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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最后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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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将近,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
比起萧瑟的天气,函阳城中群情振奋,贺景瑭接手汶北军/政半年了,以为把余隆啸的党/系解决了能松快一阵,怎料余党还没收拾彻底,大学生又纷纷走上街头摇旗呐喊,呼吁归顺汶南。
先前被贺显昌禁止的几家报纸都改名换地继续发行,一边报道学生游/行民心所向,一边分析南北分治国将不国。
贺景瑭虽不及他老子铁血,却也没有他老子狠戾,游/行队伍驱散就罢。只是他极烦笔杆子戳人,可报社那些拿笔杆子的都如地鼠精一般,每次追查都扑空。
偏偏最近日本方面又来施压,日本外事部的人接连前来示好,贺景瑭心里烦得很,日本也烦,汶南也烦,还有那尚未解决的余党言黎丰同样烦!
言黎丰仗着自己是贺显昌亲任的交通局局长,气焰十分嚣张,在贺显昌病重时和余隆啸往来颇多,余隆啸倒台后又立刻撇得干净。
不止如此,贺景瑭接过大权后,他从未给新任的汶北统帅留颜面。交通部的政策细则全由他说了算,从他手上递来的材料不允许贺景瑭质疑,否则就骂贺景瑭失了老帅的气魄,南边打下的城说还就还,日后怕是还要给南方人当孙子。
他说这话时,程东林和一众要员都在场,一点没给贺景瑭面子。
贺景瑭窝着一肚子火,回到家也没什么好脸色。
凌霜华见他心情不好,盛了碗汤递过去,说是她亲自下厨做的。
直到晚上就寝前,凌霜华见他气消得差不多了,才问:“今天是怎么了?”
她以为是和日本使者有关,最近家中总有棘手的礼物送来,她也苦恼这事。
贺景瑭道:“你记不记得言黎丰,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应该见过的。”
凌霜华回想道:“言黎丰言局长?”
贺景瑭点点头,说他今天开会被言黎丰指着鼻子骂,更气愤道:“倚老卖老,不收拾他我实在没法立威!”
凌霜华从贺景瑜哪里听说了些言黎丰的事,知道他曾和余隆啸来往,程东林虽然处死了余隆啸,但对其他老一辈的要员格外宽容,贺景瑭忍到今天也是怕程东林物伤其类。
此外,凌霜华对言黎丰格外在意的原因是,他是一个坚决的主战派,即使现如今南北关系有所好转,他依然仇视着汶南政府,这让凌霜华深感危机。
凌霜华把贺景瑭的外套挂上衣帽架,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道:“对了,妈今天打电话来说日本人都游说到她那儿了,送了好些礼,她说看着心烦,改天让人送回家里来。”
贺景瑭本就排斥日本人,一听连自己的母亲都惊动了,心中更气,“哼!他们以为他们是谁,想得挺美,还指望我替他们卖命!”
凌霜华正想趁热打铁,说最近城中关于归顺汶南的呼声见长,又怕操之过急起反效果。贺景瑭不反感南北合作,但要归顺并不容易。
“好了别气了,快,洗澡去。”她捏捏贺景瑭的后颈肉,“不洗澡不许睡觉!”
贺景瑭亲了她一口,一边脱衣服一边走向浴室。
夜深了,夫妻俩都失眠。
两人闭着眼各怀心事,贺景瑭从背后抱住凌霜华,突然问,“霜华,你想家吗,汶南的家?”
凌霜华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当然想。”她转身与他面对面,“怎么了吗?”
贺景瑭忧愁地笑了笑,像是一种妥协,却什么也没说。
凌霜华心里已经有了底气,他不喜日本使者,不喜主战派的言黎丰,她不用再逼他了,于是主动往他怀里靠,怀着欣喜之情渐渐入睡。
第二天,贺景瑭一早又忙去了。
凌霜华送小妹坐上去学校的车,路过客厅看到日本使者送的礼物,第一次有了好心情。
她叫上月桃出去逛街,月桃说最近到处都在游/行怕车开不动,她却不以为意,“开不动就用走的!”
凌霜华迫不及待想去看看那些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一个个义愤填膺,声嘶力竭地扰乱治安,实在可恶,却又可爱。
果然,她们乘坐的轿车开出不多远就被前方人群堵住了,凌霜华笑眯眯盯着月桃,“下车!”
月桃觉得她今天不寻常,笑容怪瘆人的,正要下车,司机苦苦哀求她们不要去凑热闹,否则在外有什么擦挂他担待不起。
凌霜华知道自己身份不比以前,便不为难司机,在车里待着。
轿车正停留在函阳城有名的新海饭店十米远处,凌霜华见人群没有散去的意思,便打算先去新海饭店吃点东西。
饭店二楼的阳台上,前来就餐的莫家四兄弟正翘首望着远处人群看热闹,莫俊纬最先发现凌霜华朝饭店走来,等他三位兄长发现时,他已经先一步下楼去“迎接”了。
老二莫俊逸和老三莫俊杰都怕他惹事,如今的凌霜华不是他们能招惹的,正欲追去阻止,却被大哥莫俊扬叫住:“凑什么热闹,回来!”
莫俊扬道:“俊纬和二少从小玩到大,余老头封锁函阳那阵他接二少回城又立了功,今天正好喝了酒,他那小孩脾气自然要由他去,出了事才怪不到旁人头上。”
莫俊逸一想是这个道理,攥紧拳头愤愤道:“早就看那凌霜华不惯,亏得当初金妮对她那么好,就该让老四好好教训她!”
进了饭店走上楼梯,凌霜华同月桃聊着天,忽然被人挡住了前路,两人抬头,莫俊纬居高临下看着她们。
她们往左,他也往左,她们往右,他也往右。
莫俊纬根本没喝醉,却装得醉醺醺的模样,不怀好意咧嘴一笑,伸手去搡凌霜华。
月桃迅速上前护着,推搡间莫俊纬的手落在她胸脯上,她往后一仰摔下了楼梯。
凌霜华赶忙去扶月桃,气愤地瞪向莫俊纬。
莫俊纬收回手暗窘,不愿输了气势,冷笑着走到凌霜华和月桃跟前,鄙夷道:“没教养的主子教出来的下人也没教养,不知道好狗不挡道么?”
凌霜华不擅长与人骂架,尤其对于莫家她总怀着一份愧疚,可牵连月桃实在不该,她回敬道:“莫四少爷的教养可是都用在抽烟喝酒欺负女人上了?”
差一点,她就提起鸦/片的事了,但最后还是给他留了脸面。
莫俊纬放荡不羁惯了,凌霜华的反讽影响不到他,他指着自己的皮鞋对月桃说:“你踩脏了我的鞋,今天不把它擦干净,就别想出这个门。”
凌霜华知道他是耍混,刚才他明明站在楼梯上方,她和月桃在下方,如何能踩到他鞋。
“我可没为难你。”莫俊纬见凌霜华气愤的样子就解气:“倒是你的下人冒犯了我,她不肯替我擦鞋,你擦也行。”
凌霜华惹不起只能躲,扶起月桃转身就走,莫俊纬拽过月桃,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对少帅夫人动手动脚,但换做丫鬟就不用顾忌了。
莫俊纬在月桃腰上狠掐了一把,不安分地乱摸:“我改主意了,不用擦鞋了,把这丫鬟抵给我赔罪得了。”
凌霜华气得直呼他全名:“莫俊纬!”
莫俊纬不以为然,拖着月桃就走,凌霜华看他是来真的,气愤道:“莫俊纬,我今天没带多少人出门,可外面都是有巡逻队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莫俊纬天不怕地不怕,白她一眼仍拽着月桃要走。
“莫四少爷.......”月桃哀求着,没有用。
正在这时,莫俊扬终于露面,制止了莫俊纬的荒唐行为,不想把事情闹大,让莫俊逸和莫俊杰扶他上楼醒酒。
莫俊扬还是那样从容镇静,向凌霜华道歉:“不好意思,俊纬喝多了。”
凌霜华对莫家另外三兄弟尤其莫俊扬甚为欣赏,松了口气说没事,紧拉着月桃不松手。
莫俊扬关心道:“饭店外才出了事,你们还是不要在外久留的好,我送你们回去吧。”
凌霜华疑惑道:“出事了?不是游/行吗?”
莫俊扬很是随意,仿佛没什么大事:“是言局长遇刺,不过只受了点小伤,已经没事了。”
凌霜华愣了,直到莫俊扬亲自送她们回到家里,她才有些回神。
下午的时候,贺景瑭难得回来比以前早,刚去看望了言黎丰直接回的家。
凌霜华说自己听说了,惊奇地问怎么回事,贺景瑭显得有些苦恼:“凶手当场就抓住了,是函阳大学的老师,口供也招得快,说是怪言黎丰有分裂国家的思想,咬死了这次行凶是个人行为。”
凌霜华问:“你觉得有组织?”
“单单一个老师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肯定是有组织,再问下去人已经自裁,他的家人早在两个月前搬出城,没法查了。”贺景瑭心烦意乱,正在这时,贺景瑜回来了。
凌霜华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贺景瑭已经从沙发上腾地起身,贺景瑜吓得不轻,兄弟俩一个追一个跑,围着沙发转了几圈,贺景瑜突然躲到了凌霜华背后:“嫂子救我狗命!”
凌霜华摸不着头脑,贺景瑭越过她的肩头一薅,揪住贺景瑜的衣领子:“给我过来!”
凌霜华推开贺景瑭的手,无论发生了什么,先让他消气要紧,“你们干什么,唱戏呢?”
凌霜华把两人拉到沙发两头坐好,问到底怎么回事,贺景瑭在气头上,还是贺景瑜自己交代的原委。
今天暗杀言黎丰的大学老师叫陈永,因为罪责重大所以盘查严格,竟查出他和贺景瑜在画学研究会的时候就认识,之前因为参与游/行下过大牢,还是贺景瑜去保的他。这次的事情一出,言黎丰非要贺景瑭给个说法。
贺景瑜哭丧着脸:“哥,嫂子,我是真不知道陈永他这么有能耐!唉,可惜子弹偏了,现在言黎丰不依不饶的才是个麻烦!”
“你还说!”贺景瑭作势要揍人,被凌霜华制止。
贺景瑜怂在沙发里,委屈兮兮的,“我才是最倒霉的,谁没个爱好,我只是喜欢画画而已,哪知道研究会里卧虎藏龙……”
“亭筠跟我说了,那画学研究会里有好几人不简单,偏偏审问起来个个都是献身艺术的画家,一点不露尾巴!还有这次的行刺,汶北还没乱套呢,就有人自行搞起地下组织,这是要揭竿起义吗?!”贺景瑭越说越气,差点又要动手,“你以后都给我老实点,再让我知道你跟那些不入流的组织团体纠缠不清,我打断你的狗腿!”
贺景瑜老实点头,不敢说个不字。
晚上,贺景瑜罚自己闭门思过,晚饭不吃,其实是怕饭桌上一个不对劲又要挨揍。
饭后,凌霜华让月桃悄悄去给贺景瑜送饭。贺景瑜年纪不小了,说起来比她还长一岁,却总像个孩子,不务正业不打紧,没想到还会惹上这种麻烦。
她不禁想到莫俊纬,同样是骄纵的小少爷,同样不成熟,幸好贺景瑜还比较听话。
凌霜华回到房间,见贺景瑭愁眉不展。
贺景瑭很纠结,说:“言黎丰嚣张无礼,今天程叔帮景瑜说了几句话,他就连程叔都不放在眼里了。”
凌霜华若有所思:“言局长确实过分了。”
“可他是爸一手提拔起来的,和程叔一样都是老臣了.......”贺景瑭怅惘。
她知道他心里其实有打算,只是过不了最后那道坎。
贺景瑭接手军政后一直没有大事件足以立威,这正是一个机会,让那些官员将领接受贺显昌已经不在,现在是贺景瑭主持大局的事实。
凌霜华道,“程叔会明白你的。”
贺景瑭轻轻叹气。
“这样吧。”她想了想忽然拿出一枚银元,本想自己抛,最后还是放到他手里,“你来,让老天爷决定。”
贺景瑭迟疑地看着银元,这是一个幼稚的办法,一点不严肃,却能窥知天意,犹豫后把银元抛向了空中。
他将银元压在手心里,打开一看,是字的一面。
凌霜华不知道字对应他怎样的决定,但看他释然的表情,一定是给自己找到了借口。
凌霜华也有自己的打算,如果那迈出最后一步的借口他没有找到,她会建议多抛几次,三局两胜也可以。
庆幸的是,他一局就决定了,确实是天意。
两天后,贺景瑭和程亭筠一同看望受伤的言黎丰。
言黎丰要贺景瑭就暗杀的事给个说法,并要求亲自审问贺景瑜,后来发展到讽刺贺景瑭胆子小,一边缅怀贺显昌在世时的气魄,一边劝他不用操心政务,有他们这些叔伯在就够了。
贺景瑭好言相待,感激他这些年的劳苦,言黎丰更加得意忘形,只是程亭筠话不多,让他觉得这年轻人不懂事。
看望完,两人退出病房。曾宁之与卢丙泰等候在外,过了会儿,卢丙泰走进房间。
两声枪响后,贺景瑜拍拍见证人的肩膀,叹气道:“走吧,亭筠,去和程叔说一声。”
另一边,正犹豫是否通过第二场暗杀来打击分裂主义的策划者被贺景瑭这一招打懵了。
临时租住的宅院里,严行书与他的搭档很快得知了言黎丰的死讯。严行书身份多样,既是笔名多变的报社撰稿人,又是有留日背景的生意人杨先生,还是刺杀言黎丰的策划人。
他的搭档也不简单,除去报社撰稿人和“杨太太”的身份,她也参与了策划,若不是汶北首富莫常均小女儿的身份要留作最后的筹码,差一点就由她去解决言黎丰了。
杨永之死打击了他们,谁料言黎丰紧接着也死了,还是贺景瑭大张旗鼓声称处决的他。
不久后,贺景瑭发布宣告,即日起汶北与汶南政府达成合作关系,南北都是一家人,相互尊重,共谋发展。
次月,汶南军/政/处机要秘书许文礼受命北上,商谈南北合作细则。
举国上下一片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