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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如梦(下) ...

  •   殿外惊雷乍起,雷光像一朵怒放的花,映在岌茈芝的眼里,照的眸光雪亮,“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而我……”因染了血而锋锐的脸庞一下子变得柔和了,“我去看看我的花,去看看那漓的海,看一眼那似仙神的妖物,去看一看你曾说要和我去看的一草一木,用剩下的时间看一看我未曾见过的一切,好吗?”岌茈芝目光温柔,和过去一样,郢流墨被这一丝温柔蛊惑了,下意识的就要答应,就在脱口的那一瞬间他反应过来,“我不同意!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和你一起去看,只要你在等一等,等到来年,春天来了,一切都结束了,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你不要走。”郢流墨抱着岌茈芝哀求道“你不要走,只要你不要走,干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求你,我把一切你的都给你,只要你不要离开我,我,我爱你啊——”还没来得及说完,剧痛又再次传来,岌茈芝握着刀在郢流墨的身体里转了一圈,血溅了出来,溅到了岌茈芝的脸上,所有的温柔褪去,露出了深藏的冷漠,“郢流墨,是你先违誓的,你没有资格说爱,见一个爱一个,这就是你的爱,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不配说爱!”岌茈芝的手从郢流墨的身上拿开,站了起来,化刃的灵力和着喷出来的血溅开了,岌茈芝脚下生风,躲了过去,向着殿外走去,大雪和着惊雷肆虐着,留给了郢流墨一个背影,郢流墨看着岌茈芝的背影,想要去追上去,碍于胸前的伤口,只能先止血,岌茈芝将灵力附在了伤口上,只有用自身的灵力将那层灵力洗去才能止血,他看着他的姑娘在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倒在了地上,然后,看着她站了起来继续向前走,然后又再次跌倒,她最终还是没有走出去,然后,看着她放下了最后的尊严,用力向前爬着,就在她即将出去的那一刻,她终于停下了,只有手搭在门槛上,她出不去。
      昏昏沉沉的岌茈芝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门槛,像一道墙,把她和逝去的爱情关在了一起,伤口早就裂开了,这是最后出去的路,红烛愿造成的伤害是实打实的,哪怕只有一半的魂源被侵蚀了,可侵蚀就是侵蚀,源伤了,就补不了了,可是就这样活着吗?她不愿意,她催动了她的灵力,仙脉的痛传了过来,她闭上了眼用灵力一点点搅碎,她不想死的太难看,这是她最后的要求了……迷迷糊糊中,她感道有人把她抱了起来,从那个人的身上闻道了一阵阵的桃花香,送进来的灵力平复着她搅断的仙脉,那个怀抱太过温暖,像极了哥哥,她不由的哭了出来,把着三百年来的委屈统统哭了出来,她想她的哥哥了……她想知道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为什么还不带她走。
      空旷的大殿中,郢流墨去找大夫了,侍从站的很远,不敢打扰岌茈芝,一朵桃花落在了岌茈芝的发上,瞬间变得枯黄。
      郢流墨看着隔着纱帘望着岌茈芝,刚刚大夫对他说岌茈芝的现在主要问题不是红烛愿,而是被搅碎的仙脉,仙脉碎了,永生永世无缘仙缘,他再也遇不到她了,巨大的惶恐一下充满了内心,曾今他也想着如果有朝一日失去岌茈芝会怎么样?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当时他想了半天得出结论,虽然他更喜欢她的花容月貌,可他的确是动过心的,从少年时初遇看着女孩坐在树端,如云长发落下,垂着双足,手里一枝艳红的桃花,看着她如同那一树的桃花一样盛开,看着她如同桃花一样从树上飘落到他的眼前,从那一刻他就动心了,看着她折花插在他的头上,他想要拥有她,那约莫就是爱吧,所以他变得更努力,他想要去拥抱他的月亮,然后呢?然后他厌倦了那轮月亮去寻了更多的花,为什么呢?郢流墨再心底问着自己,因为他喜欢啊,和那轮月亮一样的喜欢,她们都那么好看,美人谁不喜欢?谁不心动?可岌茈芝终归是和她们不同的,她们都比不上岌茈芝,那是他的月亮,她在他的前半生上高悬,给了于黑夜中独行的他温柔,因为是月亮所以永远不会坠落,而现在那轮月亮要走了,她怎么能走呢?他明明,他明明那么喜欢她——他突然想起,他去寻花了,他辜负了他的月亮,所以她要走了,郢流墨瘫在了床边,双手掩面,有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他后悔了,他后悔了,可又有什么用呢?后悔药之所以难买,不是因为没有,而是因为所有有生之物具有的自大会让他们在同一个地方摔倒,所以,无药可医。
      岌茈芝看着华美的殿顶,闻着弥漫的药香,闭上了眼睛,自那之后已经三天了,郢流墨每天都会来,她不想再见到他了,原以为相识千年,他会放过她,可她万万没想道他连最后一点安宁都不行给她,她抬起手,看着白皙的手掌上一道道狰狞的血线浮现,仙脉断了以后,也就压制不住了,已经在身上开始展现了,入魔和轮回两个选择,岌茈芝嗤笑一声,放下了手,她纵使再狼狈,可也不至于堕落道成魔,成为过去的敌人,只是轮回啊——她眼中晦暗不明,“茈芝,把药喝了吧。”郢流墨端着药一如既往的来道了床前,岌茈芝看了郢流墨一眼,闭上了眼,本是一心求死,又何必继续吊着命呢?“茈芝,你喝了它吧,不管做什么我都答应你。”郢流墨耐心的哄着,“那你放我走。”岌茈芝闭着双眼,睫毛颤抖,“不放,其他都可以,只有这个不可以!”“那没什么可说的。”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相同的场景在这两个月里一直上演,岌茈芝越来越没有力气拒绝郢流墨了,意识也越来越不清醒,红烛愿的药效一直都在,只是停止了用药,并不代表彻底解开了红烛愿,红烛愿虽然要长时间用药才能有用,可后果并不需要,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郢流墨看着愈加糊涂和衰老的岌茈芝,叹了口气,这个样子实际已经吃不进去药了,可他还是抱有一丝幻想,相比于现在这个随时可以拥入怀中的样子,他其实还是喜欢她站在地上鲜活的样子,开心也好,悲伤也好,爱他也好,不爱他也好,那样的她是他最想要的她,郢流墨拿着炼成水丸的药,哄着她吃药,岌茈芝一头如水的紫发已经白了,仙神不会老,可是失去了仙脉神就不再是仙神,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展现岁月的可怕,如果在人间,她一定是个漂亮的老太太,郢流墨想,他抱了抱岌茈芝,血线已经爬道了脖子上,等爬满了,一切就结束了,然后听着他怀里的姑娘说着胡话
      “阿墨,我给你做了一件新的衣服,你到战场上,你一定要记得穿。”
      姑娘抬起头看着他,语气不善。
      “你穿了没?那可是我的凤羽织的!”
      “我穿了。”郢流墨哄着她,不由得想那一件不知道被他放在哪里的衣服
      “那你可要穿的好好的,我会到前面去盯着你的!听见了没有!”
      老姑娘气势汹汹的看着他,郢流墨听着她所说的一切失了神,他突然记起了一件是那个在战场上替他挡刀,却再也没见过的小兵。
      “喂,你听见了没有?”
      老姑娘不满他的态度,郢流墨看着面前的姑娘,心中绞痛。
      “嗯,我听见了。”
      入夜,郢流墨看着岌茈芝坐在床边,以为她又把什么东西认成了他,连忙走过去,想要抱着他,不要让她乱跑,她很乖,任由人抱住了她,他等着她的老姑娘继续说着胡话,然后哄着她睡觉,然而今晚没有说,忽而他听见他怀里的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也没当回事,
      “郢流墨。”他又听见她叫了,他将他怀里的姑娘翻了过来,是她少有的清醒时间
      “郢流墨,我想去看一眼碧瑶山底的桃林,我想看着那成片的桃花盛开的样子,我想看一眼春桃再走……”
      一室清风,满床清辉,是夜独有的静。
      “好。”带着一丝悲哀的颤音散在冬夜里。
      郢流墨看着怀里的老姑娘,将她的更抱紧了。
      第二天,岌茈芝便睡在了碧瑶山山脚桃林的小木屋中,床边恰好有着一扇窗子,一起身便能看道漫山桃林,等道春天来,桃花就开了,风一吹,粉色的花形成了浪,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她现在还是说着胡话,那一刻的清醒仿佛只是一场幻觉,郢流墨找出了那件衣服,放的时间太长了,破了一个洞,反而更显出了里面的凤凰羽的华美,这个冬天格外的冷,郢流墨再岌茈芝的房子里铺上了地龙,有一天岌茈芝想要去看一看外面,郢流墨答应了,他觉得他应该带她去看那名为漓的海,如水的妖物甩着粼粼的尾巴,雨光飞鳞在落日的余晖下被染成金色,可是他高估了现在的岌茈芝的身体,他给她准备好了保暖的衣物,可到了海边她就冷得受不了,回去以后就发起了烧,这时血线已经爬到了脸上,鱼尾纹布满了眼角,这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周,郢流墨抱着他的老姑娘,那已经是一个老太太了,听着屋外的风呼啸着,她的时间也就这几天了,第二天天亮,郢流墨在外面发现一枝长满了花苞的花枝,他将它带了回去,插在了瓶子里,放在了窗户边,他陪她过着生命的最后的时光,他和她相识千年,从未有过长时间的别离,反倒是结契后聚少离多,不想一不小心就成了永别,他带回来的那枝桃花要开了,花苞长的很大了,他看着岌茈芝,拉着岌茈芝的手,床上的人已经苍老的蜷缩了起来。
      也许是回光返照吧,岌茈芝突然变得清醒了,她撑着郢流墨的手坐了起来,看着他,最后她笑了笑“我喜欢过一个人,他长得很好看,黑色的眉,黑的发,一切都是黑的,但他仍然很好看,虽然最后他辜负了我,可我仍然喜欢他,我没有捡破鞋的习惯,所以,我做不到心无芥蒂,我也曾想过杀了你,然后我陪你去死,不去管什么宗族,更不用去管什么平衡,什么神界安危,可我喜欢你啊,我下不去手,那我想,我就走吧,走了就不会心疼了,我恨你,这是真的,恨你的无情,恨你的薄幸,可我仍然爱你,爱你野心勃勃的样子,爱你奋斗时的英姿勃发,爱你我所恨的一切,我们当时结契的时候说好的,但我现在放下了,所以,我走了,自此一别,再不相逢,我不会成神,不会成仙,所以你等不到我,轮回路漫漫,我不会后悔,爱与恨从来都不冲突,所以我诅咒你永生永世孤独终老,我诅咒你永远痛失所爱,我诅咒你为恶之兽,永远陷于过去,我也祝你得偿所愿,祝你青云直上,不忘平生之志,我祝你永远安康,长命,此咒不以时间为限,直至魂源消散,我愿以此身为祭。”岌茈芝的身后轮回的门在她念咒的时候就开了,怀中人已经停止了呼吸,郢流墨看着岌茈芝一身白衣,赤、裸着双足,一头紫发如云垂下,笑着干净,站在轮回的门口,脑中一片空白,大喊道“岌茈芝,你给我站住!你忘了我们的两个孩子了吗?!你不要我了,难道你连他们也不要了吗?!”岌茈芝笑得干净,眉眼弯弯看着郢流墨“那你去告诉他们,他们会理解我的,我不是一个好的母亲,但你也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她看着这轮回路,自言自语道“我终于可以干净地走了,我想我夫君了,想我哥哥了,不知道这一件次,他们会不会打我?会不会骂我?我真的好想再看一眼碧瑶山下的桃花啊……”她推开了门,走了进去,走进了这十丈红尘,从一个红尘踏进了另一个红尘。
      郢流墨呆呆地抱着岌茈芝的尸体,窗外远山传来了胜利的号角,一绺春风吹了进来,窗户上的桃花颤巍巍地开了,随着风一吹了,落在了岌茈芝的发间,神族死后回归天地,郢流墨看着他怀中的尸体慢慢的散开,不知不觉泪留了满脸,粉色的桃花瓣美艳,可他的月亮再也看不到了,他的月亮灭了,他推开了门,门外桃花林连成了一片,春风拂过,在那一瞬,所有的桃花都开了,似乎是岌茈芝的缘故,这一次,满山的花海染了一丝岌茈芝的紫色,层层叠叠,像是岌茈芝自己把那颜色借给了这花海,郢流墨看着这桃林,忽觉这及几千的时光不过是这岌茈芝的颜色里的桃林里做的一个梦,可是啊,这不是梦,他的姑娘真的不在了,郢流墨看着这一片桃林,放开了声像一个傻子一样哭了起来,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一个明艳的姑娘来了,说到底,不过千年一梦终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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