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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梨花村·不枉当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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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风墨柏起了个大早,站在院子里劈柴,瞧见他的身影,已经醒来的引书站在长断床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嗯?”
长断揉了揉脑袋,瞧见引书后立马坐了起来,引书示意他看向窗外,长断点了点头,披上衣服便去了门外。
“您起的真早。”说罢,他便拿起一旁的斧子开始劈柴。
风墨柏皱了皱眉,有些不满的道:“你当我这里是什么?要你干活的地方?我还没到拿不起东西的地步。”
“去去去,把早饭吃了。”
长断笑着继续砍柴,一边砍一边道:“您还没吃,我怎么能先吃,要我吃饭,得您先吃了再说。”
“犟驴,跟你爹一个脾气。”
“得得得,饿死你不偿命。”
风墨柏甩了甩手,终于放下了斧子,迈着大步往里走去。
引书站在窗子前翻开书册,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风墨柏来回瞧了他好几眼,见他始终没有注意到自己,便端着碗筷来到引书面前。
“来,吃饭,再用功也不能伤了身子。”
“谢过前辈。”引书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书,他偏头看向窗外的长断,发现他正在井边洗脸。
“果然果然,你真是生的一副好模样,又满腹才学,不愧是引镀的儿子。”
“前辈认识家父?”
“自然,不过是萍水相逢,因缘际会,在诗酒会上见过一次罢了。”
引书微微点头,一口一口吃着热面,模样十分乖巧。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风墨柏见他无比清瘦,便从竹筐里掏出一堆干粮和水果,他抱着一堆东西,一并放到了引书面前,一时间,引书的动作凝滞了。
过了一会,长断从屋外回来,见二人谈话的样子十分融洽,便拿了碗筷盛了碗面进去吃。
“书君,可有喜欢的面料?”
“什么?”
引书皱了皱眉,来回思考着长断和风墨柏今日的反常之举。
“面料的选用,值得细细考究……”
风墨柏先是做出一副认真研究的样子,然后话锋一转,提到引书眼中最好的面料是什么,长断见此也在一旁附和,两个人一唱一和,无比配合。
“………………”
“若说贵重,倒还真分不出来什么,云锦,莲花丝,云纱,丝绸,因地域,人力,织造不同价格也不同,若风前辈需要好的面料,云间楼倒是能送上许多。”
“不谈我,小子,你喜欢什么样的布料呢?”
“???”
引书差点就把疑惑两个字写脸上了。
“咳咳。”长断咳了几声,示意风墨柏止住话头。
引书瞧了瞧长断,又瞧了瞧风墨柏,纵容觉得奇怪,却还是认真答复了二人。
“我最喜云锦,纱更喜香云纱。”
风墨柏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我瞧见你手上戴着手套,若换成银饰也许更好。”
引书愣了一下,垂眸看向这双针脚细密,做工精致的手套,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手套是我心爱之物,就算换成千金,万金,也难以相比。”
“原来如此。”
就在引书以为风墨柏的问话终将结束时,他摸了摸下巴,问了一句:“小子,你的脚多大?”
…………
……
“您先出去吧。”
风墨柏离开后,长断绕到引书身后,取来他放在一旁的发带,替他绾发的时候,长断发觉两个小人正在门槛处偷看,这时,引书却握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
“风门主方才的言行太过刻意,莫非……”
“书君知晓,他是我父亲的旧友,自然知道你我二人的关系,或许,他是想更了解你一点。”
“我明白,不过……”
“嗯?”长断绾好了发,坐在他身边瞧着他。
“不习惯而已。”引书面颊通红。
“书君值得这世间所有的好。”
“你……”
引书忽然瞥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脑袋,他咳了一声,希望两人自觉站出来,见两人还待在原地不动,他拿了一颗果子扔了过去,果子在两人耳边擦了过去,吓了他们一跳,这下两人也不再躲藏,乖乖的从门后挤了出来。
“风门主呢?难道又去采蘑菇了?”
谢钺和陆鸣摇了摇头,说并未看见风墨柏的身影。
而在村子另一头,风墨柏正喜气洋洋的说着什么,大概是某位村民说到了他的心上,他开始仰头大笑,说话也越来越放肆起来。
“瞧瞧瞧瞧,真是好模样,知书达理,善解人意,风度翩翩,俊逸无双,气度高华,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孩子。”
“这样说来,你家那位公子岂不是高攀了?”
“不能这么说,他们二人只能说天作之合,佳偶天成,那是上天赐来的缘分,不愧是我一开始就选定的人!”
“那还得恭喜你了,什么时候请咋们喝酒啊?”
风墨柏喝了口酒,笑道:“佳期已近,急什么,啧啧啧,好啊,太好了!”
“你们没事也多去走动走动,见见世面,他们二人脾气温良,为人极好,保管你们见了之后说不出一个坏字。”
“对了,小桑,去请二位公子出来,跟咋们一起去田里干活。”
“得嘞,遵命!”
俞娘笑道:“怎么,你还真想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去祭祀啊。”
徐公摸了摸胡子,说道:“城里来的贵公子,能吃得了这个苦吗?”
风墨柏轻笑两声,一言不发,像是在用行动表明“等你们见了就知道了”这几个字。
片刻,长断和引书从小道上过来了,村民们纷纷向二人投去目光,不知是欣赏还是惊讶,一时间四下无声,长断与引书从树下探出头来,两人神色自若的聊着天,气氛极其融洽。
大约是看的呆了,竟没人先开口说话,风墨柏四周望了望,自是万分得意。
“小子,下午跟我们一起去田里干干活,怎么样?”
“是。”
“这样,你来背我走。”
长断点了点头,俯下身子,风墨柏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趴在了长断背上,“重吗?”风墨柏问了一句,“不重,很轻。”长断站起身子,从树上摘了片大叶子递给了他。
“午时太阳刺眼,您用这个挡一挡。”
引书跟在后面,看向两人,村民启程后,大约走了半个时辰,趁村民喝水的间隙,引书来到风墨柏身前,温声道:“之后的路,我来背您吧。”
风墨柏摆了摆手,顺带着拍了拍长断的后背,把他吓了一跳。
“他筋骨好着呢,一时半会累不死,倒是你,要好好休息才是。”
长断轻笑一声,说道:“您说的对,不过,别看引书体瘦,实际上我们行走江湖的时候,他力气比我大着呢,武功也比我强不知多少倍。”
“是吗?”
风墨柏沉思许久,方才道了一句:“果然是你高攀了。”
“果然?”
“没事没事。”
风墨柏心虚的摇着叶子,没一会就把叶子摇断了,他尴尬的挠了挠脸颊,恰好这时俞娘过来搭话,对长断和引书言语称赞了好一会,这才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再一次启程后,长断背着风墨柏,看向前方广阔的田地,如今已近冬日,此地未免荒凉,长断将风墨柏放下以后,仔细瞧了一眼田里的农作物。
原来是叶子枯了,根茎与土色融为一体,在那田里种了三种农作物,分别是花生,红薯和土豆,长断从旁边那个个木筐,与引书一同下了坡子。
引书干起农活来十分专注,仿佛挖出农作物对他来说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长断瞧得痴了,竟盯了他半晌。
风墨柏坐在枯草上,一个花生扔过去,把长断的神智唤了回来。
一行人忙活了半日,眼看太阳便要落山了,俞娘掐着腰,用汗巾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她指着山下的那一片闪着亮光的林中深处,催促几人放下木筐前去祭祀。
徐公从筐里挑了许多农作物,长断与引书也学着样子挑了一些。
临到山脚时,俞娘站在树下,挑了些树枝,她将这些树枝一个个圈成环形,分别戴在了村民的头上,轮到长断和引书的时候,两人发现他们的叶环上多了一朵桔梗花。
“这是……”
长断刚想问询,引书却笑而不语,并拦住了他的话头。
长断虽然觉得疑惑,到底也没问下去。
几人向着森林深处走去,穿过水岸,一处神像静静的驻立于杂草中心,
长断踩着碎石,来到神像面前,村民们放下祭祀品后,便自觉的坐成一个环形开始祷告,长断也闭上眼睛,学着村民的手势进行祷告。
风墨柏却将两个挂着红绸的手绳放在神像面前,不知在它面前说了些什么,稍许,他将两个手绳分别递给二人,却也什么都没说。
祭祀的时间很长,长到太阳都落山了,月色已显现了许久,村民们扔在远处扎堆,不知在聊些什么。
萤火围聚的水岸边,月的影子倒映了出来,凉风阵阵,吹动着两人的发丝。
长断瞧着引书,眼神认真而专注。
“书君……”
长断偏头,望向被打碎的月光,他的眼中多了一丝不确定,却在再一次看向引书时转为了笃定。
“其实,今日的奇怪之举,我应该向你说明,如果你被我蒙在鼓里,丝毫不知,那我,我无疑把你架在了一个两难的位置上。”
“我钟情于你,一直以来都钟情你,从很早很早便开始了,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我想的很清楚,也想的很明白,绝不是因为冲动所做出的决定。”
“书君,若你不愿被成婚所困,那我们……”
引书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他瞧了一眼长断,便转身望向映在水上的残月。
“你种种奇怪之举,我怎会不知,我…早就知道了。”
“长断,你当真不后悔?不后悔我是一个有私心杂念的人,不后悔你选中了我这样天生便习惯于权衡利弊的人?不后悔…钟情我这样的残缺之人吗?”
长断摇了摇头,一滴泪猛的从眼角滑落,他向前一步,紧紧的抱住了引书。
“不…从前那些事,不是你的过错,不要这么说……书君比月亮还清净无暇,是我这辈子都不后悔遇见的人。”
引书闭上眼睛,双手搭在长断的背上,他贪心的感受着长断的心跳,嗅着他的发丝的香味,他明白他的想法,他那颗滚烫的心,在无数个自困自扰的夜里融化了心里的坚冰。
他想得到他,想得到他亲口的许诺,想的快要发疯了。
或许,他比眼前之人更加癫狂。
在那些深陷梦魇的日子里,他时常在梦中遇见长断,每当他要离去的时候,梦中的那个自己便会冲上前,用各种法子将他困在原地。
梦醒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荒唐,可那些他不愿回想的他,是否也是另一个自己的缩影,他承载了他最阴暗,最坦露的想法。
“长断……”
“嗯?”
“若是我说,我曾想过困住你,你会怎么想?”
“我会觉得…很高兴。”
…………………
引书的鼻子酸了。
他用力抱着眼前之人,埋进他的发丝里。
“长断,你问我喜欢什么布料,那你呢?”
“我不懂布料,不过,书君的眼光在我之上,不如你帮我挑吧。”
“也是,若是让你挑,定是捡些便宜的来糊弄我。”
长断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他牵着引书,两人在水畔附近坐下。
面向萤火,未免想起从前,凄风冷雨之时,他也曾和引书狼狈的躲在破庙之中,长断依稀记得,晨起之时,引书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而他的面前,多了一堆烧干了的柴。
片刻后,风墨柏走了过来,递给两人一个烤鸡,长断挠了挠头,问道:“您这是从哪弄来的?”
“自己抓的。”风墨柏得意的笑了,仿佛有在求夸奖的意思。
“前辈真是宝刀不老。”引书赞了一句。
“是啊,您真是老当益壮,人老心不老。”长断说道。
风墨柏揉了揉眉心,咬牙切齿的说道:“书煜如此才华,怎么就没想着多教教你!”
长断偷笑了几声,随后撕下一边的鸡腿,他递给引书,引书却摆了摆手,说自己不爱荤腥之物,长断有些疑惑,收回了手,他一口咬下去,发现烤鸡里面还是生的。
这时,引书嗤笑两声,对风墨柏道:“他已经受罚了,您就别责怪他了。”
长断无奈的看了引书一眼,他点燃了柴堆,将烤鸡重新放在了架上。
岸边的两人笼罩在夜色之中,柴火的光亮照着两人垂下的手腕,而手腕上,是被风鼓动的两缕红绸,红绸交合的瞬间,两人的小指也渐渐贴近。
骤然间,山外的烟花响起,一阵接着一阵,长断转头看向引书,引书也看向了他,两人相视一笑,共享这场,十里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