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汤沐 ...
-
高疏桐从御书房走回揽月殿,又是大哭,又是大笑。
朱珍珠问:“公主怎么了?”
高疏桐哈哈大笑起来:“我成功了。”
只见高疏桐神色癫狂,高兴得大声大喊大笑,可是眉头却紧锁,双目中流露出兴奋与悲哀,谢至与朱珍珠二人对视一眼:“公主,到底怎么回事?”
高疏桐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一遍,直说皇帝已经同意换人去匈奴和亲。
“太好了。”谢至与朱珍珠两人相视而笑,朱珍珠抹着眼泪,带着哭腔,“我原先便担忧,这下可好,公主不用去那极北苦寒之地,真是太好了。”
高疏桐脸上虽有笑容,可是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到:虽然不用去匈奴和亲送死,但是我选择走的,是一条修罗之路。
谢至问:“既然已经解决危机,公主为什么眉头紧锁,是有什么需要担忧的吗?”
“为陛下分忧,也是一件要命的事情。”高疏桐整个人顺势倒在榻上,将头埋在玉枕上,“历朝历代参与夺嫡失败的,哪有好下场?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摆在面前的不是死路,就是死路。”
高疏桐的脑袋埋在枕头上,说话声音含糊,两人实在是听不清,又见高疏桐累得躺在榻上,谢至皱眉问:“公主这是怎么了?”
朱珍珠看看高疏桐趴在榻上,一动不动:“公主可能是累了。”
这时,宫女来禀告:“公主,淮南郡主求见。”
高疏桐从榻上惊坐起,吩咐:“谢至,替我拦住淮南郡主,不能让她进来。”
谢至没有直接出门阻拦,而是呆在屋中迟疑一瞬,听见高疏桐重复道:“谢至,快去,一定不能放她进来。”
谢至见高疏桐脸上满是惊慌,声音不稳,连忙应道:“公主莫急,我马上去。”
高疏桐从榻上坐起来,双脚踏在地面上,站起身往前走几步,在铜镜前坐下,仔细查看铜镜中的容颜:“珍珠,外边什么动静?”
朱珍珠出门询问,不多久便回来:“公主,听外间服侍的小宫女说,淮南郡主听闻公主不在揽月殿,仍旧不肯离开,在门外等着。”
高疏桐神色不变,偏过头仔细打量镜中容颜,听见朱珍珠问:“公主,淮南郡主来找公主什么事?她也没说什么事,若不是要紧事,怎么会等着不走?”
“自然是因为皇帝动作快,此刻想必淮南郡主已经知道自己是和亲匈奴的人选,自然要来找我。”高疏桐回答,“真是有意思,当初定下人选是我的时候,甚至没有人告诉这件事情。到淮南郡主这儿,转眼就通知,陛下真是厚此薄彼。”仔细凝视铜镜中的少女,只见少女朱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然而神情却说不出来的诡异,既不是兴奋,也不是怜悯。
不多时,从门外传来一阵嚎啕声,朱珍珠说:“奴婢去看看门口。”高疏桐微微点头。
朱珍珠从门外回来,一脸凝重,站在高疏桐身后,低着头。
高疏桐回过头,看看朱珍珠凝重的脸色,听着门外传来哀嚎的女声,即便隔得这么远,也能从声音中能听出绝望来,如何还不明白,门外嚎啕的,是淮南郡主。
内室隔门口有些远,是以高疏桐听不见门外淮南郡主嚎啕大哭的同时,还在喊些什么。
高疏桐对着铜镜,拿起妆奁中的绿檀木梳,自顾自地一下又一下地梳起头来,伴随着绝望的惨叫声。
宫女们平时觉得高疏桐身为主子,一贯没有架子,平易近人,如今小宫女们心怀恐惧,连头都不敢抬。
过了好一阵子,门外的嚎啕声才渐渐终止,而这段时间,高疏桐坐在铜镜面前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有说。
谢至从门外转入,回禀道:“公主,门外人已经打发。”
此时已经到黄昏时分,小宫女从外面进来,凑近朱珍珠的耳旁,朱珍珠点点头,上前几步,弯下腰,低声询问:“公主,这时辰该用晚膳,奴婢叫人在这里摆一桌?”
高疏桐闭上双眼,将整个身子往后仰,靠在背靠上,声音疲惫:“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没有胃口。”
朱珍珠劝:“公主,好歹吃一点罢,若是不按时用餐,公主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小宫女们将晚膳一一摆在案上,高疏桐只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朱珍珠叫人将盘子撤下去,又格外嘱咐小厨房一直温着一碗粥。见高疏桐精神不佳,用膳的时候哈欠连天,伺候高疏桐早早就寝。
到晚间,月亮悬挂天空正中央,朱珍珠在外间榻上躺着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几声惨叫声,一下子被惊醒,走进内室上前去推推高疏桐,哪知高疏桐没有醒,嘴里发出尖叫声,整个身子抽搐起来,抱着被子翻滚,满头汗水,额发已经被汗水沁成一缕一缕地贴着。
朱珍珠见到高疏桐满脸通红,伸手一摸额头,滚烫,听见高疏桐嘴里还含糊不停地说着胡话,赶紧从内室跑出,把谢至摇醒:“不好了,快来看,公主好像在发热。”
谢至披上衣服,随意踩双鞋,跟着朱珍珠进了寝殿,见到高疏桐难受的模样:“和上次感染风寒发烧看起来一样,我马上去一趟太医院,把今日当值的太医请过来看。你留在此处,随时查看公主的病情,拿手帕沾水降温可能有用。我速去速来。”
朱珍珠连忙点头,去外间喊几个小宫女进来帮忙打水,换毛巾,又频频望向门口。
不多时,谢至带着一名年轻的太医进来,太医背着一个药囊,进门把药囊放下,悬起一根银丝,在帘子外面,给高疏桐把脉。
见太医将银丝收起来,朱珍珠连忙问:“怎么样?太医,公主怎么了?”
太医坐下写方子,说:“公主就是心中郁结,才会被寒气侵入肺部,引发气肿,只要按方抓药,放宽心,不要想太多,吃完药就能好。”
太医走后,朱珍珠吩咐小宫女去煎药,看着高疏桐通红脸蛋,满头汗水:“公主怎么会生病?明明陛下已经答应公主不去和亲,这是好事呀,公主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病倒?”
谢至凝视高疏桐病中面容:“是愧疚。我们公主最是善良不过的一个人,平时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如今救不了淮南郡主,公主心里哪里好过。”
第二日清晨,高疏桐仍旧昏昏沉沉,然而揽月殿却来人宣旨,只见未央宫总管太监一脸喜气洋洋,手持金册,见到朱珍珠:“二公主何在?快些叫来接旨,有大喜事。”
朱珍珠迟疑:“公主昨日生病,如今正在榻上休息。公公,何事?”
未央宫总管太监往内室瞅瞅:“真是天大的喜事,陛下为二公主赐下封号,怎么碰巧公主病得起不来身?你作为大宫女,得通传一声才是。”
朱珍珠与谢至两人闻言皆大喜,要知道,如今皇帝赐下封号,从此与永平公主平起平坐,岂有不为高疏桐感到高兴的?
朱珍珠连忙回到内室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高疏桐,然而高疏桐躺在榻上,病得起不来身接旨,只让朱珍珠扶自己起身,勉强靠在床靠上。
未央宫总管太监只好让朱珍珠等人跪下,打开金册,一五一十将旨意唱读一遍,读完之后将圣旨交给朱珍珠:“陛下还有口谕,咱家进去探探永宁公主。”
二公主高疏桐,封号永宁。
未央宫总管太监转入内室,见高疏桐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一脸有气无出的样子,的确病重,在太师椅上坐下,将陛下口谕念一遍,不外乎是定下行及笄礼的日子,以及宫外开公主府等事宜。
谢至与朱珍珠两人听完,都大喜过望,原来按照我朝规矩,像高疏桐这样尚未及笄便能在宫外开府的,的确是百年来头一回。
高疏桐虽然病中昏沉,可是话却听得清楚明白,招手让朱珍珠招待未央宫总管太监。未央宫总管太监仔细瞧瞧高疏桐的脸色,说些吉利话,便回未央宫复命去。
未央宫总管太监走后,高疏桐挣扎着要起身,朱珍珠扶住高疏桐:“公主还病着,何必如此着急?如今公主有封号,宫外还要开府,便是因为生病耽搁两天,又有什么关系?”
高疏桐强打起精神来:“你猜这老太监回去会怎么向皇帝禀告?我病了,皇帝会认为我不堪重用,而且我还欠皇帝投名状。这一切,封号,开府与和亲人选,都是皇帝赐的,他想收随时都能收回来。我难道还能一直躺着不成?”
朱珍珠好奇地问:“公主你这几日老是说投名状,什么投名状?”
永平公主从门外进来:“呦,几日不见,怎么生病了?”笑得这么开心,倒像是病人病得越重,她越开心。
高疏桐扫朱珍珠一眼,朱珍珠站起身来向门外喝道:“门外今日是谁当值,怎么不通传一声便放人进来?”
朱珍珠声色俱厉,摆明的敲山震虎,永平公主不高兴极:“主子们说话,你一个做奴婢的,插什么嘴,还懂不懂规矩?”
朱珍珠说:“永平公主需知,我们公主昨日受了风寒,今日嗓子难受,暂时说不出话来,便由奴婢替公主回答永平公主的问话。”
永平公主顿时怒火攻心:“什么玩意儿,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谁叫你病重,病重难道就是借口,我堂堂一国公主,不和贱人说话。”
朱珍珠何时被当面奚落过,忍不住泛红眼眶。
高疏桐见朱珍珠难过,挥手叫朱珍珠退下,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瞧永平公主的神情,见她一副与平时一样的模样,反问:“难道大公主不知道,如今我也是有封号的公主。”
高疏桐开口说话,的确沙哑难听,可是永平公主顾不上嘲笑,惊呆:“什么?”
高疏桐挥手让一个宫女将今日圣旨的册封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一遍,永平公主一脸震惊,不可置信,急着吵闹要问个清楚明白,话没说完便急忙走了。
永平公主走后,朱珍珠向高疏桐道喜:“前一段时间,永平公主处处找公主的茬,如今公主也是有封号的公主,与永平公主平起平坐,终于扬眉吐气,奴婢真为公主高兴。”
“永平公主不过一个脑子坏了的小姑娘,只会说难听的话,不足为惧。”高疏桐摇摇头,“难的是从此以后和皇后太子国舅成为敌人。”
不久,宫女来禀告:“陆公子听闻公主病了,特意来探望公主。”
高疏桐一时有些吃惊,与朱珍珠面面相觑,朱珍珠连忙将高疏桐扶到会客室坐着,又在座椅上盖一层厚厚的毛毯,然后才吩咐人放陆封仪进来。
陆封仪进门,看见高疏桐苍白的脸色,大吃一惊,说明来意,不外乎是听闻公主病了,特来探望。
高疏桐让朱珍珠搬一张坐塌过来,让陆封仪坐下,陆封仪又说:“我今日进宫,碰巧听见公主得以册封的事情,真是一件大喜事,值得祝贺。”
高疏桐淡淡地看着陆封仪,只见陆封仪打扮与平常无异,标志的折扇带着,俊朗的容颜加上温和的言语,既会关心人,又会捧人,难怪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高疏桐只是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开口赶人的意思。
陆封仪直视高疏桐,嘴角含着笑:“前几日我真是为公主担心,如今公主得以逃脱牢笼,我虽然没有帮上忙,却真是为公主高兴。”
高疏桐对朱珍珠微微点头示意,朱珍珠对陆封仪说道:“陆公子,公主昨日发高烧,如今嗓子疼得厉害,公主实在是病重,不能回答,还望公子理解。”
陆封仪微微点点头:“怎么一夜之间,病得这么厉害,看过太医没有,太医怎么说。”话一说完,听见朱珍珠回答,“已经看过太医,太医开过药,吃完药就能好,奴婢替公主谢过陆公子关心。”
陆封仪看着病人的病容,站起身:“公主还请放宽心,专心养病,下次再来看望公主。”说罢整理仪容离开。
高疏桐让谢至过来:“既然皇帝有旨意给我在宫外开府,想必朝廷有专人负责此事,你去找公主府开府的负责人,找到此人之后,再问京兆尹大牢的事,务必在京兆尹大牢里找出杜衡,尽快。”
谢至问:“公主,这么紧急?”
高疏桐闭上眼睛,将背靠在靠背上,叹道:“敌人太多,而我手上无人可用,怎么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