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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狐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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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陆封仪喊住高疏桐。
“你怎么还在?陆公子。”高疏桐回过头很疑惑,停下脚步,“有什么事吗?”望着陆封仪的还有顾宛如、杜衡和公主府侍卫一干人等。
陆封仪微微一笑:“公主,的确是有些事,想要找公主说一说,公主不如屏退左右?”
高疏桐让侍卫们都退下,等人走远才问:“你说。”
陆封仪声音低沉地像自言自语:“今日我在人群之后呼喊公主,公主便和没听见一般。再前一些日子,我向公主承诺,会帮助公主,公主也和没听见一般。”
“陆公子要说什么?”高疏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陆封仪叹一口气,“我要说什么,要说的不过是,青玉是我表妹,她身子不好,自幼便受舅父舅母格外宠爱……”一瞬间卡顿停下来。
高疏桐接过话头:“若是为林姐姐告罪,大可不必。她身子不好,是众人皆知的,便是她不愿意做孤的伴读,也不是什么事,若是因此而嫉恨她,陆公子也太小瞧我。”
“不是……是……”陆封仪苦笑一声,“没什么,我要说的就是,舅母的意思,我一向是知道的,只是婚姻大事,我还是做得了主。”
高疏桐开口之前,陆封仪截住话头:“我知道你要否认,你要说的不过是,皇后赐婚的是永平公主,又不是你,所以我说这些和你没有关系,是不是?”
高疏桐笑笑:“陆公子把孤要说的话都说完,还要孤说什么?还不如用心准备春闱才是正经,听闻令尊对陆公子心怀众望,不可使长辈失望。”
劝慰的话也是寻常,陆封仪说了这么久:“公主不信,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公主可知,我在这大相国寺,究竟为什么来,又是在做什么?”
高疏桐虽然好奇,可是不愿意表现出自己的好奇来,而是以一副满不在意的面具武装自己:“你说,是为修心,科举不用准备也能中,倒是满自信的?”说到最后,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永宁公主最近风头正劲,与皇太子殿下争锋,谁知道私底下,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也有无聊打趣的时候。
陆封仪直视高疏桐:“公主,相信我。”
高疏桐走得远,才听见身后一声拳头打在树枝的声音,一阵树叶摇落的声音,还有一句轻声喟叹,“我冲动了。”
高疏桐回到人群中,杜衡冷哼一声:“美色误人。”
陆封仪的容色上佳,只是京师中的翩翩佳公子,用“美色”来形容,倒是轻慢。
高疏桐听出杜衡的嘲讽:“先生要改掉随意嘲讽主君的习惯才好,不然……”话音延长,听起来是威胁。
杜衡略微侧身,长作一揖,似是致歉。
高疏桐没有移动身子,生生地受这一揖。
一行人往山脚下走去,顾宛如问:“公主,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杜衡将静室里代王的说辞复述一遍,高疏桐回答顾宛如:“如今线索断了,咱们去东宫会一会太子,也许会有什么收获也不一定。”
顾宛如听见高疏桐又说,“只是皇太子殿下不一定会见咱们就是。”
永宁公主昨日才从皇太子殿下手中截走审问刺客案的差事,如今皇太子殿下会配合调查的可能性很低。
走到山脚时,高疏桐注意到出入口旁有一些商铺摆着摊叫卖,不外乎是一些饰品煎饼等小玩意,同时也有卖文字字画和算命的,在小摊小贩中,卖字画的书生身着灰白长衫,显得格外醒目。
高疏桐走过去看看字画,再瞅瞅看相测字的木制招牌,招牌摆在摊位里边,不显眼,不仔细看看不到,仔细看招牌上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污渍。
高疏桐问摊主:“先生像是个读书人,怎么在山脚下卖画?”拎起字画仔细打量,牡丹图没有富贵逼人,山水画又多几分匠气,人物画像只有衣带当风能看,最重要的人眼却是失神的。
不修边幅的青年男子,作书生打扮,精神囧囧,经济上不甚宽裕,身上的白衫明显打着几个破洞补丁,颜色也泛白,显然是洗得不能再洗。“读书人也要吃饭,读书又不能当饭吃,自然要卖些能换钱的物什。”
“先生有些像我的一个朋友。”高疏桐看杜衡一眼,揶揄地笑笑,杜衡很不高兴,只是不好发作。
“先生既然是读书人,怎么不备考科举,春闱将近,若是能得一二功名,也不用当街叫卖。”高疏桐好脾气地继续问。
“今年已经报名参加科举。如今大相国寺的伙食便宜,周围又清净,除我之外,还有好些出门寒门的布衣在大相国寺备考。”书生回答。
高疏桐听闻大相国寺和别的寺庙一样,春闱时都接纳贫穷的学子在寺庙备考,一日三顿斋饭,比京城客栈花费要少得多,刚才见到陆封仪,华贵雍容,穷书生也在寺庙备考,一天之内见到两人,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狗之间的差别还要大,高疏桐一时生出想要帮点忙的心思,又问:“大相国寺每日都有素斋的,然而先生是生活所迫,所以才售卖字画?”
也许是被说中,那书生没有再回答,似乎承认这一点有些丢脸。
高疏桐继续看看字画,问:“先生的诗恐怕做得不怎么样罢?诗不行,策论不知道作得怎么样?”好在科举并不考试书画字词和作诗,而是考较策论和时文。
书生一下子生气质问:“你怎么知道?”
高疏桐慢悠悠地回答:“先生的字画还剩这么多,今天是没卖出去几幅?书画同源,诗词也是一样,诗作得好的文人,字画也有灵气,反之……”先前看到的字画,都算不上上乘之作。
书生不愿意再和此人多费口舌:“小姐,你要买就买,不买快走,没得挑剔我字画,别耽搁我做生意,我还靠卖这些换些药钱。”书生正值盛年,精神奕奕,说话中气十足。
高疏桐听见书生卖画是为治病,助人的心又增几分,拿起这幅画,仔细看看,还是无法忍受,转而指一指算命的招牌与旌旗:“我今日虽然不买画,测字却也是可以的。怎么,店家,测字准吗?”
“你要测字?自然是准的。”书生神色缓和过来,坐下,将笔墨准备好放在案上,示意高疏桐写字,然后说,“在纸上写字,问事还是问人?”
高疏桐坐下来拿起毛笔准备写字,听见杜衡问:“公……二小姐,你还信这个?”。
高疏桐目光中透露出狡黠来:“信则有,不信则无,试一试没什么损失。”说罢凝神提笔写字。
书生听见杜衡出声质疑,本是不悦的,可是见到高疏桐不管随从对测字的质疑,仍旧提笔写字,脸色这才由阴转晴。
高疏桐字写完将宣纸往前一推,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宣纸写着的是一个“桐”字。
“梧桐树?”书生盯着宣纸喃喃自语,“小姐问什么?事还是人?”
“事和人?都可以问什么?”高疏桐继续问。
书生回答:“可以问事,也可以问人,还可以寻物。”
“这么多用途?”高疏桐想了想回答,“我问事罢。”
“事?”书生盯着宣纸上黑色墨汁的“桐”字,闭上眼睛,右手拇指有规律地和另外四根手指指尖接触,似乎是在测算,脑袋左右摇晃一会儿,睁开眼睛,“小姐问的事,途中有些曲折,但是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只是此事凶险,即便他人满意,可是最终还是会带来灾祸。”
“带来灾祸,那么,先生可有施救的办法?”高疏桐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容来。
“没有办法,真当寺庙开过光的祈福香囊有用?最好一开始的时候就不要做。”书生看见高疏桐脸上的笑容才明白过来,原来高疏桐以为自己要趁机卖什么护身符,一时气得不轻。
高疏桐站起身,示意身后之人付钱,杜衡从荷包里面掏出碎银子。
杜衡是贫苦人,荷包没多少碎银子,高疏桐一把抢过荷包,从中捡出二两银子,扔给书生,见杜衡脸都绿了:“先生怎么会缺钱,去库房领就是。”
书生捧着二两银子,像捧着烫手山芋,想扔,又不舍得扔:“测字,不用这么多,五百钱就好,我现在没得铜钱找你的。”
杜衡心里吐槽:哪里需要五百钱,几吊钱就能打发,也就看公主是个冤大头,敢喊五百钱,要知道二两银子够普通人家过好几个月。
“不用找,愿先生高中。”高疏桐转身离开。
留下书生捧着碎银子,似乎傻了,这个不透露姓名的贵族小姐,不为测字,给钱反为接济。书生贫困已久,一时愣住,等回过神来,贵族小姐早已登上马车走远,只能大声喊:“我叫做某某,日后会还你人情。”
至于具体叫啥,离得远,高疏桐没有听清。
马车内,杜衡问:“臣见公主心情不错,是真的相信那书生的测字结果?”
高疏桐摇头:“八卦与梅花易数没什么难的,沈太傅就会,改明儿让沈太傅教就是,还不至于信这个。只是尚书左仆射之子在大相国寺备考,别的穷书生也在寺庙备考,一天之内见到两人,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狗之间的差别还要大,有些感慨,想要尽可能地帮他一把而已。”
杜衡知道高疏桐一时之间生出恻隐之心:“原来公主是测着玩儿的,也好,能让公主高兴,二两银子算什么?”
高疏桐倚靠在马车壁上:“不止是为这个,只是又想,那书生摆摊根本卖不出去字画,怎么孤从山上走下一眼便瞧见那书生?皇太子殿下身边充满着套路,也许,都是如此。”
杜衡心沉下来,想:永宁公主非善非恶,前一刻还在怜悯书生贫困,要给碎银子帮人;后一刻就开始怀疑书生是套路,故意等在路边的。
也许居上位者,就是如此多疑。
转念一想:不过是个给二两银子的书生,永宁公主都要怀疑是不是故意套路,那自己当初在客栈点名要高疏桐搭救,不是嫌疑更大?杜衡知道此刻高疏桐正在观察自己的神情,于是紧绷住脸,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