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第七十六章 金陵篇·尘埃落定 ...
-
“不好了,将军!将军,不知哪来的石雷把粮仓炸开了,还有……”
“说。”殷礼卿脸色阴沉,牙关紧闭。
“北门……北门保不住了!”
“将军,您得拿个主意啊……”
殷礼卿沉默良久,他抬头仰望天空,眼前的只有阴沉的云层,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一阵阵火炮声在耳边响起,仿佛在提起诉说着他的结局。
“退居殿外。”
“可是,陛下他……”
“怕什么,不是已经撤离了吗?”
片刻后,又有探子来报,陛下刚出金陵便被两队人马包围,如今被困殿中,毫无反击之力。
“一群废物!”
殷礼卿一脚将探子踢开,提着剑走上阶梯,从前这座巍峨,不可直视的宫殿,如今却透着阴森诡异的气息,在即将踏上最后一个阶梯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千军万马从皇门处涌进。
他决定不了成败,也明白这场战役终将已失败告终,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还没等他细想明白,千万人的呼号便已将他吞没。
他回过头,看着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殷礼卿,你这个牲畜不如的东西,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他可是你的父亲!”
“为什么你们不明白,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天下。”
“你在说什么?”地上的女人怒目圆睁,看着满目阴沉的少年。
“你听不见吗?外面的哭嚎之声…你听啊,他们多么可怜,你的心不会痛吗?”
“你少装模作样了,你这个渣滓!你的手沾了多少血,你自己数的清吗?”
“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父亲整日把清廉奉公挂在嘴上,可是,贪赃枉法,杀人如麻的也是他,子承父业,这没什么不对的,你不应该骂我,真正该唾骂的人,是他。”
殷礼卿蹲下来,摸了摸女人的脑袋,笑道:“放心吧,姨娘,我马上就送你下去跟父亲团聚。”
一碗药被灌进了女人的嘴里,一炷香的时间后,屋内陷入了寂静,殷礼卿拍了拍手,坐在椅子上看书。
门外的侍卫敲了敲窗子,问道:“少爷,里面发生什么了吗?”
“我在看书,没事别打扰我。”
确定侍卫离开后,他换上常服,前往地下的一间秘密赌场与人会面,屋内很暗,泛着些许红光,殷礼卿坐在角落,手上的牌迟迟未落。
“殷少,上回你提的事情,也不是不行,就是办起来有点难,可否容在下通融几日啊。”
“通融几日?”
殷礼卿嘴角噙着一抹笑,他抬起眼帘,说道:“你爹是聿州知府,想办成此事不难,无非是你的问题。”
“畏畏缩缩,瞻前顾后,你也算个男人。”
“你——!”
“殷礼卿,你厉害,你伟大,真要论起功夫来,我是不如你,可是,你就真的确定一点风险也没有吗?如果最后落到满盘皆输的下场,你又能说什么?”
“可笑,史书由胜利者谱写,纵然我输了,也好过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我这么做,是为了苍生,是为了天下,就算杀再多的人,流再多的血,只要我赢了,就是人们口口相传的枭雄,而非败家之犬。”
“我真好奇,像你这样的人,有真正在乎的事吗?”
殷礼卿未答,反而笑了。
而今,他似乎能回答出这个问题了,他在乎的,或许只是眼前的一场赌局,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满盘皆输。
没什么可哀怨的,敌手,也不会任凭他哀怨。
就像此时悬在他面前的一把剑一样,他望着剑锋,知晓终局已定,再无翻身的可能。
站在苍雪之中,霍荆沢抬起眼帘,眼中似有许多感慨,他伸出手,身后是成堆的尸骨,面前是跪着求饶的官员。
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回头看向了风墨柏,风墨柏短暂的闭上了双眼,过了一会,他咬了咬牙,一把将剑丢在了地上。
大雪纷飞,长断走向长阶,一步一步的踏上高处,直至推开殿门。
结束了。
数日后,两人盘问多名官员,同时审问了殷礼卿,他始终不肯吐露详情,幸好霍荆沢和风墨柏提供了不少关键信息,两人查看案卷多日,结合官员们交代的实情,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当年文书煜入朝为官,刚正不阿,赤胆忠心,只因无意中接触到了官员们的隐事,发觉了他们背地里干的肮脏勾当,而被官场排挤。
更让他为之震惊的当属殷易年,他勾连匈奴,谋取暴利,甚至蛊惑其他官员一同加入,好进一步扩大势力。
几人整理好卷宗后,长断未寻到引书,便只身前往刑部大牢,站在牢门前,他静静瞧着身穿囚服的男人。
“你来了,长断捕头。”
殷礼卿爬了起来,他的身上受过刑,脸上也沾染了血渍。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难道,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长断未曾否认,黯淡无光的天牢里,他望着燃尽的蜡烛,说道:“大多数人都有作恶的理由,哪怕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所以我想来听听,你的理由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天下。”
“你和你的承天阁为非作歹,毫无人性,你也配谈‘天下’二字?”
听完,殷礼卿忽然狂笑不止,长断见他这幅样子,刚想转身,身后的人笑声戛然而止,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一生死而无憾,长断捕头,像你这样憋屈的活一辈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长断未曾停步,他穿过暗道,走到门前,官员正在前方等候,想必是来询问相关事宜。
“殷将军……呸!罪人可否招供?”
长断摇了摇头。
“那……依您看,该如何处置?”
“杀无赦。”
说罢,他走到梅花树下,那里站着一个小人,而他的身后,跪着许多官员,大多是未曾犯事只为自保的,其中一名老者捧着皇冠,口中喊着‘新帝登基’四个字。
长断看着谢钺,知晓他心中的慌乱,便伸手拂去他额前的乱发。
“要不要去看看他?”
谢钺苦笑了一瞬,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为母亲报了仇,他怎么样都没关系了。”
长断抬起眼帘,几片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长断伸手折下一枝梅花,放到了谢钺手里。
“你做的很好,往后,切记珍重自身,我还有些事情,引书不知身在何处,我先……”
“等等!”
谢钺抢过老者手里的那顶王冠,他快走两步,站在长断身前,捧起那顶王冠。
“兄长,能否亲自为我戴上?”
“都成了陛下,怎么还这般孩子气。”
“没戴之前,便不算是陛下。”
长断哽咽了一瞬,接着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接过王冠,动作在空中凝滞了许久。
王冠慢慢落了下去,谢钺的身子似乎承载不了它的重量,他扶正了王冠,抬头看向长断。
长断的目光则落在残破不堪的宫殿上,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对上谢钺的眼神。
“兄长接下来要去干嘛?是否要与哥哥一同游历山水?”
谢钺看起来很紧张,长断便直接问道:“阿钺在想什么?不妨直说。”
“兄长,可否再多留两年,就当陪陪我,这座皇城,我一个人…难以适应。”
“以你现在的资质,的确难登大雅之堂。”
一个声音随着脚步声传来,梅花树下,一个人缓缓而来,他拨开琼枝,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哥哥……”
长断迎上前去,他已明白了引书的意思,便道:“那要劳烦陛下,给个官位了。”
“看在往日的面子上,总得给个四品以上吧。”
引书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那父亲又和风前辈打起来了,你不去看看?”
“无事,父亲许久未活动筋骨,一时亢奋实属正常。”
大约是提到筋骨,谢钺的脸上隐隐泛出些许担忧,踌躇之中,他终于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对了,不知兄长的伤势好了吗?”
“伤势?”引书愣了一下。
“兄长的箭伤和腿伤,因为赶路的缘故迟迟未得医治,如今是隆冬时节,兄长又穿的如此单薄……”
眼看引书的脸色越来越黑,谢钺立马止住了说下去的打算,没过一会,他就找了个‘诸多事宜’的借口离开了此地。
长断站在原地,面色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引书则始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书君,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不必忧心。”
见引书仍未言语,长断笑着蹲下来,从地上捧了一把雪,没过一会,竟平白做出了个小雪人出来。
当他把小雪人放到引书面前时,引书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他瞧了一眼长断,又瞧了一眼小雪人。
“跟我来。”
引书不由分说的把他推到了宫殿里,急切的想查看他身上的伤口,长断几次三番的拦了下来,直到他的伤口撕裂,引书抓住空子,掀开了他的衣领,看见了那伤痕累累,淋漓至极的血色。
“你……”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书君,你别生气,我…就是磕着碰着了,被箭不小心射中一下,你说得对,我带兵经验太少,下次我一定小心。”
引书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书君,你不必担心我,我的身子骨好的很,没多久就好起来了。”
“书君,我知道……”
“长断。”引书终于说了一句话,声音却很低沉。
“你是不是以为,你的性命一点都不要紧。”
长断愣了一下,他垂下眼眸,似乎明白了什么。
隆冬时节,长断虽不觉得寒冷,此时此刻,还是想找些暖意,他半跪着,环抱着珍视之人。
“我明白,书君。”
“那时,我以为我会死在路上,满心满意的,都是怕自己死了,不能完成和你的约定,我的伤并非最紧要之事,若我耽搁了计划,将你置身于险境,那我万死也不能赎罪。”
引书推了他一下,长断却再次向前跪了一步。
“听我说,书君,我错了,只要你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接下来的几日,你留在云间楼养伤,一步也不能动。”
引书轻轻将他推开,看着长断的眼神,又瞧了瞧他身上的衣裳。
“这件衣服,好像没见你穿过。”
“父亲带给我的,是我少年时的旧衣。”
不知为何,长断说完这话后,引书的脸颊不自然的红了起来,他咳了几声,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
“怪不得,看起来有点小。”
“是吗?那回去重做一下吧。”
长断甚少穿束腰的衣裳,就算穿了也是行动之时,今日这番装扮着实亮眼,扎的马尾看起来也显得意气风发,像极了一个放肆不羁的少年。
大约是尘埃落定,心里的那口气终于顺了,往日的沧桑忧虑之态也一扫而空。
“你还愣着做什么?等我请你回去?”
“来了。”
长断立马笑着跟了上去,梅花开的正好,阴云密布的空中突然露出一点曦光,大雁飞过窗檐,乐声从远方传来,想来这人间,一场好景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