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成魄（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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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有一种法门，几乎每个氏族都会修习。每一个世家子弟，在年少历练之时，在无人照拂，独立一人冒险之际。凡是想到这法门，便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
因为他们知道，家中的长辈们通过此类法门，正时刻关注着自己，时刻关心着他们的安危。
洛南星出身世家大族，拜在高人名下，自然也是修习过这一个法门的。
他并不如同梅恨水想得那样，毫不在意他的生死。
当洛南星察觉梅恨水的荷包被偷之后，丝毫不意外。他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略略一思索，拿起君子剑便往外走。
容莫羡听到声响，问道：“师父，您要出门吗？”
洛南星转身嘱咐道：“我下山一趟，大约三四天，你且认真修炼，有什么需要便去找山腰处的屠夫，让他帮你购置。”
“好的。”容莫羡乖巧答应，又好奇道：“师父是收到哪方的邀请，下山抓捕作乱的魂兽吗？”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神采，仿佛只要洛南星一点头，他就会开口求师父带自己一起去。
洛南星温和的笑了笑：“不是，只是去办点小事，你待在山上好好修炼，等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带你下山历练。”
“哇！师父是真的吗？”容莫羡惊喜的问道，眼中流转着期待和渴望，以及要努力修炼的坚定。“师父，我一定好好修炼，一定要变得跟您一样厉害，你一定要带我下山历练啊！”
洛南星满口答应他，并安抚着让他继续努力。
自从容莫羡眼睛受伤后，已经很少这么情绪外露。洛南星是对他亏欠的，所以总是忍不住想要对他好一点，希望他永远跟刚来时那般天真灿烂。
而另一边，梅恨水凭借小乞丐留下的气息，捏个法诀，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人。
一群十几个脏兮兮的孩子缩在破庙的角落里，年久失修、早已看不清五官的佛像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哇！狗子，你今天偷到了一个肥鱼啊，这么多银子，好几十两呢！”穿着破旧黑袍的大男孩抓着几锭完整的银元宝，上下掂了掂，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你行啊，前几天还畏畏缩缩不敢偷，今天就偷得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了！”
他拍拍狗子的脑袋，脸上带着欣慰，看来是这伙小乞丐的头。
被称作狗子的小乞丐憨憨的笑起来，抓了抓耳朵不好意思道：“我也没想到那个道长竟然没有发现，我都要怕死了，他好凶的。”
乞丐头一听这话，脸色当即就变了，“你说什么？你偷得是个道长的钱？”看到狗子瑟缩的点点头，他勃然大怒，啪的给了狗子一巴掌，“老子不是说过不许偷那些修士的东西吗？他们那些人神通广大的，万一被抓到了怎么办？你自己被抓到了没关系，大不了你一个人送死，万一你把道长引过来，我们都会被你连累你知不知道！”
狗子被一巴掌打得坐在了地上，捂着脸不敢开口。
他旁边另一个小乞丐开口，他在这群人里面的地位似乎也不低。
“好了，老大，狗子也不是故意的，好歹几十两银子呢，够我们交差了。而且狗子也挺细心的，回来的时候还把那个荷包扔在了别的地方。就算那些修士再神通广大，但我听说没有媒介的话，他们是找不到我们的。再说了，现在外面修士打扮的人那么多，哪里来这么多真修士？那个修士连被偷了东西都不知道，多半是跟街上那些人一样，学着修士的打扮罢了。”
乞丐头听他说完，怒气消下去了大半，想想也对，这里哪来这么多修士？要是真有修士，他们怎么不去把那些总压榨他们的混蛋弄死，非要来找他们这些小孩的麻烦？他们也是迫不得已，要是他们跟街上那些小孩一样，都有父母，谁愿意出来偷东西糊口？
“行吧，”乞丐头扔了一颗碎银子给狗子，“这个是给你的奖励，剩下的我拿着，一部分交差，多出来的就是我们接下来的伙食费，大家没意见吧？”
没有人敢有意见，他见状很满意，又继续道：“既然这些钱够我们生活一阵子了，狗子又不小心惹到了修士。不管是真是假，我们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要小心谨慎一点，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大家都明白了吗？”
自然又是一片应和声。
江归晚在门外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些小乞丐这么有组织有纪律。这领头人这么有威严，而且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当真是个人才。
他听得啧啧称奇，梅恨水却怒的一脚踹门进去。
本就在风中飘零的门框被踹得哐哐哐直响，门板与门框连接之处的轴掉了几个，最后半吊在空中，怎一个破字了得。
梅恨水弄出的声音很大，小乞丐们一听到声音，猛地警醒。
他们互相对视几眼，纷纷跳起来，极有默契的朝四面八方散开，钻进早已准备好的藏身之处，一眨眼破庙的大殿之上便只剩下几个身影。
梅恨水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他没有管其他人，直接追着狗子而去。
“修士饶命，我不是故意偷你的钱的！”狗子往前跑了两步，但他承受了梅恨水全部的怒意，喷薄的气息在一瞬间爆发，吓得他直接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双腿之间流出可疑的黄色液体。
江归晚沉默片刻，道：“他动了杀意。”可真是心性残暴，不过是一件小事，若是气不过，教训一点让他长点记性便行了。
梅恨水将狗子踹倒在地，横刀在他胸前，面色冷冽，仿佛稍有一丝不满，便会手下用力了结了狗子的性命。
“在哪？”他冷声道。
“在在在……”狗子吓得舌头打结，但他们做乞丐的也讲究兄弟情义，老大平常对他很照拂，如今已经逃走了，他不能再害了老大。便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既怕又不敢说。
梅恨水刀尖用力，嫣红的鲜血立刻用狗子的胸口流出，染得他满是污渍的衣服上更加不堪入目。
“啊！”狗子已经吓得浑身僵硬，角落里几个乞丐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害怕自己发出声响惹来恶魔的注视。
梅恨水见得不到答案，失去了耐心，举起刀便要挥下。
“住手！”角落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喊声，声音带着抖动，却仍旧要故作镇定。明明怕到了极致，连腿脚都在发软，还要坚持着站出来。
“钱、钱、钱在我这里，我还还、还给你，你不要伤害狗子……”
“呵！”梅恨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冷的勾起嘴角，“你凭什么跟我讲条件？”
“我我我都把钱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你你你们修士不能这么欺负人，这里是江家的地盘，他们定过规矩的，修士不能欺负凡人，若若若是你执意伤害狗子，江家是不会绕过你的！”
乞丐头虽然害怕，但他的脑子转的很快，他听过很多小道消息，知道像这种单独出行的散修，不会轻易惹恼那些世家大族，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们会按别人的规矩办事。他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扯着虎皮吹一顿，希望这个修士能拿了钱就走。
梅恨水看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在是收了刀，道：“给我。”
乞丐头忙松了口气，抖着手从胸口掏出刚刚捂热乎的几锭大银子，“都……都在这里了。”
梅恨水看也没看一眼那些银子，眉头皱起来，那蓬勃的杀意在风中又猎猎作响。
“我的荷包呢？”
“荷……荷包？”乞丐头只知道被狗子扔了，哪里知道他扔哪儿去了，只能拼命给狗子丢眼神示意。
“我我我……扔在河里了……”狗子抖着声道。
“哪条河？哪里扔的？”梅恨水追问。
“我……我不记得……我……”狗子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他就是边走边扔，静海江都河域纵横，无数不知名的河流分支，而且这些河水流速都不慢，他就算真的能想起来，也不一定还在原地啊！
“说！”梅恨水一声怒吼，夹杂着恐怕的气势，混带着灵力。
狗子面对这样的怒气，被震得呕出一口鲜血，他一个凡人，梅恨水想杀他，甚至连手指都不需要抬。
“我我……在在……在急水江……您绕过我的吧……求你饶命……”狗子嘴里含着一口鲜血，含糊不清。他突然想到自己走到急水江的时候，想着这条河域水流速度快，东西扔下去一会儿就找不到了，那修士肯定找不到自己，于是便随手将荷包扔了。
他脸上混着汗水和泪水，脏污的脸上全是黑色的水痕，看不出面目。
急水江之所以叫急水江，便由于这条江水两边入口宽，到了这一河域便突然变窄。大量的江水涌入狭窄的河道，不得不加快流速。
因着这一特点，这片河域资源丰富，鱼类繁多，渔夫尤其喜欢在这里打捞，甚是繁荣。
至于一个小小的荷包，定然是找不到了。
梅恨水想到这一点，已经懒得搭理这一群乞丐了。他冷眼扫过去，很好，都去死吧。
狗子浑身一凛，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过去了。他恨，恨自己这么贪心，恨自己害了好兄弟。
梅恨水抬起握刀的右手，狗子绝望的闭上双眼。
“阿水。”
温润如水般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梅恨水瞬间回头，脸上带着还来不及收起的狠戾。却在看到来人的刹那，同时染上狂喜和兴奋。
这三种情绪同时出现在这张脸上，顿时便五彩斑斓，怪异十足。
“你怎么……”梅恨水想问你怎么来了，但又想到他离开的时候分明是对洛南星充满怒气的，他还没有原谅他，怎么能问这张问题？
他应该说什么呢？是不是该讽刺他偷偷摸摸跟着自己？
万一这么说了，他转身就走怎么办？
梅恨水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希望让洛南星看出来自己还没有原谅他，又希望对方能一直跟着自己。
如果说是历练的话，为什么不能一起去呢？
洛南星丝毫没有在意他的纠结，往前走了几步，“这位小兄弟不过是偷了你几两银子，你却将他伤成这样，本来你是占理的，现如今又成了过错方。”
梅恨水每次听他说这些，便条件反射道：“不用你管！”
洛南星早已习惯了他这些话，走到狗子跟前，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蹲下，“这里是一枚治疗伤势的药丸，你拿着吧。”
狗子仿佛终于活过来了一般，接过玉瓶，连声求饶：“我我我再也不会偷东西了，你们绕过我吧……绕过我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洛南星安抚他，“好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说是吗，阿水？”他抬头问梅恨水。
梅恨水讽刺的话含在嘴边，一低头却看到洛南星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子，嫣红的嘴唇……从这个角度看下去，一路看到他修长白皙的脖子，因身上道袍宽松，露出精致的锁骨，再往下，竟能看到一片白嫩的胸膛……
梅恨水一下移开了眼，心口突然跳动的厉害。为了掩饰突然的失态，他哼了一声，哑着嗓音道：“我不会再杀他。”
听到他的答复，洛南星满意的露出一个浅笑，他站起来。
“你总以为修为高深便可目中无人，如今不过下山几日，便丢了全部的盘缠，看来的确是需要历练。”
“我若不是……”梅恨水恶狠狠地反驳，却又瞬间截住了后半句话。
洛南星带着盈盈浅笑，即使在这破破烂烂的旧庙中，也不减半分风采。他一举一动像极了一位贵公子，仿佛他身处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而不是一个破庙。
他往前走了一步，似笑非笑戏谑的对上梅恨水带着戾气的双眸，“你若不是如何？”
我若不是想着你这么无情，根本毫不在意我，又怎么会没发现这个小乞丐的动作？
但这样的话，梅恨水在舌尖滚了一圈，却根本没法说出口。
他哼了一声，道：“你一直在跟踪我？”不然为什么会出现的这么及时？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底忍不住泛起得意的笑。
“算是吧，”洛南星无可无不可的含糊了一句，他不能让梅恨水知道自己在观察他的行踪，他怕引起对方的反感。
“我怕你没人盘缠，便想着给你送一些过来。”
梅恨水眼底的笑意更浓，面上却摆出一副刻薄的样子。
“你若是真这么在意我，还用得着赶我下山？”
洛南星被他这话说得倒是一个怔愣，他当初出门历练，是被师父丢下山的。他当时心高气傲，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不足的地方，也以为自己天赋卓绝，没有几个人能够与自己比肩。
他师父知道他的心思，只是笑着捋了把胡子，便将他丢下山。
在尘世间历练的第十四天，洛南星被骗掉了身上所有的盘缠，连个白面馒头都吃不起。
他当时没有想过回去找师父，一开始不懂，后来便学会了帮别人干活赚钱，再后来又知道可以捏法诀表演街头卖艺。
总之只要能赚钱填饱肚子的活，他都干。
想来那时候师父定然是知道他的处境的，却丝毫没有帮助过他，便是为了让自己独立。
洛南星想到此，像是被打了一闷棍，心口鲜少的烦躁起来。
在知道梅恨水被偷了盘缠的刹那，他几乎没有想任何事情，只是怕阿水没了盘缠不能填饱肚子。
他没有想过，梅恨水先前也是靠自己工作赚钱，而且凭借他的灵力，定然是饿不死的。
他又何必这么冲动的下山？
洛南星一下愣住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梅恨水以为是自己先前那句话引得他反感，又怕他转身离开，也闭口不言。
两人一下陷入沉默。
良久，洛南星率先打破沉默，“这里有几张银票，你拿着吧。我们虽然是修士，但也要守规矩，否则整个修真界便乱套了。”
修士可以用法术将钱变出来，但这样一来，便破坏了市场，导致银钱贬值，会引起大乱。是以，不论是世家大族，亦或是散修，都遵守着既定的规则。
梅恨水懒洋洋的接过银票，他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不能变还能抢，谁能阻止他？
不过洛南星送来了……他勾勾唇角，用十分漫不经心的语气问：“你就为了给我送个钱？马上就回去了？”
洛南星跟容莫羡说的是三天，原本是想着陪梅恨水一段时间，让他慢慢适应。但经过刚刚一瞬间的沉默，他立刻反悔了。
他点头道：“阿水，你要用正确的态度去面对这次历练，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给你任何帮助，能够在历练中得到什么，便是你自己的事情。在此期间，南山不对你开放。两年后，只有你达到金丹期，才能回来。”
梅恨水眯了眯眼，盯着洛南星看了良久。
两年后，很好。
再过两年，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成魄（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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