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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笙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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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宋时航启程回滨城。我照旧起早,随他退房,拿行李,去机场。
出租车里。
窗外下起了小雨,好奇怪。让人不禁有种错觉,春天来了。可是一月份,哪里来的春天。
他戴着耳机,有时候不像个入世的凡人。玲珑剔透。干净纯粹。
有些人受到挫折伤害,会沉溺,会逃避。绝望更加绝望。
而他,不是这样的。痛苦在他身上不显分毫,过分坦荡,可一想,这才是他啊。
其实十二末那个晚上,我用微信找过宋扬。
问清了他父母的事。其实是很有戏剧性的场景,一家三口去度假,车开到半山腰时,山坡上的一块石头突然落下。年幼的少年被救出时浑身是血,被护在血肉模糊的宋妈妈身下,早已经昏迷。
那次事故来的太突然,宋扬的父母成了宋时航的法律监护人,一直等到宋时航脱离危险,从昏迷中醒过来两天后,才告诉他事实。醒来后的他,一句话也不说,急坏了宋扬父母。直到说出他父母不幸遇难后,他才点了点头,说了第一句话:我知道了。
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更加沉默。宋扬父母为他找来心理医生,怕他有什么心理阴影。可是没几天,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颓靡,每天认真上课,期末拿第一名。只是不再随宋扬那帮少年出去游乐,反而是一有空闲,就闷在屋里。
直到两年后,侄子突然告诉他们,他要搬出去,还给了他们一张信用卡,说是谢谢两年来的照顾,宋家二老才知道,原来他是在写东西。最后钱肯定是不肯收的,但也拗不过他,只好先同意了他搬出去。宋扬不时的拿着母亲煮的好吃的去看望他,两人从小就关系好,自宋时航发生变故后,虽然话少了些,但骨子里都还是认定对方的位置。
所以后来宋时航上大学了,宋扬家离滨大远,而他又嫌弃宿舍,最后便也搬去了宋时航的住处。
其实他真的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我想。细细回看过去,我其实一直逃避。
宋时航回过头,撞进一双灵秀的双眸。
四眼相对的下一秒,是她仓促收回目光的模样。
一本正经的看着窗外,除了脸上的微红,可以知晓她的情绪。让人忍不住想要逗弄。
候机厅里。
“不要熬夜。”
“嗯……”
“睡不着就跑跑步。”
“好……”
“不要再读悲剧。”
“哦……”这你都知道。
“不要……”
我头疼,害怕他说个没完:“咳,我知道,不熬夜,不伤心,不喝酒,不乱想。”
“呵呵。”他笑开。眉间的涌动,嘴角的弧度。
真好看。这样一张脸的笑容,看一辈子,会长命百岁吧。
天天都是好时光。
“走吧,开始安检了……”我起身。
“嗯。”
“你……生日快乐……虽然有点迟哈。”
今天早上才知道,原来昨天是他的生日。
我从包里拿出早上匆忙买好的礼物,递给他。
他挑眉,嘴角微扬。明明很高兴,还一副平淡的样子。哼,演技派。
他接过我手上的灰色小盒子。也不问是什么。只是直直的看着我。
检票的人盯着我们,“请问你们是SC8866航班的吗?马上结束安检了……”
咳,还盯着我干嘛,走啊。笨蛋。
他右手松开行李箱。下一秒,是他的怀抱。
“我喜欢你啊。”
心动十分,没想过是别人的那种喜欢。
“咳,”猝不及防,“好啦我知道了,快走吧,不然起飞了……”
他的唇擦过我的侧脸。
吃豆腐。
呵呵呵。
看在你要走的份儿上……不计较了。
小心下次我亲回去。我侧目。
*****
宋时航坐在飞机上,打开了那个小骗子递给他的礼物。是一支黑色的钢笔,旁边一张小贺卡,上面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字迹清秀,脑海里又开始闪现有关她的一帧又一帧画面。
她可能不知道,她的目光很引人。
她平日里少言,可内心却广阔无垠。这点和自己很像。
她总是一副云淡风轻,可内心的风起云涌没人知晓。伤痛不外露,欢愉不过度。她曾经在邮件里说:
师父,我觉得人生没什么可欢喜的。可正是因为没有什么,才显得,我们要活得漂亮些。
人死了,就死了。就像突然消失了。可是万物依旧,太阳照常东升西落。
活着,总归要让自己高兴吧。挣扎啊,痛苦啊。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那时候看着发来的文字,半晌,竟然找不到任何的话语反驳,他笑:是啊。
那时候他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只当碰见了一个向日葵。一个……乐观的向日葵。
她可以上一秒说绝望,下一秒又自圆其说,相信世间的美好。她可以乐观,可以说她还好。
可他不知道的是,有时候,相信则是最大的不信。
滨大,大一下学期,知晓她就是自己的“小徒弟”。
然后在图书馆,看到她和她的朋友。那两个女子笑成一团,她也笑。
明明是在笑的眼睛,可笑意从来不达眼底。心头仿佛荒芜得寸草不生。
后来常常在图书馆看到她。桌上摆着的是些杂书。即可以严肃文学,也可以是小女生爱看的言情小说。
人群从她身旁走过。她却像是屹然不动的青松,不会受任何人的影响。
倒不如说,她眼里,再没有其它。无论人,还是物。
竟然真的有人,活得那么孤寂。热闹时分,残破时分,平静时分。
他想起刚刚那个算命的老人和他说:你身旁之人啊,是个小骗子,还是个胆小鬼,你可要坚持啊。
宋时航收起钢笔,看了看窗外。
高羊,我啊,很有毅力的。所以才走到了你身旁。
****
回去的路上雨停了。小城薄雾朦胧,出租车停在小区楼下。
小区左边转角走几步就是菜市场和水果摊,今天家里应该是要来亲戚,我无心应付。
所以决定买点吃的,然后去发小家待着。
发小林染,年方二十有三,早已大学毕业,成为了某初中的英语老师。
唔,老师这种生物,我是极不喜欢的。大概我从小就是那种,老师眼里的“听话”好学生。
手里提着一袋子桂圆,还在超市买了点小酒。莫使金樽空对月。
“高羊?”
周景一早就看到了她,原本想视而不见好了。而心头的不甘却咬得他生疼。喘不过气。
人是奇怪的生物。他们总是可以,面上或平淡或高兴或笑,即使心中早已腐朽。
我回头,见到来人时一愣。他穿着长棉衣,高高瘦瘦。没有笑容。
原来笑容这种东西,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有。
“哈,周景。真巧。”
“昨天……在芙蕖山看到你了。”
“啊?”
怎么能看不到呢。
从前目光里只有那么一个人,后来想着,这个人虽然冷漠了些,自己总可以捂化她的心吧,再后来,想着忘了就好了,一颗再热忱的心,遇上没有回应只求付出的心,熬不过吧。
然后,又看到了她。
那个男生背着她,她露出了他从没见过的表情。
噢,原来她也不只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走在后面,突然没有了爬上去的欲望。芙蕖山太高了。
她的心,是他永远也攀登不到的山峰。
转身,寒风,冷,僵硬。
“我走在……你们身后。”
“这样啊,哈哈,真巧。”
“回家吗?”
“嗯,去发小家。”
“那,再见了。”
“拜拜。”
离别从来无声。这下真的要走了。
可惜,我没能和他说句抱歉。可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呢。只是因为不是那个人,所以也任性不起来罢了。这话也着实是残忍啊。
走到林染家门口的时候,深吸了口气,刨掉了脑子里一些有的没的。
开门的是林妈妈。看清是我后,便拉着我往里走,还大声招呼着正在卧室长毛的某人。
“哈……你来了。”林染穿着睡衣,眼角因为哈欠多出了一些泪渍。
她坐到沙发上,整个人成大字摊开,好生惬意。
“吃桂圆吗?”我指了指桌上带来的东西。
“嗯……吃。”说着便伸手去抓,抬眼看我又道:
“下半年准备干嘛?”
“唔……学习啊。哈哈。”
“别说胡话,好好说话我们还是朋友!”
我挑眉。
“姐,你说,我毕业开书店怎样?”
苏灵问,有什么喜欢的事情。
想来想去,活了二十一年,唯一没有放弃的东西就是看书。应该算喜欢了吧。
林染将手上的桂圆扔回袋子里,像扔飞镖。准头不错。
“羊,你不一样了呢。”
从前你不想将来,不提过去,也不享受现在。
如今目光里仿佛多了些什么,不似往日的死寂。
她看着我,是笑容。
“没。”我望天花板,学她摊坐在沙发上。
头靠上她的肩。
林染转过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唔,羊,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她突然用双手捏我的脸,我瞪她,眼神说:大胆狂徒,胆敢调戏我!
她回瞪我:就捏你,怎样?
最后两人相视而笑。打成一团。
林妈妈从厨房探出头,瞪着正扯我头发的某人:“林染,不许欺负高羊!”
“妈,你向着别人,你不爱我呜呜呜……”说着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林妈妈无奈一笑,“从小就欺负人家。”
“干妈,没有的事~”我拉过林染,掐她的脸:“看,我也欺负她~”
“……”
吃过午饭后,就回了家。
如我所料,家里热络非凡。地上都是瓜子壳,还有小孩子吃过的糖纸。八面玲珑这种事我向来不想做,也做不来,所以每年要么躲在卧室里,要么就出去找林染。
庆幸的是回来后家里只剩母亲,母亲拿着扫帚清扫着客厅。
我上前帮忙,从屋里拿出垃圾口袋,装下桌上的奶盒和果皮。
两个小时候终于让家恢复了原样。
我进屋换睡衣,然后洗了个澡,便对着看电视的母亲摆手,说着我进去睡会儿。
日子不紧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