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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章 富贵险中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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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的长街真是热闹啊,我们一人一车在人潮中慢悠悠行着。
上京的长街真是短暂啊,我手中的“弹药”尚未用完,马车就已行到街尾。
他忽地在原地站定,马车缓缓驶离他,我心里一慌,扒着窗口探出头去。
他的声音刚刚只够传到我耳中,“可惜只拖住他们须臾。”
我没听明白,“什么?”
他在阳光下微眯着双目,悠悠凝望着我。
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我想叫他跟上,一定要跟上,却不敢开口。
他露出微笑,似乎是想安慰我,眼中却没有笑意。
紧接着他背过身去,在路边的果子摊挑选起来。我赶忙坐回马车内,悄悄掀起帘子往外瞄。果然,斜前方的街角处冒出两个布衣模样的男人,我认得,是李承玟的人。
顾剑从没有怕过李承玟,但他知道我怕,确切地说,是知道我们家怕。如今大理寺终于放过我了,又轮到李承玟派人跟踪,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车外传来叫卖炒栗子的吆喝声,手里的瓜子儿瞬间不香了。于是我叫车夫停车,没等马车停稳就蹦了出去,直奔栗子摊。
所以,今天的shopping成果是各种大包小包的坚果零食。
便宜爹回来时我正和赵大傻比赛剥花生,这下正好给他下酒。
晚饭时,也许是喝出了状态,便宜爹微醺之下没头没脑来了句,“瑟瑟,你是爹的女儿。”
我一愣,笑着点了点头。
这段日子我们从未正面交流过我的身份问题,但正如赵大傻所说,便宜爹也是相信我的,或者我可以理解成,他们一面相信我就是赵瑟瑟本瑟,一面又怀疑我是赵瑟瑟病死魂去后刚好投胎到赵家,只不过我投胎的不是婴孩,而是赵瑟瑟用过的皮囊而已。
所以无论哪一种,我都是赵家的女儿,他们都对我很好。
便宜爹继而叹气道:“你既是赵家的女儿,为了赵氏,心中便要有衡量,荣王......如今该叫太子殿下了,他心思深,今后与他相处要知分寸。”
我问“分寸”是什么,是和李承玟保持距离?还是哄着他不能得罪?
便宜爹说,“都是。”
?????????
你是在围栏我胖虎!
“陛下有意遣翊王去封地,又迟迟不提你们的婚约如何......”
我跟着便宜爹的思路走,怀疑皇帝想让我跟李老五一起去封地。我有父兄做后盾,皇帝怀疑我又不好意思下手,所以打算放逐我。但一想不对,按他的性格,不放心的人更应该控制在身边,比如顾剑和柴牧。
“不与太子往来是怕陛下执意要你嫁与翊王,不得罪太子是因为他如今正是志得意满之际,稍有忤逆怕惹他记恨。”
我抱头,头痛。
本来想说不得罪他是不是指不能和顾剑往来,但我不敢问。
赵大傻在一旁喳喳,“我看不如这样,瑟瑟你装病,只能留京医治的大病,这样就不用随翊王去封地了,婚约不取消也不怕,反正你病重嫁不了,等熬到太子继位,能做主了,你再入主中宫也不迟!”
我和便宜爹同时看向他。
先不说中不中宫,也不考虑装病能不能骗过皇帝爸爸,“你哪儿来的自信我能熬到李承玟继位?陛下身体康健,万一我先一步被你气死了呢?”
赵大傻冷不丁说,“听闻陛下的头风症越来越严重了。”
便宜爹沉默后赏了他一个爆栗,我则默默开始剥炒栗子。
便宜爹继续喝,感觉他也挺郁闷的,好不容易等到李承玟当太子,却因为各种原因不能直接抱他大腿。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周全是他一贯的宗旨,这些年他都是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
便宜爹喝得差不多了,作总结性发言,“无论如何,大理寺已放过你,想必陛下不会再追究,我们一家算是挺过一劫了。”
也对,从这个角度来看,赵家是越来越安全了的,好事。
然而,没过几天,事情就开始朝邪门的方向发展。
皇帝突然宣布要办家宴,爸爸的原话,家宴。
皇帝的家宴,却邀请了我们家,还有顾剑和陈征。
我是准皇家媳妇,我忍,陈征是皇帝老丈人,想必他也只能忍,但邀请顾剑……哦,论辈分顾剑得叫皇帝一声姑父。
这场诡异的皇家家宴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宴会下午就开始了,不外乎吃吃喝喝喝看表演,我已经完全习惯这种餐饮习惯,大概率又得熬到晚上。看着无趣的歌舞表演,不由想起高如意的天外飞仙舞,比这精彩多了,可惜因为高家的事情,才刚入宫的高如意自己在冷宫吞金了。
唉。
赵大傻在一旁听见我的叹息,瞪眼警告,“陛下在那儿坐着呢你叹什么气,触谁霉头?!”
我吓了一跳赶紧看过去,幸好皇帝正在和太皇太后说话,没人注意我。
此时,败我所赐李老五的伤刚好,估计看我一眼都嫌烦,刚丢了太子妃的李承玟跟我不熟的样子,顾剑肯定也要和我避嫌的,陈征则根本不care我。
永宁和洛溪最近因为担心小枫没什么心情没心思吃喝玩乐,洛溪的未婚夫扑克脸将军找小枫去了,所以缺席他亲舅舅的“家宴”。
至于皇帝爸爸的妃子们,在场的只有晋升贵妃的淑芬和明月,淑芬的心思在李承玟身上,估计是怕她儿子整幺蛾子,比如跟皇帝说他和我木已成舟,明月的心思则在陈征身上,确切的说是时刻关注着她的爸爸和我的爸爸之间诡异的岳婿关系。
高家的罪状不止包括暗杀李承稷,虽然便宜爹没有详细说明,但我脑补了一下大概就是皇后死前和皇帝对峙,牵扯出一连串陈年往事,包括当年顾氏惨案是高于明主谋这一真相。高家一夜垮台,但细说起来皇帝爸爸对顾氏案也有责任,正是他对顾家的不信任以及对高于明的无限放纵才导致了悲剧。
不过顾剑还好,起码看起来对皇帝没啥怨气,顾氏平反已经非常不易,他很珍惜这一成果。
陈征那个老顽固相对死板些,虽然没有给皇帝甩脸色,但晚宴刚开始就提出要辞去皇帝给他安排的公务员工作,打算告老还乡。
他老家在哪儿我不知道,明月不想他走,但显然他一点不想留在京城,就连吃这顿饭都板着张老脸。
皇帝挽留了一下,见他态度坚决就不再坚持,看起来不是很想留他的亚子。
唉,明月好难。
我差点又要叹息出声,及时打住,再打量众人,依然没人关注我。
不对,我一惊,发现忠王在看我。
但很快,忠王移开了视线。
我不由自主瞄向李承玟,就怕忠王哪天抽筋去跟他告状。而李承玟依然鸟都不鸟我,优秀得好像派人跟踪我的是别人一样。
我毫无感情地咀嚼着食物,还是那句话,李酽死无对峙,老娘不如打死不认!
希望晚宴早点结束!阿门!
万万没想到,晚宴中途,皇帝忽然做起了金牌调解人,先是让李老五珍重顾剑这个失而复得的表兄,又对我爹、陈征和顾剑真切发言,诸如你们三家昔日如何今日又如何,切记放下过去重归于好,莫要这么生分之类的。
太诡异了,皇帝爸爸贴心得人设都崩了!
但既然他亲自撮合了,便宜爹大方应承,顾剑和陈征也接受这个提议,我很高兴,简直想让他们仨现场抱一个。
虽然陈征看着不太真心,但没关系,这块臭石头就要“告老还乡”啦!对不起我把快乐建立在了你的痛苦上明月小姐姐!
我用喝酒掩饰愉悦的心情,这是唯一可以随便喝且不被阻止的场合,可惜酒没有米罗的好喝,少了自由的味道。透过杯沿,永娘正朝我使眼色。我左右瞧了瞧,选择尿遁溜出现场。
永娘因为没有及时察觉小枫出走的心思而被罚,作为惩罚,今晚这场酒宴竟轮到她来侍候人。我俩在殿外长廊尽头一个视线死角的地方碰头,永娘“公务”在身,塞了封厚厚的信给我就匆匆要走,搞得我特别被动,本来想安慰安慰她的。
信封上写着丑八怪字体——走肖妹妹亲見启文,我不由一愣,是小枫的笔迹——赵姐姐亲启——这是小枫留给我的信。
“永娘!”我叫住离去的身影,“谢谢。”
她回过头来,我想从那张被罚操劳的脸上找到对我或者对小枫的怨尤,但没有,尽管她一直不怎么喜欢我,此时却对我露出笑意,转而又回殿里忙活那些小宫女的琐事去了。
四下无人,我终于可以重重地叹气。
“小枫的离别信?”李承玟的声音从背后的漆柱后传来,吓得我差点跳起来!
我把信塞进宽袖,尽量不骂人,“你有病啊?!”
他歪着身从漆红的宫柱后露出上半身,微微笑着,“你怎么知道?我有相思病。”
......
我深呼吸,堂堂太子得罪不起,于是不理他。
谁料刚迈开步,他忽地拽住我一拉,我整个被拖到宫柱后,远处大殿隐隐绰绰照来薄暮似的微光,他似黑影般压下,将我抵在柱上。
刚才的笑意消失了,他背着远处微光,居高临下睥睨着我,“这就是你见了我该有的态度?”
?!?!?!?!?!?!
我当场吓出一身冷汗!!!
我以前也没礼数,他一直不在意的啊,这是当上太子膨胀了?!
周身只有淡淡的酒味,他的酒量不至于啊?
“殿下醉了?”我小心翼翼问,“我们这样不好吧,避嫌还是要的。”
李承玟揪着我的领子一提,我脚尖踮起,整个人都哇塞了!
他却只是拉近我,方才冰冷的气场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打量的目光,有探究,还有......委屈?
“我没醉,就是想看看你,看清楚你。”
什么鬼 ????????
这段日子他比我还避嫌,刚刚晚宴上都没正眼看我,这会儿突然不对劲,这时候殿里随便出来个人都可能发现我俩,说他没醉我都不信!才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我试图推开他,无果,反被他揪着领子拉得更近, “忠王叔劝酒厉害,我与他多喝了几杯多聊了几句,想必是有些醉了吧。”
我顿时一惊,“你们聊了什么?”
沉默比夜色更深,良久他才开口。
“我们聊,原来你也曾视我为敌,二哥处处掣肘于我,竟是因为你提醒他要提防我。”
我没有时间害怕,当即作不可思议震惊状,“你不相信我?忠王轻轻一挑拨你就怀疑我?李承邺和李酽死无对证,当然什么都由着忠王说,你竟然不相信我?!”
他眉头深锁,依然是打量的眼神。
我外强中干地瞪眼,此时此刻不能示弱。
其实,我想过对他坦白当初的无心之过,那时的我尚未卷入斗争,尚未经过历练,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一天自己会被这随口编出的谎言反噬。
但我不能冒险,哪怕诬陷没有对他造成实质伤害,哪怕我明知他原谅的可能性更大。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了,而我还要对便宜爹和赵大傻负责,我不能承受他“不原谅”的风险。
其实我一直都怕他。说到底,他姓李。
我鼓足火气道,“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们以后分道扬镳就是了。”
分道扬镳,我的目标。
他沉下脸色忽然逼得更近,我欲后退,惊觉身后没有退路。
他低头时挡住了我的光,黑暗袭来,我在他的阴影中挣扎,双手被钳在两侧,动弹不得,呼吸不了。曾几何时,他在袖手旁观的一众人中如救世主般救起溺水的我,如今却也如溺水般夺去我的呼吸。
最后,他咬伤了我。心中的恐惧盖过了怒火,他从未这样凶狠过,像要行凶一样。
我怕他,尽管他总是有商有量纵容我出言不逊,我的内心深处依然怕他。如今看来,在他不停的纵容中,我那看似矫情的害怕是有道理的。
他终于放过我,但双臂仍似牢笼般圈禁着,唇上还有我的血。
我的血换取了原谅,他温柔地笑了,不再凶狠。
他说,“那我只好相信你了,就当忠王叔同我开了个玩笑吧。”指尖在我受伤的唇上摩挲着,“不过,这张嘴以后不能再说我坏话。”
晚风吹得我又冷又懵,心里怕得发抖,但我还是气势强硬地骂了回去,“你属狗的吗?!”
他仍笑着,目光越过了我,“我倒真看见了条灰溜溜的狗。”
??? !!!
我猛地推开他回头,长廊的另一头空无一人,唯有夜宴上的琵琶曲在空寂的夜色中徘徊。
李承玟在身后道,“父皇只给了他都尉之名,并未准他都尉之权,不过是个闲职罢了,连陈征都受不得这气,他竟还赖着不走。”
我很想怼他,又怕激怒他没有好果子,“闲职怎么了?如今我爹就是闲职,朝中没什么人麻烦他,他陪我的时间也多了。”
李承玟沉默后道,“只要你们不背弃我,赵家总有出头之日。”
......
我觉得跟李承玟说不通,还不如找便宜爹做思想工作,让他放弃以前那种在李承邺和李老五之间周旋的“富贵险中求”的理念,老老实实休闲养老不再出头。盛极一时的顾家只剩一人,权倾朝野的高家一人不剩,这福气不要也罢!
......
我和李承玟分开先后回到夜宴,丝竹管乐齐上阵,气氛正热闹。
赵大傻半天才发现异常,问我嘴怎么了。
我说刚才吃东西咬的,目光拐了几个弯落在斜对面,还是不见人。空位旁的李老五接住我的目光,隔得那么远,却感觉能听到他鼻子里哼出的不屑。
擦,晦气!!!
晚宴快结束时空位的主人才回来,高冷得跟要成仙似的,我等凡人已入不了他的眼。
晚宴散场后,我老实巴交跟在便宜爹身后,赵大傻很想去巴结李承玟,但人家跟我们不同路,我们出宫,人家回东宫,东宫太子李承玟简直是赵大傻偶像一般的存在。
陈征顾剑和我们同路,但便宜爹和陈征的恩怨纠葛不是皇帝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陈征获罪时便宜爹明哲保身,陈征被围攻便宜爹又暗戳戳相助,先前晚宴上都是面子功夫,如今两人相处有些尴尬,所以我们小辈也跟着尴尬。
便宜爹和陈征在前,小辈在后,我和赵大傻走在边上挤成一团,顾剑走在另一边一言不发地修仙,被赵大傻白了好几眼。
直到我们走到各自的马车前,我才鼓起勇气回头看过去。
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也在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