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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崔陵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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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段平看她脸色极沉，几乎马上要爆发，连忙把柳明夜拉到一根粗大的廊柱后面，避开了几个匆匆走过的书吏。
他眉头拧得死紧，看着柳明夜那双依旧燃烧着执拗火焰的眼睛，心里又急又无奈，压低了声音：
“明夜！你听你段五哥一句劝！”
段平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焦灼，“别再揪着这案子不放了！孙氏她……她自己都认了！白纸黑字，画押画得清清楚楚！供词写得明明白白！凶器也找到了！人证、物证、口供俱全！这案子，它板上钉钉了！”
他见柳明夜嘴唇微动，似乎要反驳，连忙抢着说，语气更加急切：“我知道，我知道你觉得孙氏认罪有疑点！你觉得她不是凶手！可她不是没有杀陈先的理由的，这世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被陈先那混账磋磨了半辈子，积怨爆发，一时失手……这说得通啊！总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就是定论了！孙氏主动认罪，你还要闹什么！”
“或许，是刑讯逼供？”
“我就在京兆府，很清楚府尹没对孙氏用刑，也没逼供。”
段平喘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对柳明夜处境的深切忧虑，声音压得更低。
“这陈家的案子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你再这么查下去，你想过后果没有？你这是公然质疑府尹大人的断案！质疑整个京兆府的结论！往大了说，你这是挑战官府的威信！崔大人昨天没发作，那是给你……给柳家留了面子！可你今日若再纠缠不休，那就是不识抬举，是自找罪受了！”
他双手下意识地搓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苦口婆心：“明夜，五哥是为你好！更是为你们柳家好！你祖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明溪明河还那么小！参军大人也跟我提了，让你过几天就来当值，也不用当老头了，直接当捕快，难道就要因为一个已经有人主动认罪的案子，把全家都搭进去吗？值得吗？”
柳明夜还是抿着嘴，一句话不说。
段平见她沉默不语，便知道自己前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完全没说服她。
“那孙氏，她确实是个苦命人，可说到底，她跟你非亲非故！她认罪，是她自己的选择！或许……或许她就是想求个解脱呢？你非要刨根问底，把水搅浑，万一……万一再牵扯出什么不该牵扯的人，惹上更大的麻烦，你让这一家老小怎么办？”
“听五哥的，放手吧！老老实实当捕快，以你的能力，办几个案子，兴许还能当上捕头。你段哥虽然在长安城就是个小人物，可小日子依旧过得很舒服，这样不好吗？”
柳明夜静静地听着，段平话语中的关切和恐惧，她听得懂。那沉重的现实压力，她也感受得到。但当她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直视着段平焦虑的脸时，里面没有动摇，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段五哥，”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穿透了段平的絮叨，“谢谢你为我，为柳家着想。我知道你是好意。”
“段五哥，你说得其实都对，孙氏和陈湘莲与我非亲非故。我查下去，可能会惹麻烦，甚至可能连累家人。这些我都知道，比你想的更清楚。”
“我也知道，聪明人不应该给自己找麻烦。”
柳明夜顿了顿，目光投向回廊外阴沉沉的天空，仿佛穿透了层云，甚至穿越了时空，最终她还是把视线收了回来，长叹了口气。
“可是就这样结束时不对的，孙氏不会是犯人。”
“总有些人会不聪明的办些正确的事。”
她看着段平瞬间变得复杂而沉默的脸，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我得弄清楚陈湘莲去了哪里，弄清楚孙氏为什么认罪。”
说完，柳明夜不再看段平，微微颔首，转身，挺直了那单薄却仿佛蕴含着无穷韧劲的脊背，一步步走出了回廊的阴影，重新踏入了京兆府那看似秩序井然、实则暗流汹涌的庭院之中，只留下段平一个人僵在原地。
段平望着她的背影，张着嘴，那句“不值得”却再也说不出口，最终化作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久久回荡在空旷的回廊里。
柳明夜并不知道段平的心思，她出了这和平日一般忙碌的京兆府，重新回了敦义坊。
当时虽然觉得陈湘莲被舅家接走有些不对，但心里还挂着孙氏的案子，并没多想。
现在孙氏的主动认罪说明了很多事情。孙氏的案子还有些时间，陈湘莲的下落是第一要务，她一定要弄清楚，
她必须要先找张婶把事情问清楚，问清楚当时是什么情况。
张婶没想到柳明夜又回来了，提起此事，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真是小湘莲主动跟着走的。”
张婶连忙解释道，似乎怕柳明夜误会她没守诺，她解释的颇为详细，“来人说得清清楚楚，是孙娘子娘家那边的亲戚！还带了孙娘子的亲笔手书呢！写得明明白白，托付亲戚接走孩子好生照顾。我瞧着那手书上的字迹，跟孙娘子平时写的差不多！人家是亲舅家，又有手书，湘莲自己也说是她娘写的，我……我这也不好拦着啊。”
舅家？亲笔手书？
柳明夜的眉头紧紧锁起。孙氏在牢里确实承认了手书是她写的，也承认了接走孩子的是她“表兄”。但这一切，发生在她认罪之后，这时间点……太过巧合！巧合得令人心头发毛！
她强压下翻涌的不安，追问：“张婶，您看清来接孩子的人了吗？长什么样？有没有说具体是哪里的舅家？把孩子接去哪儿了？”
张婶努力回忆着：“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看着……挺普通的，就是有点面生。说话倒是挺客气，说是孙娘子娘家在泾阳那边，他好像提了一嘴，要不是洛阳？我……我这记性，没记住啊！”
她懊恼地拍了下脑袋，“湘莲没哭没闹，跟着他走了。我看着那人……也不像坏人……”
不像坏人？柳明夜心中冷笑。这长安城里，披着人皮的豺狼还少吗？孙氏那诡异认罪后的“亲笔手书”，一个面生的“舅家亲戚”，在案件尘埃未定前就匆匆接走嫌疑人的女儿……这背后若没有鬼，她柳字倒着写！
何况，柳明夜记得很清楚，陈湘莲讲过，她母亲的娘家在江南，事情发生到现在才三天，用信鸽传消息都未必能传到，别说赶过来了。
想起昨天傍晚对自己依依不舍的陈湘莲，柳明夜内心只感觉悔恨不已。
如果陈湘莲真的出事，她就错过了一个本可能拯救那个小姑娘的机会
一股强烈的寒意从她的后背爬上来。
这个案子，果真不是单纯的溺水，也不是单纯的杀人，她作为一个刑警的直觉还是起效了。
这个案子，后面只怕牵扯很广。
她想起昨天的故人，只感觉身如迷雾，完全看不分明。
可是她还是不想放弃，孙氏绝对不是杀人犯，而且湘莲呢？
那个昨天还趴在自己肩头哭的小姑娘，到底去哪里去了。
柳明夜又问询了一圈周围的邻居，感觉破局还是要去京兆府。
毕竟孙氏是在京兆府认罪的，而那手书，也应该确实是孙氏所写。
如今想来，昨天京兆尹崔陵之莫名其妙的中途休堂，一去不返，也是颇有蹊跷。
柳明夜跺了跺脚，又折回了京兆府，她要想办法见一见京兆尹。
这一通折腾下来，已然接近傍晚了，京兆尹崔陵之已经办完了公务，就见到几个捕头在那里探头探脑。
“赵捕头，方捕头，王捕头，段捕头，你们几位探头探脑的，意欲为何？”
“那个，大人，柳家那个小娘子想见您。”
“柳家小娘子，见我？”崔陵之有些吃惊，不过瞬间起了兴趣，嗤笑了医生。
“好啊，让她进来吧。”
片刻后，柳明夜进了京兆府后衙的书房。
昨夜下了暴雨，书房内弥漫着雨后潮湿的草木气息，混合着陈年书卷的墨香，与前一日大堂的氛围完全不同。
崔陵之随意的坐在一张檀木的胡床上，并未穿紫色官服，只穿了一件月白色襕袍，也未戴冠，只斜斜的随意束发，手里还拿着一卷游记，正在随意看着。
他实际上也三十出头了，不过保养得宜，瞧着不过二十许人，肤色白皙，眉目清晰，自有一份世家风流的姿态。
柳明夜没想到他这会是这般姿态，拱了拱手。
“拜见府尹大人。”
听见柳明夜的声音，崔陵之连头都没抬。
“坐罢。”
非常的随意。
柳明夜本以为今日依旧被拒之门外，甚至做好了硬闯的准备。完全没想到，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见到了这位出自清河崔氏的朝中红人。
即使柳家早已落魄，原主也不关心朝堂，也曾经听说过这位的事情，更遑论，几个捕头三番四次的提起崔陵之行事严厉，有过必罚。
崔陵之也没有立刻开口，书房里一时很安静。
柳明夜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开口，没想到她刚出声，崔陵之就打断了她。
“稍等，待我看完这篇。”
要搁在柳明夜往日的脾气，早就拍桌子了。
但孙氏的突然认罪，陈湘莲的下落不明，让她隐约察觉到这事可能牵扯到的人远比自己想象到的要麻烦。
可是陈先一个在西市摆摊卖花的小商人，他的死正常来说，哪怕是被害，也不该出现这种匪夷所思的走向。
柳明夜拿不准崔陵之的态度，若说崔陵之是个正直公正的人，孙氏的认罪很难解释，若说崔陵之没有别的想法，他完全可以不见自己。
一个父亲早逝，落魄到饭都吃不起的柳氏旁支女与年纪轻轻已经担当了京兆尹的崔氏贵子，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崔陵之完全没有必要见自己。
但是她很清楚一点，自己在这古代实在是孤立无援，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说服崔陵之。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柳明夜几乎要以为对方是在用沉默施压时，崔陵之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昨日还冰冷如寒潭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看向柳明夜。
“柳明夜。” 崔陵之的声音低沉，像是承受着无形的压力，“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柳明夜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府尹大人谬赞。民女只是无法视而不见。”
“视而不见？” 崔陵之嘴角扯出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似嘲似讽，“你以为，这长安城，这京兆府，是凭着一腔孤勇就能拨云见日的地方？你以为，本官当真看不穿孙氏那充满蹊跷的供词？”
柳明夜的心猛地一跳！他果然知道！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