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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礼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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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宴
礼宴的时候,周边有声望的邻居都到场了,无不穿着一身华服。男士穿着绅士礼服,头发梳理得干净而利落,也有的身着一身军装,胸前别着大大小小的勋章。女士们戴着精致的小帽,宽大的裙摆在梅里彻斯的大厅里随着音乐时而轻跃,时而旋转。
说是结婚的礼宴,倒不如说是公爵大人初次到梅里彻斯所举办的舞会。跳得是十分轻快的社交舞,一群人对面立在舞池里,偶尔绕个小圈子交换一下舞伴。
我的舞伴当然是帕尔默公爵,除却他连轻快地踏着舞步时仍旧面无表情这一点,公爵大人实在算的上是舞池里数一数二的优雅绅士。不论从舞步,还是从相貌而言。
先前,我的丈夫告诉我肯尼斯•巴德先生和杰罗姆会争取在宴会前从伦敦赶到乡下来,可是,舞会进行了半场了均是不见他们人影。恐怕在伦敦的麻烦并不似想象中的简单啊。然而,公爵大人却是不想再提起的样子。
舞会中场的时候,我和帕尔默被几位贵妇人团团围住了,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灌了我们好几杯酒,眼神只是热辣辣地盯着她们口中所说的年轻有为的公爵大人,不断地奉承。我偷偷猛瞪了她们几眼,也不知出于何故。公爵大人竟是礼貌地照单全收了她们的敬酒,我环顾了舞池一圈,有钱有貌的几位绅士都被女士们团团围着,仅剩的几位要不就是得不到继承权的,要不就是老的不屑于和女士们调.情的了。一杯一杯的酒敬过来,我只得将计就计,仰面喝了几杯之后,佯装头晕醉酒,便向帕尔默要求先回去休息了。这么多蜂蝶莺燕,只怕我杵在这里妨碍他消受。
不知是我心虚还是太过敏锐,只觉得公爵大人瞪着我的凛冽眼神有些异样,就像我的一举一动都能被他看穿一样,不过,帕尔默还是轻轻颔首道:“晚点我再去看你。”
也顾不得我是装醉逃回楼上的了,我提着大裙摆疾步爬上楼梯,只听得楼下一位贵夫人故意挑高声音说:“我怎么看公爵夫人都不像不舒服的样子,瞧她健步如飞的模样,难道是看见公爵大人你如此受欢迎,吃醋了?”
我装作充耳不闻,上了楼就只是噔噔噔地往公爵大人地卧室赶。
没想到卧房里还亮着一支摇曳的火烛,撑起一点点微弱的亮光。床头果不其然放着一个包裹,里面正是公爵大人许诺在礼宴后给我的一百英镑,还有一些零碎的钱。
心里总是莫名地感到不安,就像我做的一切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样,包括这件事。帕尔默甚至连零碎钱都为我准备好了。
然而,不管怎样,我没有退路。
舞会刚进行了一半,以公爵大人礼貌周到的个性,是绝不会半路上楼来的,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来回,并把钱交给我的父亲。
为了绕过众人的视线,我从后门出了别墅,一路往农场赶。
夜色是出乎意料的好,甚至连几十米远处都依稀望得见,然后,梅里彻斯的人是绝看不到我的,因为所有人都沉浸在舞会的热闹之中,甚至连女仆都偷偷地在角落里望着舞池里的绅士小姐们的一举一动。
我并没有赶到农场,在那条蜿蜒而过的小河边,就遇上了等候了多时的艾拉。
他一个人盘膝坐在河边,像是在思忖着什么。漂亮的金色短发在月色下熠熠生辉一般。
我立在他身后,轻轻叫唤了一句,半晌他才回过头来。
半明半暗的脸庞上流露出我所不明了的哀伤,是为了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种种,现况的暗淡凄清,还是未来的迷惘?
我只听见他说了一句:“伊莎贝尔,我很没用,对不对?”
我一时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把小包裹放在我们中间,这才说道:“你应该想想这些日子的奋斗所取得的成果,这并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时运不到。这或许是命运里的坎坷,而你现在正处在谷里,只有有山有谷,在日后回忆起来,才会觉得人生是真正的丰富多彩。”
“我还有机会爬到山上吗?”艾拉苦笑。
“我相信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出于低谷,而且,我相信你。”我说。
艾拉不说话,他只是躺倒在草地上,望着明晃晃的星空。
“还记得以前吗,你一直这样喜欢躺着看天空。”他突然感慨着说道。
我仰面望了望天边的月牙,伸了个懒腰也躺了下去。
“伊莎贝尔,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吗?那个时候,我扮新郎,你扮新娘,你说这辈子除了我谁都不嫁。”艾拉轻声呢喃着,“小时候的事情总是好幸福,到如今我还是常常怀念以前我们形影不离的时光。”
我不语,只是听他说着。
“后来,有一天,一个陌生人来到了这里。你就像这样躺在草地上,他骑马经过,向你问了去梅里彻斯的路……他就是现在的米德尔顿公爵。我看得出从第一眼,你就爱上了他,那种从未有过的恋爱的心情毫无遗漏的流露在你的脸上,我不知道是该惊喜还是该忧愁。一直以来,我与你之间的关系就好像是深埋在心底却又深深纠葛,不管是哪种,我深知你这辈子是绝对不可能嫁给我的。然而,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正是拜这位公爵大人所赐,梅里彻斯家族,我,还有你,还有父亲,才流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可是你……今晚,却是他的新娘……”
艾拉突然转过头来淡淡地望着我:“伊莎贝尔,今夜你们……”
他顿住了,又是一阵沉默。
我的眼前闪过一幕幕清晰的画面,伊莎贝尔的日记与艾拉的述说渐渐的合二为一。我就像是个冷眼旁观者一样,亲眼目睹着她天真烂漫地躺在草地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位骑着白马的年轻贵族从远方而来,他优雅、绅士而高贵。他在她心里本该是王子的,却不料竟是恶魔。接下来,便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太阳躲进了云朵里,终日里阴雨绵绵。
“有些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这样回答他,有一瞬间我正是想要把真相告诉他,告诉他其实我并不是伊莎贝尔,他最亲爱的妹妹已经……死了。然而,这无疑是个谁也无法料想后果的打击,我坐直身体,只是笑笑,转口道:“其实,我并不那么爱他,所以,不会沦为他爱情的奴隶,忘记了自己所有的耻辱和仇恨。”
“这样就好。”艾拉站起身来,却仍是若有所失地低声道。
我拾起包裹塞给他,便辞了行,往回赶。
梅里彻斯的舞会仍在继续,大厅里灯火辉煌,热闹嘈杂。我依旧是从后门绕了回去,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走回卧室。我原本是个局外人,却偏偏越来越泥足深陷,试图想要挽回什么,却什么都做不到。
卧室里一片漆黑,我往前挪了几步,想要躺倒在沙发上休息。床头忽明忽暗地闪着红色的光,我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
这分明是雪茄的气味。
“你回来了。”一个过分冷淡的语气,声音压得很低,甚至让我辨别不清。
我听到对方站起身来的窸窣声,接着便拧灭了烟头,一时间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望不见。
突如其来的恐惧让我倒退了一步,可是,偏偏没想到对方不知在何时已经绕到了我的身后。
他的臂弯温柔地圈住了我的身体,我的背部隐隐传来他胸膛的温热,像是要把两个人都融掉一样。
没有理由的,帕尔默应该不会现在上楼来的。我在心里暗叫,那么,他是谁?可是,除了公爵大人,有谁敢私自闯入我的房间?
温热的双唇代替双手轻抚着我的脖颈,细细密密触动着我敏感的神经。我咬着下唇只是不敢出声,除了米德尔顿公爵,不可能有其他人的……
他把我抱到床上,开始仔细而缓慢地吻我的面颊。我偷偷瞥着他,眼睛在黑暗里慢慢地适应了过来,犹如雕刻一般的侧脸,轻轻闭着的眼睛看不清楚神情。
是公爵大人……然而,他竟然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我开始揣测他睁开眼睛时会是怎样的神情,依旧是冰冷到毫无感情吗?
他用自己的脸颊抚摸着我的面颊,然后轻吻我的耳朵。公爵大人的双手轻轻拉着我礼服背后的丝带,手沿着我的肩膀滑过,我的半只肩膀就立时裸露在了外面。
双唇开始沿着脖颈往下游移……我下意识地颤抖了起来。
够了!
我一用力,就把身前毫无防备的人给推了开来。
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原地望着我,看不清楚表情。
“我并不是自愿嫁给你的。”我说,“所以……请你出去。”
公爵大人果真站了起来,可是,却没有如我所说乖乖地出去。他走到沙发边,不急不缓地点了一支雪茄,在沙发上轻轻吞吐了起来。小小的红光只映出半张面颊,他垂着眼睛,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知道刚才的话或许是个不小的打击,可是……那也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我很少见到公爵大人抽烟,他抽烟要不就是要聚精会神的思考,要不就是心情烦闷。这一下,我心里竟是有些负罪感了。
“你怎么会上楼来了?”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公爵大人竟是没有答话的迹象,他吐了一圈烟出来后,这才缓慢说了两个字:“等你。”
我语塞,又想到不知他在这里等了多久,只得匆忙辩解道:“我只是在花园里走走,好解解酒。”
米德尔顿公爵又是不答话,或许是没什么好答的。
我也自觉无趣,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两人的尴尬。他不说,我也不说,大不了看看谁先发酵。
许久之后,帕尔默先生终于有了反应。他拧灭烟头,站起身,低声道:“我在想,你会要我等多久?”
等多久?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一辈子呢?
“如果我说,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你会答应吗?”公爵大人如是道。
最后一次机会?什么意思?
“明天我可以立即放你自由。”米德尔顿公爵补充了一句。
拿贞操来换自由?这还真是帕尔默式交易,什么都可以用利益来衡量。
“如果我说,不答应呢?”我道。
“那你也是自由的。”公爵大人说,“我从来不曾限制过你的自由。不过,今晚,即便只是一个形式,我们也一定要同房。”
“为了不让嘴碎的仆人出去说闲话?”我说。
“你知道就好。”
帕尔默似乎有什么心事,我从未见过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然而,却不敢多问。
他在我的卧室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最后终于坐定在床尾盯着我。他浅绿色的眼眸颤动着微弱的光,薄唇翕动了几下,只说了句:“今晚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的心里似乎感到了某种不详的气氛,然而,我始终是不敢轻信帕尔默的话语,却又满心好奇,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对方一口否决掉,“不过,有些事情如果不说,恐怕这辈子就再也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