您这浑身都湿透了，再走下去非得病倒不可！”
他顿了顿，目光避开柳明夜单薄湿透的身形和被风吹得凌乱的发髻，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古道热肠”，
“上车吧！我记得您说您家就在旁边归义坊，这大雨天的，不收你钱！顺路捎你一程，总比你自个儿在雨里扑腾强！”
不收钱？柳明夜其实心里起了几分疑虑。
这世上，好人不少，坏人也不少。
陈家湘莲能够安安全全的从敦义坊到京兆尹，很大程度上也因为她之前乘坐的马车是熟人的，而且左邻右舍都瞧见了陈湘莲上了那辆马车。
她和这车夫素昧平生，只是乘坐了一次对方的马车，对方真的可以信赖吗？
柳明夜看向天空，天虽然还没黑，却已经黯淡至极。
雨夜乘坐马车和雨夜独行哪个更安全一点？
柳明夜顿一顿，还是打算拒绝，就在这时，之前一直合着的车窗布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异常白皙的手从里面轻轻挑开了一道缝隙。
穿过朦胧的雨帘，柳明夜看到车厢内坐着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男人。
那人身形挺拔，端坐之姿宛如玉树，穿着一身素净的、辨不出是哪种锦缎，但一瞧便知道很昂贵的玄色长衫，与这寻常的桐油青布马车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垂着黑色薄纱的帏帽，帽檐压得很低，薄纱在昏暗的光线和雨雾氤氲下，将他的面容遮掩得影影绰绰，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
他似乎察觉了柳明夜看了过来，微微侧过头，帏帽下的视线透过薄纱，落在了车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柳明夜身上。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审视感。
有那么一瞬间的，气氛凝住了。
不过在哗哗的雨声里，柳明夜迅速反应了过来。
心中赞叹，这男子纵是五官平平，凭着这出众风姿，亦是极品。
那边车夫不知道柳明夜心中所想，还以为她在迟疑，又劝说道：“这位客人正好顺路，俺刚才问过了，他也没什么意见。快上车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柳明夜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多谢车夫大哥了。”
她本来就颇为清瘦，如今这么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雨中站着，真的有遗世独立之感。
车夫虽然是个粗人，形容不出来什么文雅的词，心里也寻思着，这么个娇弱的美人，难怪自家主人特特的派个马车送人过来，又专门在此处不远处等着。
不过他这想法也就在心里存在了一下，就被一声大吼给打断了。
原来是柳明夜道谢完，冲着陈家的方向大吼了一嗓子，“湘莲，你柳姐姐乘坐之前咱们做过的马车回家了。”
接着从雨中传来王婶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湘莲让俺说知道了。”
车夫一愣，还能这样的？
车里的年轻男子却微微笑了下，不过无人瞧见那在苍白唇边绽放的浅淡笑意。
柳明夜并在乎他们怎么想，她吼完那一嗓子，一手举油纸伞，另一手一撑，跳上了马车。
动作可以说是非常潇洒了。
车夫觉得自己实在是看不透这柳家的女郎，最后想了想，只觉得自己主人果真不同凡人，送个小娘子回家都挑了那么特别的一个。
收起油纸伞后，柳明夜进了马车车厢。
看着安静如玉雕的年轻男子，柳明夜微微颔首，动作带着几分世家女残留的、刻进骨子里的矜持仪态，却又被此刻的狼狈中和出一种奇异的矛盾感。
“叨扰了。”
年轻男子并没出声，柳明夜也并没说什么，在马车的另一边坐下，自此之后两人也并无交谈，
雨声潺潺，偶尔夹杂着马蹄踏水的“嘚嘚”声。
柳明夜突然有些出神。
好像自穿越以来，就一直在为生存奔波。
车厢里有一股淡淡的木质冷香，混合着雨水带来的冷意，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下来了。
不过很快，她又冷静了下来，专注地感受着马车的每一次转向，默默计算着距离。令人意外的是，马车竟真的朝着归义坊的方向驶去，并未偏离。
看来，对方确实没有什么恶意。
很快，马车就在柳家门口那扇有些破败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柳家小娘子，是这家吧。”
车夫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柳明夜挑起车帘看了一眼，顺便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精神一凛。
“多谢车夫大哥。”
柳明夜拿起那把半旧的油纸伞，下了马车。
不过她并没有马上进门，而是转过身，面向那端坐于阴影中，一直沉默的帏帽男子拱了拱手，声音清朗而平静。
“多谢公子雨中施以援手。您一位贵人，屈尊纡贵送我这等微末之人一程，明夜感激不尽。”
她的姿态恭敬，言辞得体，却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疏离。
帏帽男子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隔着那层薄纱，柳明夜能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似乎更专注了一些。
车厢内静默了片刻，只有外面哗哗的雨声。
就在柳明夜以为他不会回应，准备推门回家时，一个清冷、略带低沉，却又异常悦耳的，如美玉轻叩般的年轻男声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哦？贵人？你如何得知？”
这声音并不大，却有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柳明夜耳中。
柳明夜抬起头，目光坦然地对准那薄纱之后模糊的轮廓，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勾了一下，带着些漫不经心。
“其一，那位驾车的大哥，虎口与指节处茧子厚实，指骨粗大，尤其是右手拇指与食指内侧，绝非寻常车夫所有。寻常车夫的手，多是掌心粗糙，茧子分布不同。”
她语速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其二，如此恶劣的天气，寻常车夫讨生活，纵是热心，眉宇间也难免带上几分愁苦和谨慎。可这位大哥，自始至终，虽语气急切，却隐隐透着一股‘乐在其中’的从容，辛苦讨生活的活计仿佛游戏一般……？”
“至于第三嘛……”
柳明夜的目光最终稳稳落回帏帽男子身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笃定的平静。
“这位公子您周身气度沉凝，如渊渟岳峙。即使不言不语，这方寸车厢，亦如被无形之域笼罩。这份由内而外的……‘贵气’，并非衣着所能遮掩。明夜虽落魄，眼睛却还未瞎。”
她听到车厢里传来一声赞许的轻笑。
“不错，确实眼明心亮，难怪问倒了崔陵之。”
是从崔陵之那里来的吗？柳明夜心思飞转，面上却不显。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他日好登门道谢。”
“不必了，举手之老，不过是看在一位故人的面子上罢了。”
“故人？”
柳明夜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无数念头瞬间闪过——柳家故旧？柳皇后？还是……宋国公府？
她下意识地想追问是哪位故人，但话到嘴边，对上那帏帽薄纱后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她硬生生忍住了。
这不是询问犯罪线索，在这种情境下追问，不仅失礼，更可能暴露自己的急切和底牌。对方既然不明说，自然有其道理。
她压下翻涌的思绪，再次微微欠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论如何，郎君援手之恩，铭记在心。”
那男子亦不在说话，片刻后，这辆平平无奇的马车便驶离了柳家这破败的小门。
车厢内，帏帽男子正轻轻摩挲着一枚温润玉佩。那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样式古朴，非寻常之物。
片刻后，车夫才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淹没在雨声中。
“罢了。”
马车远去，不过片刻便隐没在大雨中。
这会儿的柳明夜却被正被家中人围着，突然出现的“故人”固然是让她内心起了波澜，可过分关心的柳家弟妹也让她有些头疼。
“阿姐，阿姐，你怎么才回来？”
“别围着阿姐，让阿姐先把衣服换了，喝碗姜汤。”
“谁围着阿姐了，还不是你，嚷着要去找阿姐，现在阿姐回来了也没见你多关心。”
两个弟妹自己先争吵起来了，那边柳老爷子则是跺着脚道，
“吵嚷什么，不成体统！明夜，你别理这两个小兔崽子，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不过片刻后，柳家老爷子就不像现在这样稳若泰山了。
“什么，你一去就把京兆尹得罪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