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匪徒 ...
-
匪徒
我提着行李偷偷摸摸地走着,这种感觉,简直像是偷了东西要潜出去的盗贼一样。可是,事实上,我并没有带走一点庄园里有价值的东西,而且也与这里这位让人实在不敢恭维的主人没有半点的契约关系。可,偏偏为什么我要走得这么鬼祟,这么窝囊?
我明明应该留到第二天早晨,然后,煞有介事的质问他一番,在他百口莫辩之时,再断然甩袖而去。
可是……我有这个决心吗……
面对着他,即使不被那张扰乱人心的脸蛊惑,却还是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话来。
一种胆小者的懦弱感,一种想撇清一切的逃避感,我不想再见到他,不想惹上任何麻烦。
离开,然后安安心心地生活,即使没有办法回现代,也不能让自己在这里受委屈。
我迈出庄园,可是当打开花园的竹篱笆时还是忍不住往回望了望。
我的新房间,尽管甚至没有住上一晚,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屋子早已熄了灯,可是,隔壁的房间,透过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的缝隙仍是露出几丝油灯的光亮。
我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卡洛琳说过,住在我隔壁的是米德尔顿先生。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地踱过半敞的窗帘后,尽管看不清面貌,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了。
是他!
他还没有休息,或者是被我拆穿了真面目而正忐忑不安呢。
我不知道用骗子、恶徒来形容这样一位“体面”的绅士算不算过分,但是,确实很想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他究竟为他做过的事后悔过吗?
或者说他究竟想要做到怎样的程度?
难道这样还不够吗?如果说,“我”和加德纳小姐是他的仇人的话,那么,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了,从贵族小姐沦落为没有半点财产的可怜虫,甚至差点反目,什么都没有了。难道他还要用匕首亲自捅进我们的胸膛,才可以安抚他愤怒的内心吗?
在我看来,这位面若美玉的绅士的内心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我推开竹篱笆门,在黑暗中,竟是一时之间辨不清楚方向。
“唔。”突然,一个很大的力道捂住了我的口鼻,硬生生把我拖向一旁的树去。
难道是绑架、抢劫?
天啊!我胡思乱想着,要知道我现在可是遭人报复的穷光蛋呢,怎么还要遇上这种倒霉事?
我的双脚胡乱地踢着地面,却换来一个更加狠毒的力道,简直想要把我的脸捏碎。
“喂!你是他未来的妻子?”黑暗中,我只觉得一个人影狠狠地把我推到树上,威胁着问道。
未来的妻子?谁的?
脑袋飞快地转动着,唯一的可能性……他认错人了!可怜的我,甚至是伊莎贝尔,又被无辜地牵连了!可是……他明明这样问话,却仍是死捂住我的嘴,根本不让我有半点发声的机会。
“那个家伙还真是的,如今自己靠着那张漂亮的脸蛋挤入了上流社会,却对我这种以前患难相交的朋友不理不睬,甚至装作从不认识!”他狠狠地咬着牙,尽管是背着光,我却清晰地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我去伦敦的米德尔顿宅邸找帕尔默,他们竟然告诉我根本没有这个人!……”
这也正常,我有些惋惜地望着他,据我从加德纳小姐那里知道的,关于伦敦上流社会的传闻,拥有米德尔顿宅邸的应该是米德尔顿伯爵吧,这位伯爵家的人不是一向与帕尔默不和吗?否认他的存在是常理中的事,因为他们懒得对这位毫不相关的人提起帕尔默呗,或者根本不屑提起。
“他这样刻意隐瞒到底居心何在!后来……我又遇上了你,该死的女人!”他像是泄愤一般,狠狠地捏紧了我的脸,那粗暴的力道简直像是处决犯人的刽子手,此刻,倒不是脸上的疼痛,而是心里的恐惧占了上风,他……该不会真的在我开口前……杀了我吧……?
“贵族小姐有什么了不起?”他咒骂了一句,“你的丈夫以前还不是一个市井里的小流氓?才会有我这样可恨、卑鄙、下流、让人讨厌、没有脸面的朋友!哈哈!”
“你想抹杀我的存在,好让他安心的过着贵族的生活,还是,他指使你这么做的?自称是帕尔默未来的妻子的小姐?”
自称是帕尔默未来的妻子的小姐……?
难道他口中说着的会是加德纳小姐……?
假设,这位“匪徒”先生在伦敦的时候,没有遇上帕尔默,而是被自诩为帕尔默未婚妻的加德纳小姐警告了……从他凌乱的话语中,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的手微微放松了些,可能是正想听听我的回答,然而,我却冲口而出:“不好意思,我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位小姐,你找错人了。”
“不是……?”危险的气息向我靠近,他抓起我的一缕长发在月色下来回地审视着。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是黄色的长发……”他的语气坚定,不一会儿又软了下来,“好像颜色还要暗些……是黄褐色……而不是这金黄色……”
“啪啪……”突然,拉迪菲尔德的花园里响起了脚步声。
我身边的“匪徒”先生大约是怕我大喊,又立即捂住了我的嘴,拉着我躲藏在大树后面。我只是斜着眼睛一个劲地往竹篱笆门那边瞥,声音就是渐渐地靠向那里的!
尽管,我帮助这位对我不客气的“匪徒”先生认清了他的错误,可是,匪徒之所以称为匪徒,即使我并不认为这位自称“可恨、卑鄙、下流、让人讨厌、没有脸面”的人有多么的不堪,却仍是担心他在情急之下会作出什么恐怖的事来。
竹篱笆那边出现的人是李德!
这位住在花园小屋里的男仆一定是发现有什么声响出来看个究竟的!
他在篱笆口张望了一会儿,确信了没有什么人影,却也没有进一步地查探。
望着他往回走的背影,我只能在心里哀叹。
不过,这也好,至少不会拖李德下水,我身边这位“匪徒”先生一定自小混在阴暗的社会底层,搞不好习了一身打斗的武艺,杀我这种没有反抗能力的人自然不在话下,弄不好,连李德也不会放过……
“喂!对不起……”四周安静了好一会,突然,一个轻柔别扭的声音响起。
咦……?我没听错吧?“匪徒”先生竟然会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针对你的……”
这次我可以确信我的耳朵没有出问题,因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真切切地望着我的,眼睛里确实涌动着尴尬之意。
“那个……其实没关系啦……”搞得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反应了,他这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
“你是拉迪菲尔德的……?”
“我和这座庄园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想赶紧撇清这一点,不仅是因为我自己的关系,也怕这位“匪徒”先生若是连带着对拉迪菲尔德抱着什么不良的想法……
“那你……”
“我刚从那里逃出来,因为某种原因,以前我暂时住在那里,现在却又不得不离开……”
“哦……”他若有所思似的,却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有好一会儿,他只是来回地审视着我,也许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相信我的言论吧?不过,以他聪明的才智,也不难想出,若是我欺骗他,也绝对不会得到什么好处。
我有些忐忑地愣在那里,真是逃也不好,不逃更不行。只怕是有什么差错激怒了他。
月亮渐渐地穿出一片云层,不偏不巧地照亮了他的侧脸。
眼前映亮的是一张典型的英国美男子的脸,尽管没有给人惊艳的感觉,但是,却是和帕尔默一样黑色的短发,不同的是那不知是什么情绪的灰紫色眼眸。原来匪徒不一定是面目狰狞的呀……猛然间,我竟是胡思乱想着,只是,他脖子上一道狰狞的刀疤立即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果然!这位“匪徒”先生以前一定是经常打斗,以至于……
“这个很丑吗?”也许是他发现了我的凝视,单手抚着那狰狞的长刀疤,他竟是有些不安地问着。
“没有……”我哪敢说有啊……
“我和帕尔默……以前就是这样混在各种势力之间……我差点因为这个伤而死去……而帕尔默那时也受了重伤,也许他的背上至今仍留有伤痕吧……那个时候的事……”他似乎是自顾自地回想着,“我们被压迫,被欺辱,被虐待……但是,他却一直能够忍气吞声,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回击,可是我却不行……我触怒了当地最有势力的恶霸……没错,我被追杀了……可是,他却傻得出来保护我……幸亏,他的聪明才智,我们才得以逃脱,可是……我的脖子被砍伤,他的背也被砍伤了……后来,我们流浪了很久,再后来,我们流浪到了伦敦……那一次,在一场王室的出外游行中,我们被打散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我离开了伦敦,又浑浑噩噩地过了很久……直到最近,听说了米德尔顿先生的大名,我回了以前我们一起混迹的城市,那里的恶势力似乎已经被不明的势力整治掉了,而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他就是我所认识的帕尔默……”
“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拜访庄园确认一下。”我好心的提议。
“他……现在有了上流社会的朋友,怎么可能还会认识我?”
“如果你相信他的话……要不然,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何?”
“我只是想警告他。”他似乎很不服气,“我听说……他是靠着美色取得了女王的信任……也许,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总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至少,除却那样不堪的手段,我至少可以生活得自由自在……”
“你是说……”我一惊,这位“匪徒”先生的意思是……,“他可能是……女王……的情人……?”
“伦敦的贵妇人是这样私下讨论的……不然,他又是怎么得到如今的势力和财产的呢……”
“呵呵……”我干笑了一声。
这种事与我无关,这位米德尔顿先生再怎么玩弄手段,再怎么不堪也与我无关……
他愿意玩弄女人,那就玩弄吧……他愿意霸占庄园,那就霸占吧……他愿意成为情人好获取权势……那就……成为吧……反正与我无关。
“你可以帮助我吗?”他突然万分真诚地望着我。
帮助?我一愣,帮助他什么……
打劫?原谅我的下意识吧,我只是本能地想到了这一层。
“我听说拉迪菲尔德很快就要举行社交舞会了,在那一天,也许我能顺利地混进去与他见上一面……”
“你想……做什么……”
“不做任何事,只想确认一下自己心里的想法。只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以前的帕尔默了,究竟变了多少……”
“其实,你可以直接进去……”
“直接拜访?”他玩笑似的望着我,“别说笑了,今天,我又被挡在了门外,又是他那位自称是未来的妻子的小姐。”
“加德纳小姐……”我喃喃着,她究竟想要做什么……保住帕尔默的地位……吗?
“可是……我就要离开拉迪菲尔德了,又能帮助你什么……”
“只想请求你在那天作为我的掩护……我听说,伦敦有许多小姐会来,拉迪菲尔德的仆人,甚至是帕尔默自己,也不一定能认得全部……所以,我请求你作为我的女伴混入舞场里……”
这个……我的额角已经渗出冷汗了,别说我不会跳舞这一点,作为一位“匪徒”先生的女伴……我实在是无法看开呀!
“难道有困难吗?”他很是焦急地问着。
“那、那个……”根本不是困难不困难的问题,是根本不行……撇开我对他方才对我做的事仍有些耿耿于怀,我也不想再见到帕尔默了。
“不行……吗?”他竟是双手撑着树干,完完全全地把我挤在了树和他的胸膛之间。
他……到底要怎么样……
“我可以考虑……”我扯着嘴角,只是吞吞吐吐着,一想到他刚才如此的狠厉,就是一阵脊背发凉。
“可以考虑……?”他的脸进一步靠近,我们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了一起。
“好啦,我答应。”我别过脸去,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过……只在我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事,比如说帮你混入舞场……因为,跳舞这种事我根本不会,还有,我必须在见到帕尔默之前离开。”事实上,对于这位“匪徒”先生想要确认的事,说实话,我也是有几分好奇的。
“谢谢你。”他怔怔地望着我把连串的事讲完,猛然间,竟是一把把我搂进了怀里,“你真是太让人感动了,我从来没有遇上这么好的人过……”
呃……我只觉得全身轻轻颤抖了起来,这种感觉……之前还留有惧意的人突然间竟是如此的表现……这个男人……情绪的变化也太过突然,太过频繁了吧……
然而,这一番下来,我确实对“匪徒”先生仅有的惧意也全部抛诸脑后了。
我不太礼貌地推开他,成功地望见他脸色直线地下沉。
正在心里暗自后悔,怕他做出什么事来时,没想到,他竟是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我不太习惯贵族间的礼仪……所以……”
“没什么。”我淡淡地道,原来,这位“匪徒”先生也有孩子气的一面呀……真是叫人摸不透他真正的个性,和帕尔默一样……
紧接着,为了摆脱这种窘迫的局面,我声称必须要赶回家去了,没想到他却偏偏坚持一定要送我。被一位“匪徒”护送,是不是一定能够成功的吓退其他的匪徒呢……?
我不知道。
不过,既然确定了他没有恶意,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也就勉强答应了。在前往莱克牧师家的路上,我们只是随意地交谈着,气氛似乎好了很多,大概因为我终于可以不再把他想象成“匪徒”了吧。因为他说,他叫加布里。
加布里。只有名,没有姓。一个同样让人看不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