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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北上求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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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爷的突然离世再次打乱了所有计划,白老夫人泣不成声,白二爷伤心地扶着自家嫂子,对同样被噩耗打击得发懵的白玉安道:“玉安,明天这婚成不了了。”
白玉安所受打击太大,尚沉浸在悲痛中,无暇思虑其他,这时候就连平日时时牵挂的杨鸢都想不到了,整个人呆呆的坐着,看着家里由喜堂渐渐布置成了灵堂,才有些回神。
他要为父守孝,成不了亲了。
杨老爷得到了白家的承诺,说守孝三年一满就成亲,便不好多言。
杨鸢自然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谈不上气,却也的确高兴不起来。她好不容易才对白玉安有了些好感,对成亲一事也不像以前那样无所谓了,谁知发生这种事。
杨夫人话里夹枪带棒,暗指她是灾星,还没嫁过去就把人克死了。
她看着杨夫人可笑的嘴脸,神色不怒不悲,倒又把杨夫人气了一把。
杨亭江得知她不用嫁了当然高兴,但又听说只是晚了三年,心情有些蔫,不过总归还是高兴。
白玉安操持后事脱不开身,托人给杨鸢送信,信尾言“时不可与兮。无悔,淑安。”令杨鸢莫名怅惘,想见不得。
转念一想,三年就三年吧,反正她已经是老姑娘,什么时候嫁都一样,只是苦了徐妈还要和她在杨家多留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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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时光时光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白玉安守孝期间除了接管家中生意外禁交际,和杨鸢鲜少见面,几乎全靠书信往来,不少事杨鸢都是从信里得知。
白老爷走后,白玉安一人抗起白家的担子。白老爷在世时一直不让白二爷碰家里生意,却也保障了他的奢侈用度。白玉安接手后,念在他是长辈,又有心帮忙,便放手让他管了几家铺子。
铺子营生见好,他也越来越硬气,人们对他只会吃喝玩乐的印象有所改观,但杨鸢知道,他好色的性子是改不了了,杨亭江对他的态度也绝不会有变化。
白玉安来杨家来得少了,白二爷倒是常来和杨老爷联络感情,有时候是为了两家生意,有时候是为了给白玉安送信,总之外人看来,他和杨夫人绝无私情。
杨鸢见了他都跟看戏似的,尤其是他和杨夫人兄妹来兄妹去,有意思极了。每次这种时候杨亭江都沉着一张脸,厌烦地甩开总跟着他的玲珑,往杨鸢身边靠,冷淡的目光落在自己母亲待客般的笑脸上。
杨鸢自知在杨家是个说不上话的丫头片子,她很有耐心,指望着哪天杨夫人搬了石头自己砸自己的脚,所以有时白二爷将侄儿的信送到了,她都迫不及待要看信的样子,并善解人意地让人领他去花园转转,后来他转去哪儿就不得而知了。
三年里,杨老爷对她和颜悦色了些,绫罗绸缎脂粉首饰都往她房里送,偶尔还让她有种受宠爱的错觉,但当他看向宝贝儿子杨亭江时,那样的目光令她明白一切都是假象,他就是想攀上白家这门亲。
尤其和白玉安信中回忆起白老爷时的温情一比较,她忍不住放下信笺望着窗外出神。
徐妈就在身后坐着,正在纳鞋底,她喃喃地说:“徐妈,这个家里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
徐妈有些茫然,很快,放下手中针线对她安慰一笑:“小姐,你还有亭江少爷啊。”
不知怎的,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杨亭江,只是迫于无奈对他虚情假意,可听徐妈这么一说,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是啊,她还有亭江。
可他的母亲却恨极了她,真是讽刺。
杨夫人讨厌杨鸢,杨亭江也讨厌白家人,多亏了白二爷,他本就不喜欢白玉安,如今更是讨厌了。白玉安因为生意上的事仅有几次来杨家,杨亭江都寸步不移地跟着杨鸢,使得两人找不到独处时间。
说到底,他最讨厌的,还是白二爷。
杨亭江日渐长大了,已经和杨鸢个子一般高,个性却变得越发阴沉,杨鸢时常看到他沉默地站在花园鱼池边,或是在杨夫人面前一言不发。
杨鸢乐于见到他和杨夫人日渐疏离,却不想他继续低沉下去,正想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他却先闹出了事。
其实杨鸢猜测,杨夫人自从把杨亭江圈在身边管教后,和白二爷还是收敛了很多,但难免有所谓“情难自禁”的时候。
杨夫人不时上山礼佛,杨老爷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这是她外出的最佳借口。偏巧那次杨亭江也在,偏巧他们遇见了同样来上香的白家二爷,偏巧,杨亭江撞破了母亲和奸/夫衣不蔽体大汗淋漓的场面。
他抄起身边烛台冲了过去,杨夫人吓得大叫。待到众人冲进房里,只看到受惊的杨夫人和满手是血的他。
白二爷被砸破了头,怕被外人看见赶紧逃了,事后杨夫人解释,房里进了采花贼,是杨亭江赶跑了贼人。
杨亭江还是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母亲说什么就是是什么。
他的解释只对一个人说,那就是和他保守了相同秘密的姐姐,只有杨鸢知道那天究竟怎么回事。
杨鸢暗地里观察着杨夫人,发现她和杨亭江相处起来也不自在了。被自己儿子撞破奸/情,有她好受的了。
不知是不是捱不住杨亭江的眼神,杨夫人心虚地更少管他了,又怕杨鸢离间他们母子,于是宁愿杨亭江离家求学去。她向杨老爷提出,儿子长大了,该送他出去历练。
她本意是送他去省城念书,跟上几个书童、管事照样有人照顾,可杨老爷以一家之主更为远见的目光看着她说,要去就北上去京城,那里才能学到更多。
杨老爷老来得子,舍不得的同时给他把钱财随从安排得一应俱全。下人们都以为他要大闹一通,哪家十四五岁的小少爷心甘情愿离家这么远跑去求学的。但杨亭江同意了,这让杨夫人松了口气,杨老爷欣慰地夸他懂事。
杨鸢心绪难言,眼看杨亭江就要绷不住和杨夫人闹开了,突然被送去求学,真有点担心几年后他回来时,日夜的思家之情令他和杨夫人再次亲近起来。
可这是杨老爷的决定哪容她反驳,更何况杨亭江自己也答应了。
她聪明地没提任何意见,只是拉着杨亭江来到儿时他们嬉耍的小楼,慎重地说:“三年之期就要满了,亭江,等姐姐出嫁了再走,好吗?”
微风穿过小楼,吹起他额边细软的头发,纤长的睫毛上下一动,清淡的眸中有了起色。他向她靠近了一步,近到几乎额头相抵,她这才想起,她的弟弟已经比她还高些了。
他轻轻抱住了她,她也抱住他清瘦的背脊,像框小孩一样轻拍,“好吗?”
“好......”他将整张脸埋在她肩头,低声道:“姐姐,我想你。”
她不禁笑了,她的好弟弟啊,还没离家呢,就已经想她了。
“姐姐先嫁过去,看看白家有没有好姑娘,有的话我先替你盯着!”她已经懒得区分这话是对杨家小主子习惯性讨好还是出于真心,只觉得她有了白玉安,也希望他能娶个好媳妇,“等你长大了,姐姐一定给你物色最好的!”
他沉默良久,最后道:“可是我现在还小,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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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的婚礼举行得很隆重,杨老爷终于做了白家的亲家,高兴得对杨鸢说了许多话,大意都是让她不要忘了娘家。
喜婆给杨鸢盖上大红盖头,有人扶着她出门。她小心翼翼地走着,还是在门槛处绊了一跤。
身形摇晃中,盖头一摇一曳,余光透过缝隙,看到杨亭江就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她,站在族里一群男人中间,显得格外瘦削与苍白,还是那样不苟言笑的老成模样,头发有些乱,眼眶泛黑没睡醒似的。
杨鸢很快站稳,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她那爱教训杨亭江的毛病又要犯了。姐姐大喜之日却这副德行,不过想到他对白家的不满,便也理解了。
到底,她的弟弟算是给她送嫁了。
她坐上大红花轿,喜婆乐呵呵地前后招呼,花轿起轿,队伍敲锣打鼓地往白家去了。
接下来就是一番旧派规矩,踢轿门跨火盆,拜天地父母,敬公婆茶,白老爷不在人间,他们这对新婚夫妻却礼数都有。
她被盖头遮着看不到人,手心攥出了汗,一双大手温柔地牵着她,不时轻捏一下,安慰她不要紧张。
众人热闹起哄地送她入洞房,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却只有她一个人在房中静坐。直到晚上了,新郎才醉醺醺地进房来。
白玉安双颊醉红,走过来坐到床边,一把就掀起了红盖头,吓得她一抖。他摇摇昏沉的脑袋,眼中满是歉意:“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急,吓着你了?”
她轻轻摇头,“没有。”
白玉安起身走到窗前,不停呼气吸气,想把酒气都呼出去:“我太高兴了,忍不住多喝了点。”
她沉默了会儿,轻言细语地叫他:“玉安。”
他回过头来,脖子到耳根都涨红了。
她道:“相公。”
兴许是喝多了酒,那天夜里,白玉安不似以前温文而雅,举止间多了些蛮横,但还知道疼惜新娘子,令她害怕却不讨厌。
第二天,她早早去给婆婆敬了茶,白老夫人比她预想中好相处,大约是感念她待字闺中等了白玉安三年,白家上下对她都不错。至于白二爷,对她这个侄儿媳妇当然是称赞连连。
杨鸢从小到大都被人瞧不起,母亲的声名远播十里八乡,她并不期盼婆家对她多好,到了白家竟还有点不适应。
徐妈欣慰不已,知道她是嫁对人了。
三朝回门时,白玉安好生准备了一番,比她还想得周到。徐妈跟着她到了白家,她对杨家没什么挂念,但老祖宗的规矩不能乱。对杨亭江谈不上牵挂,但回去看看那个她从小一手带大的弟弟也不错。
杨鸢没想到的是,归宁之日,她听到的却是杨亭江已于昨日北上求学的消息。
白玉安知道他们姐弟感情好,不停安慰她。她却愣愣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谁会料到,大婚之日的匆忙一瞥,会是他离开前她见到他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