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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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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王这边一闹腾,大大小小的灯笼便随着平阳郡主到了假山。
沈云娘见机翻出桥洞,借力一纵,像雨前低飞的燕子,擦着水面,掠到了岸上。她朝四周一扫,没发现宋瑶。
其实怀王看见的那对男女,女的就是宋瑶。
届时,宋瑶正等着平阳郡主落水,冷不防被人从后猛地一推,人正面撞在门板上,鼻梁登时就麻了,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已被人贴身压住。宋瑶想去探腰上的匕首,被人早一步捏住了手腕----都到了这个地步,宋瑶明白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平静下来等待时机,不料身后人胸腔一震,似是轻笑了一声,大概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十分不屑。
这地方正好有个凹处,堪堪能把他两人嵌进去,从侧面看不到他们,正面又正好被一根柱子挡住。
宋瑶十分不理解修房子的人留这么一个死角干嘛,但不得不说,他们现在藏得非常隐蔽,即便被人一刀宰了,也得等到有人特地绕道此处才能发现。
她正想着对策,不料身后人猛地往前一压,宋瑶的闷哼声又全被死死捂进了嘴里。
宋瑶干瞪眼,全身一动也不能动,却听身后嘈杂声起,隐约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两个假内官在这儿!”
她一惊,努力望去,发现并不是沈云娘所在的方向,心生疑惑,转念又一想,对方的目标不会是她和沈云娘吧?可怎么又多出两个假内官、还有人半路拦截?莫非还真有其他同行也选在人多眼杂的婚礼上搞事情?
看来公主府的篱笆没想象得那么牢嘛,贼人挺多!
那身后这人,是敌、还是友啊?
不料身后人不但手上力道未减,还欺得得更近,贴在她耳边道:“不想死就别动!”唇齿几乎咬到宋瑶的耳廓,气息里有浓重的酒味。
宋瑶不动不闪,趁他身体稍稍放松,猛地曲肘回击,无奈身后人反应极快,往后一闪,从容跳开了。
宋瑶回转身一看,那人正好落在一片空地上。恰好此时云散月出,清辉照出一个高瘦男人的轮廓。
宋瑶定睛一瞧,竟是身着吉服的驸马吴恪,似是醉了酒,有几分萎靡颓唐,眼睛极亮,没了平日的冷肃严谨。
宋瑶从前所见的吴恪像冒着冷冷寒光的利刃,干净利落,严谨克己。
月下醉酒的吴恪,她不熟悉。
却听吴恪问:“你还在找他?”
没头没尾的一句,宋瑶却明白他误会自己来此是为寻找荣王李由桢,便答道:“没有。”
吴恪说:“最迟十月,他就会回来了。他去就藩是个幌子,其实是兵分三路对楚国开战,仗打完就回来了。你若还想跟着他,就在京城等。”
宋瑶仔细朝他望了一眼,吴恪也正看她。
忽听楼中有人出面说话,不少丫鬟婆子朝这里来,火把灯烛都点起来了。
宋瑶不敢在此处多纠缠,趁吴恪回头的空当,闪身遁走了。
出得公主府,宋瑶没见到沈云娘,反而遇到了接应的铁铮,铁铮早已听到府内动静,此时见到宋瑶,料是计划失败,问:“云娘呢?”
宋瑶说:“没现身。”
铁铮稍放心,要带宋瑶离开。
宋瑶拉住他说:“先找何永寿。”
铁铮以为沈云娘仍在送礼队伍里没暴露,宋瑶是打算混在小宦官里头脱身,也觉得可行,便绕道公主府大门外,静候何公公。
不料宋瑶径直跑到大门口,找到公主府家仆,说:“是御马监高都督让我们来传话,有急事,请何监官速回衙门。”
何永寿在席上只听说后面捉住了贼,还是两个假冒的内官,以为是平阳郡主捉住了宋、沈二人,心下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一想到若是他们供出了自己,那如何了得?又想到跑了铁铮,他要是知道内情,会不会堵上门来宰了自己,就跟当初宰高缺德一样?
何永寿越想心越乱,听有人找,竟也不问清楚,只想快点儿逃离这个是非窝,应声就跑了。
等他出来,一见是宋瑶,心下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本能地就想跑,转头看见铁铮,血骤然从头凉到脚,动也动不了了。
何永寿的这番举动,落在宋瑶眼中,她脸上堆起笑,上前托住何永寿的胳膊,笑道:“何公公,小的们来接公公。”
何永寿扭头朝公主府望了望,被铁铮贴到身后,一把推下了台阶。
三个人,一前两后走成了一个“众”字。
是很威风的走法----可以是前头一个人威风,也可以是后头两个人威风。
走着走着。
宋瑶突然问:“公公,方才席上听说怀王要就藩?”
何永寿战战兢兢走在前面,心里害怕他们问今夜的事情,却听宋瑶问怀王,不明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答了:“听说是下个月吧。”
“藩邸在哪儿啊?”宋瑶问
“在鄂州。”何永寿答。
“吴恪的事问出来了吗?”宋瑶又问
“还没消息。”何永寿答。
“近来军中有什么消息吗?”宋瑶再问:
“近来没什么消息。”何永寿答。
宋瑶说:“也就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啊!”
何永寿一惊,解释道:“衙门才改制,从前的事都是兵部管,一时还没对接过来。”
宋瑶又道:“刚才公主府里抓了两个贼。”
何永寿心慌了,嗯嗯啊啊地答道:“听说了,我还以为是姑奶奶和您呢,吓死我了,好歹不是,幸好,万幸。”
宋瑶笑道:“听说也是两个假宦官,还是平阳郡主作饵,亲自把人吊出来的,有点巧,你说呢?”
何永寿不知如何回答,直觉冷汗直下,他不知道宋瑶知道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宋瑶会怎么对待自己。
身后的宋瑶突然不问了,似乎在耐心等待前一个问题的答案。
何永寿越走越心虚,忽然听见背后宋瑶又幽幽地问了一句:“公公,您怎么老擦汗呐?”
何永寿抬到半空的手一僵,打哈哈道:“啊,这天儿热的。”
只听宋瑶冷笑一声,说:“公公方才见了我想跑?是要去告诉平阳郡主抓错人了吗?”
何永寿的心理防线本就不坚实,被宋瑶道破真相,心态顿时崩了,又觉腰上挨了一下,顿时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口中道:“唉哟,饶命啊,饶命!不是我,不是我......”
他边说边滚到墙边,翻过身一看,身后哪还有人?
只有黑漆漆的空巷子。
头顶上云散月出,月光越过高高的围墙,铺亮了半边巷道。
何永寿下半截身子恰露在月光下,他低头一看,腰上的御马监腰牌不见了。
若他们拿着这腰牌去御马监、去禁军、去其他衙门甚至入宫......
何永寿想到这里不敢再往下想,绝望中突然想到什么,挣扎着爬起身,朝御马监方向跑去,突然从背后传来一阵风声,他想扭头去看,正被一颗石子打在太阳穴上,眼前一黑,软在地上了。
铁铮带着宋瑶回到荣王府,沈云娘已等了多时。
三人将今日所见所闻细细推敲,得出结论:北周将在十月前兵分三路南下攻楚,西路军名义主帅荣王李由桢,驻军川蜀;中路军主帅怀王李由桓,驻军鄂州;北路军主帅可能是太子李由检,暂不明朗。按照怀王南下的时间估计,七月左右会发动总攻。
沈云娘大喜,说:“事不宜迟,未免夜长梦多,铁铮今夜就出发,把消息带回楚国。”
“今晚就走?”铁铮问。
沈云娘想了下,转身打开柜子,边抓金银,边说:“不,现在就走,我们护送你出城。”
铁铮蹙眉,不知在想什么。
转眼间,沈云娘已经给铁铮打好了包袱。
铁铮却不接,说:“我不能走,我放心不下,今晚的事情......”
沈云娘闻言,拔出刀回身一砍:“以我的武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你敢不去!”
不料她随手砍中的是一个衣柜,刀身嵌入衣柜中,一时拔不出来了。
铁铮见状,忙上前帮忙,把刀拔出来一看,发现刀刃上不知砍到了什么,竟然崩出一个豆大的豁口。
“啊!我的‘屠龙宝刀’!”沈云娘赶紧到衣柜上摸,也没摸出什么坚硬的东西。
估计是此前穷困潦倒的时候,养刀敷衍了些,之后再补救到是底子已亏欠下了。
沈云娘的火气叠加,转身冲铁铮怒问:“你不相信我?”
没料到铁铮斩钉截铁地答:“对。尤其是你看人的眼光。”
沈云娘回过味来,说:“你怀疑今日是何永寿出卖了我们?他若是想出卖咱们,直接端了赌坊和妓院不就行了?还绕这么大一个弯?”
铁铮说:“御马监近来的调令频繁,我和宋瑶都能猜出是为大战准备,他却没有透露过任何消息,不说他早就准备叛变,留了后手是事实。”
沈云娘闻言,几乎要炸,又怒又惊又羞,转身又是一刀:“我宰了他!”
铁铮仍不动。
沈云娘见状,僵了片刻。
突然地,她放下了刀,转身对铁铮说:“我从前怎没发现你心中竟把我的安危排在头一个。”
这转变有点快,不说铁铮,宋瑶都没有反应过来。
沈云娘继续说:“我性子莽撞,这些年回想起来,幸好有你在。我有时候也想过,你这般又能打又有担当又细心温柔的男人,能遇见,是哪里来的福气?”
她说着,朝铁铮一望,眸光温柔,似又有几分无奈。
沈云娘上前,拉住铁铮的衣袖,说:“好在还不迟。只等卸下我们肩头的责任,做完了这件事。”
铁铮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闷不做声地朝自己的袖子看了两秒,然后挣开她的手,拎起沈云娘为他准备的包裹,出了门。
宋瑶在一边都看呆了。
宋瑶不禁感叹:“他---就这样?!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没下限了?”
沈云娘怅然叹道:“没办法,他就是这样优秀,我说的都是心底的实话,平时不好说,都到这时候了,再不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了。”
宋瑶被沈云娘造作的语气唬得呆了呆,眼风朝门外一瞟,果然发现铁铮正立在门外,站得比平时都挺拔,两只眼睛神采奕奕。
铁铮返回来交代沈云娘和宋瑶:“赌坊和妓院都不要了,你们且在这里藏着,若无危险不要出去。何永寿那边,现在去杀他,局势可能会有新的变化。只要你们不现身,以他的性子,折腾不出什么风浪,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嗯,有点唠叨,这还是铁铮吗?
不过,唠叨的铁铮有一点点迷人诶!
沈云娘诧异间乖乖地点了头。
铁铮又问:“我去楚国回来,你们想要我带什么吗?”
问的是“你们”,可目光却只停留在沈云娘身上。
沈云娘说:“没什么带的,把你自己平安带回来就好。”
铁铮的眼睛又是一亮,闪过一丝惊惶的甜蜜和柔情。
爱意是遮掩不住的。
宋瑶不再笑了,她恍然大悟,这两人怕是动了真情。
她想了想,从怀中摸一个蜡丸,递给铁铮,说:“你把这个也带去吧,说不定会有用。”
“里面是什么?”铁铮问。
宋瑶说:“一张当票,鄂州四海当铺,当了一支有贺家族徽的玉簪。”
铁铮接下,收进怀中。
因永嘉公主大婚,主街上点了硕大的火把,给婚礼队伍照亮。此时婚车已过,火把尤亮,远远望去,像一条蜿蜒的火龙。街上仍有穿梭的行人,感受皇家婚礼的奢华与热闹。
在一片灯火中,沈云娘有点儿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叫住了前面的少年:“铁铮!”
铁铮蓦然回首,“啊”了一声,灯火下的少年很有几分帅气,还有几分傻气。
沈云娘灿然一笑,说:“带点莲子来吧,让这里的湖中开出楚国的莲花。”
铁铮从未见过沈云娘这样的笑,傻呆呆地点点头。
沈云娘挥手让他走。
铁铮转身离开,却又舍不得,边走边回头,直到沈云娘的身影融入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