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成魄（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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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江都的风景无限好，小溪流水淙淙，河面倒影清澈，小鱼穿梭其中。来来往往者皆身穿布衣，妇女捧着食盆，男人挑着担子，往来间嬉笑不断，家长理短，总是一番温情。
梅恨水的眼里却看不到半丝暖意。
他下山一个月，从南山山脚下一直进入静水江都的地界，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丝毫被跟踪的迹象。
那人可真是绝情，竟真的不在意他的来去。
梅恨水冷冷一笑，忍不住想。
江归晚对身边苏含玉道：“小白哥哥你还记得这条路尽头的庙宇吗？”
苏含玉没有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想也没想，点头道：“记得。”
“哈哈！”江归晚忍不住笑出来，露出一个带着回忆的笑道：“我是印象深刻，差点被我兄长打死，害得你也差点被打。”
修道之人，本就与佛法相排斥。
尤其是江菘蓝那样性格古板，不懂变通的，更是讨厌与佛扯上干系。
那座庙宇本就是百年之前修建的，随着时间推移，早已没人护持。
因不愿招惹流言，江家才没有将其拆除。
但偏偏江归晚不听话，非要去那庙宇一探究竟，还带着苏含玉一起去。
于是才被江菘蓝狠狠教训了一顿。
苏含玉道：“他不过是打了你几下，你就鬼哭狼嚎，闹得整个静海都听见了动静。”
“你瞎讲！”江归晚笑嘻嘻的据理力争：“如果只是打了几下，你为什么差点就跪下求兄长绕过我？”
苏含玉淡淡扫了他一样，别过眼没开口。
江归晚挪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他的脸色，“你是不是害羞了？”
“嗯？”苏含玉面不改色的看向他，表情毫无波动。
苏含玉：“……哦。”
他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一路跟着梅恨水往小巷里走，“也不知道那个破庙怎么样了，是不是更破了？”
苏含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放松握紧的手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位爷，我不是故意的！”一叠声急促的道歉声引起了江归晚的注意。
前面一个身着破洞长衫的小孩，披头散发，抵着头弯着腰不断对梅恨水道歉。估计是个乞丐，撞到人了很害怕。
他低着头，看不清长相，通过光影，江归晚看到他脸上乌黑几片，脏兮兮的几乎从未洗过澡。
梅恨水握刀，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江归晚急道：“他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要杀人吧？”
苏含玉摇头：“不会。”
江归晚道：“嗯？看来你对他很有信心嘛。”
苏含玉将视线投向他，淡淡的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江归晚嘿嘿笑起来，露出一个贱兮兮的表情，“你突然看我干什么？是不是觉得我特玉树临风，特好看？”
苏含玉懒得搭理他，专心注意着前方。
“对不起，对不起……”小乞丐还在一叠声道歉。
“滚！”
“是是是，多谢大爷！”小乞丐一溜烟跑得飞快。
江归晚福至心灵，突然道：“这小乞丐是个小偷哇！演技可真不好，他刚刚出手也太慢了，就算是普通人，灵敏一点的也能发现端倪，更何况是修士。”
他评头论足了一通，颇有心得的道：“哎呀！转身的时候也慢了一点，完了完了，要被梅恨水发现了。”十分同情道：“惨兮兮！”
过了会儿，惊讶的摸摸下巴：“咦？梅恨水竟然没有发现？”
小乞丐转身即跑，想来是不习惯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或者是羞耻心让他无地自容。
他跑了几步之后踉跄一下，面色煞白的跌倒在地上，胆颤心惊的紧握双拳，直愣愣看着梅恨水。
没想梅恨水这边似乎压根没有发现异常，连半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独自往前走。
仿佛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空气一般。
江归晚不解的看了他几瞬，又突然恍然大悟道：“看来这小孩还沉浸在被赶下山的悲痛中，不过他钱包被偷了，过会儿吃什么？他应该还没有辟谷吧？”
苏含玉斜觑他一眼，眼神中夹杂着“你管得真多”以及各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江归晚自顾自误解为“你才多大，凭什么叫人家小孩”，他解释道：“怎么说我也应该活了万儿千百年了吧，一觉醒来，我总觉得自己历经沧桑。也许在以往我不知道的人生中，我早就妻妾满堂，桃李天下了。”
他道：“你别这么看我啊，看得我怪害羞的……欸，让你不看我你就不看我了，你怎么这么听话呀？”
苏含玉终于懒得搭理他。
江归晚嘻嘻笑道：“真乖！比我的大外甥乖多了。”
他边说边走路边跳，静水雨水多，前些日子连绵的细雨，青石板的路上还湿漉漉的。
松动的石板一脚下去，便是飞溅的泥水。
苏含玉一把拉过他，拽到自己身边。
“你好好看路。”
“我不看，”江归晚继续嬉笑了，“这不是有你嘛？你在我身边，我还动什么脑子啊！”
苏含玉将手收回来，没有再说话。
江归晚道：“你看着路嘛？”
苏含玉答：“看着呢。”
江归晚嘻嘻一笑：“那你看这路长不长，远不远，有没有尽头？”
苏含玉看他一眼，道：“不论有无尽头，缓缓前行便是。”
江归晚也看他一眼，等了一会儿，才笑着说：“你应该说，不看路，只看你。”
苏含玉一怔，抿着唇没有立刻接话。
江归晚便徐徐道：“这招骗小姑娘一骗一个准，姑娘们都爱吃这一套。”
苏含玉微微眯起双眸，露出精湛而锐气的光芒，“你都骗过哪些小姑娘？”
江归晚也是一怔，立刻道：“我只哄过姐姐，她要是生气了，只需我哄两句，就立刻眉开眼笑。”
苏含玉收回视线，道：“你比你兄长更像你父亲。”
都说吃一家饭像一家人，这句话一点没有错。江朴是修真界出了名的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然一遇京华容便误了终身，宁愿放弃大半的势力，也要将心上人娶回家。
比起江菘蓝的沉默寡言，江归晚那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更像是未娶之前的江朴。
江归晚笑起来，这话并不是苏含玉最先说的，自小到大，不知多少人说过，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在盛京之祸以前，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他不是江朴的亲生子。
想来江菘蓝的确是早就知晓，故而才会在旁人说幺子最像父母的时候，露出那样的表情。
江归晚想到家姐，问道：“你小叔对我姐姐好不好？”
他知道江小楼与苏伏初打他还未出生便已经订下了婚约，两人往来甚密。即使江小楼性格内敛，从来不与他人说自己小女儿的心思。
但江归晚也知道她是欣喜的。
不过作为弟弟，看待姐夫就如同丈母娘看女婿，只有对自己姐姐好的，才是真的好。
尤其是江归晚缺席他们的人生十一年，他对此自然是好奇并着担忧。
苏含玉偏头道：“挺好。”
江归晚追问道：“挺好是怎样的好？”
他问得急，为了看清苏含玉的神情，往前快走了两步，脚下一时没注意，一脚踩在了松动的青石板边。几道泥浆瞬间炸起，飞溅着往上。
江归晚眼疾手快往旁边躲开，还不忘回头控诉道：“你怎么不看路？”
苏含玉抬眸看他，静了一瞬，像是极其艰难的，又极其犹豫的，终究是道：“只顾着看你了。”
江归晚一怔，眨了一下眼，怔愣后立即恍然大悟道：“哇！小白哥哥你学坏了！我刚教你的，你就现学现卖，我又不是小姑娘！”
苏含玉慢条斯理道：“那你就好好看路，不要多嘴。”
江归晚道：“我们被困在这里，路上那些香喷喷的食物，只能看得，不能吃得，你还不让我讲话，这不是要折磨死我嘛？”
苏含玉脸色微变，一下便冷下来，极其严肃，极其冷冽道：“不要说这个字。”
江归晚一怔，“什么？”
苏含玉却不再言语。
江归晚哑然，明白了苏含玉说得大概是死这个字眼。
他跟在苏含玉身后走了一会儿，从那个破旧的庙宇一直绕到前面的集市，眼见梅恨水准备掏钱包买点干粮的时候，才打破平静。
“小白哥哥，你生气了没？”
苏含玉道：“没有。”声音冷静，听不出波澜。
但还愿意开口，那就是没事了。
江归晚顺势道：“好了好了，你别生气嘛，我哄哄你，以后不说便是了。我给你赔礼道歉，你原谅我这次呗！”
苏含玉依旧道：“我没有生气。”
这一次声音依旧冷静，但江归晚与他相处多年，能听出他声音中任何一丝起伏的含义。
他心知对方是真的不在生气了，便嘻嘻一笑。
“梅恨水发现钱包丢了，大概要回去找那个小乞丐的麻烦了。”
苏含玉那几年听到过一些传闻，猜到事情到了这里，大概要发生变化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成魄（十六）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