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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搜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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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4年7月14日
天空如同像素组成的雨幕倾泻而下，市场的遮阳篷喷洒出细若烟尘的冷雾。在这座气候可控的泡影之中，拉斯维加斯从未改变。投影仪在穹顶上绘出异想天开的天气——今天，是木星日渐衰退的大风暴，赤红色的旋涡云层缓慢转动，将整条赌城大道染上诡异的血光。
游客挤过Alias，挤到有轨电车的窗边，迫不及待地想欣赏这座城市那夸张的纪念性建筑：银色与金色的大楼如扑克牌边缘般窄窄竖立；宫殿般的球状建筑物；夸张化渲染的仿真城市地标；透明的倒金字塔；当然还有著名的雕塑花园，其作品由火焰、喷泉、音乐、野兽、巨型机器人与原尺寸复制的奴隶船构成。
无论在移动人行道上，还是布满全息广告的街道上，随处可见待售的人力资源。每个市场中心都有自己的专长——园艺工、家政人员、秘书、工程师、簿记员。受过高等教育的契约人价格昂贵，被隐藏起来，陈列在布置得如同工作室的展示间中。你得走进那些像迷宫般的市场走廊，一间一间地寻找。
但也有些人力资源贵得只是因为他们美丽。这类人不会被藏起来。他们牵着展示用的锁链，皮肤泛着化妆品的光泽，头发堆成奢华的造型。正是这些人，引发了Alias同行乘客的阵阵低语。他们对这些被“增美”处理过的可人儿发出艳羡的叹息，也有人调侃自己要是有钱，真想买一个来玩玩。
每到一站，电车就吐出一批人群——不论是购物者还是猎奇者——直到最终只剩Alias一人，向着市场进发。窗外，他看到一位穿着哑光橡胶喷涂紧身衣的女子，几乎像个机器人。察觉他的目光，她慢慢旋转，完美的嘴唇做出完美的飞吻。一个百无聊赖的销售员牵着她的锁链，他衬衫上印着一串看不清的公司标志。
Alias想到了Paladin，此刻正在温哥华执行她的自主任务，他在心中发誓，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看到这个地方。然后，电车抵达了Wynn站，是时候关掉一切情绪，只留下唯一的东西：肾上腺素驱动的专注。
Wynn市场围绕着一座纸牌形状的宫殿废墟而建。那曾是一家奢华酒店，和赌城大道上大多数市场一样，但在21世纪曾遭遇某种灾难，使得顶层套房如熔化般只剩骨架。只有底层还算完整，位于弯曲的穹顶之下。Wynn市场楼下是一个庞大的集市，由摊位、集装箱、预制棚混乱堆叠而成，向着Wynn巷延展——这是贯穿赌城大道的一条通道。
实际上，维加斯并不是个穹顶城市，更像是个长筒。从上空看，整条大道如一根微微弯曲的圆柱体。一端连接着运输枢纽，另一端向外辐射出数条更小的管状街区，有些不过是搭起的简陋帐篷棚户，空气闷热、污浊。Wynn市场位于这些分支的交汇点，是最便宜的人力契约交易地。
Alias的目的地正是那些分支区域，那里贩售的货物契约大多游走在合法与非法之间。他对维加斯的这一部分比了解自己还多。
如果Frankie提供的信息无误，而Jack的同伴是个编号命名的AU男孩，那么他只可能在一两个地方被卖出。Alias闲庭信步地穿过市集，装出购物者的悠闲模样，时不时探头看向Wynn大楼内部。这些待拍卖的契约人会在市场中无数间客房里住上数周或数月，生活简陋，见一个又一个客户，直到交易达成。在Wynn，这些房间很破旧，但大道上其他地方的房间则可能如同他们将被派去服务的家宅一样华丽。可Alias要去的地方，根本没有房间。
Wynn巷渐渐变成一条只供步行的小道，两边布满了摊位与大箱子。箱子里，有人牵着锁链懒洋洋地站着，也有人正在睡觉。许多人身上装着粗制滥造的义肢——他们可能曾是军人或机修工，受伤后无法完成原始契约。这里的销售员大多专营这种折价买入、迅速转卖的合同。
最终，Alias来到一条无名小巷。巷顶是弯曲的、染色的天棚，仅有数米高。他弯腰钻进去，幽暗逼仄，空气却清新芬芳。左右两侧是一排排挂着厚帘的集装箱，在眼前整齐铺陈延伸近一公里，尽头是死路。有些箱子中藏着比大街上任何商品都昂贵、受人觊觎的货物；也有些只是尚能卖得出价的“年轻废料”。
在自由贸易区内，按理说不该贩卖儿童契约，但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有时是暗地里，有时是“误操作”，但总是残忍的。Alias的职业生涯正是从这里开始的——当年，他负责执法、追查那些卖十六岁以下孩子的渣滓。那是一项棘手的工作。你不总能一眼看出谁是孩子。有人从小服用Vive，或者自己偷吃，只为永远看起来像个无助的男孩或洛丽塔。二十岁、看起来却像十三的“假小孩”，在法律上仍属合法商品。Alias坚信，肯卖假小孩的人，卖真孩子也绝不含糊。但这座城市只让他查办那些明目张胆的罪犯——比如那些从某些经济联盟进口“商品”的人，那里契约学校与模糊的同意年龄法令让你轻松买到十岁的屋顶清洁工、十四岁的恋物奴隶。
这条巷子里，不太可能碰到这种极端罪犯。更多的是那些游走在合法边缘的买卖，他们是Alias被要求“盯着就好”的对象——但优先级很低。
他终于到了第一站。这家店看起来跟两年前一模一样。门上的小牌子红底金字：“优质进口”。这是商铺的名字，还是货品的广告？Alias一直没搞清楚。
走进店内，空气由另一套冷气系统净化着，其中一组喷口正对着桌后一位男人的上半身。男人被一层模糊的投影环绕着。
“很高兴你还在，Calvin。”Alias开口道。
投影消散，露出一个头发整齐泛白的小个子男人，正坐在一柜服务器前。右手边是一道通往展厅的门，那是集装箱内大部分空间的所在。
“我可说不上见到你很高兴。”那人干脆利落地回应，“又回来骚扰合法生意，继续你那套贩童恐慌宣传？还是只是来串个门？”
“我在找一个叫3M的小孩，听起来像是你的货。”Alias把一份认证过的ID信息投送到Calvin的投影设备上，“我已经不为Vegas干活了——现在是IPC的官方任务。查查你那些详尽的记录，看你有没有把一个叫3M的孩子卖给过可能在北极工作的人。”
“哎哎哎，冷静点。我在营业时间对执法机关的记录都是开放的，你知道的。我干净得很。”
“少废话，给我权限。”
Calvin抽搐了一下，然后在桌面上快速做了一串手势。一份扁平的数据页面弹出，Calvin用手指在“DESIGNATION”字段下搜索了“30”这个字符串，没有“NAME”字段。结果层层叠叠地堆满了空中，可以追溯到十五年前。
Alias把这些数据拷进自己的移动设备保存，随后翻看起悬浮在Calvin面前的清单。他猜3M的交易应该是最近——可能就在一两年之内。百分之七十五的逃跑事件都发生在契约第一年内。这一筛选条件大大缩小了范围，剩下六个文件：每一条是文字摘要配缩略头像，头像中的AU和联邦少年表情都刻意保持中性。没人会去买情绪太丰富的契约人。
所有Calvin的搜索结果看上去都不满十六岁，但记录却声称他们不在限制之列。
“这些合同是谁买的？”Alias指着缩略图问。Calvin调出每一份完整文件，用手掌将它们在空中展开。
“这两个去了北方的一个农场。”他边翻数据边咕哝，“这个我最近刚卖给一家分子铸造厂。”
Alias猛地指出第四个结果中的“BUYER”字段，声音陡然尖锐：“你把45030卖给了一个叫Nym的人？他连份正式工作都没有？”
Calvin眯眼看了看那条记录。“买家当时正处在工作空档期，他的身份证明和信用都没问题。不是每份合同都必须对应一份工作。买通用助理的人多得是。而且，我能卖出他的合同已经算走运了。他是个嘴硬的小混蛋。”
Alias的手紧紧握住了周身控制器：“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小子是AU出来的契约学校生，自认为比谁都聪明。一直说他在社交媒体上是明星，需要一个网络信号好的工作地点。这些男孩哪来的那么大优越感？在我看来，能有人愿意花钱养他们十年，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Alias压住心头怒火，不能让它主导自己。他需要更多信息，尤其是这个孩子的情况完美契合目标画像。一个背景可疑、又在Calvin这种人手里交易的买家，很可能跟走私有关。他猛然弹指，在移动设备上打开一个窗口，开始在Memeland上跑多个关键词搜索：3M、indenture、slave、AU、Arctic、Jack、Jack Chen、Jack Chen、pirate、drugs、Pills。为了保险，又加上了：Quality Imports、Vegas。如果这个孩子曾在网上写下自己的人生，至少会有几个关键词同时出现。他的搜索结果投影在腰侧下方的空气中，看起来像一滩漂浮着的发光白色水迹。
“你怎么觉得这Pseudo Nym会愿意养这个45030？”他指着那张缩略图问，那是一个肤色偏棕的男孩，长得比大多数好看，额前覆着一团浓密的黑发。他之前的合同是在AU一家引擎设计作坊。
“哥们儿，我这儿可没干什么坏事。你查过我的记录了——这些都是合法交易，明白吗？这人签过协议，愿意供养这小屁孩。”
“你还记得这个买家的什么细节？以前卖过给他？”
“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没有法律义务告诉你。”
Alias伸手越过柜台碰了下Calvin的手臂，突地启动了周身控制器，一道强烈电流瞬间击打过去。销售员惨叫着从椅子上痉挛着摔下来，砰地一声砸在地板上。
“哎哟，真不好意思。是不是电一电，记性就回来了？”
“他……他有一艘潜艇。想找一个懂引擎的人，所以才要那个男孩。”
“你他妈为什么要替这种渣滓隐瞒？他真名叫什么？”Alias一脚踹在Calvin的尾椎，又给他补了一记电击。
“我不知道！”Calvin哽咽着，嘴里喷出血沫，他咬到了舌头。“你他妈到底图个啥？有人抢过你的奴隶小男友？这才把你变成Vegas的复仇天使？”
这已经毫无意义了。“这不是私人恩怨。”Alias平静地说，强忍着想把Calvin的脑子轰在墙上的冲动。
“我现在能站起来了吗？还是你要继续揍我？我不觉得内务部会喜欢你这种对待合法商人的方式。”
“随便去投诉。”Alias从空中抓了一把数据，转身离开。
“优质进口”门帘在他身后划出一道完美的天鹅绒弧线。Calvin没傻到真的去报警，更何况Alias现在不受这片辖区的管辖。他隶属更高权力——IPC。
无名小巷里飘着淡淡的薰衣草香。街对面，一个穿着商务休闲的男人正低声与一个有着非自然金色卷发的少女交谈。他递给女孩一支注射器，然后坐到一张红木长椅上，给她看移动设备上的某样东西。女孩依偎进他怀里，盯着一个模糊的全息图，神情茫然。六米外，一名销售员站在一个名为“The Alice Shop”的粉红集装箱门口，对他们微笑。也许正在试驾，也可能刚刚成交。
Alias转身背对那一幕，返回Wynn巷。在街口，他重新被一股温暖潮湿的空气包围，那气息中混杂着人类在各种疲惫与躁动状态下的体味。他找到一家售卖仿制药的药店门口，一条有些斑驳的塑料长椅，坐了下来。为了查看社交媒体的搜索结果，Alias将投影角度调整成只有自己能够阅读的方式。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