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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走水 ...

  •   马车缓慢行驶,高疏桐正在发愣,听见车外有人打招呼,“公主殿下。”打开车帘看一眼,是陆封仪。只见陆封仪骑高头大马,身着月白色的衣袍,头簪玉冠,发丝靛青,面如朗月,眼如点星。
      高疏桐心里想,陆封仪回来,东宫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动静,嘴里却说:“陆公子回来了。”
      陆封仪还想再说什么,高疏桐却已别过脸去,放下车帘,吩咐马车继续行驶,留陆封仪愣在原处。
      谢修骑着马追上来,看向远去的马车,嘴角含着冷笑:“前朝有个王爷,有冷面之称,与永宁公主差不离。一个女人家,面上这么冷淡,以后谁会娶她?”如今谢修看见陆封仪在永宁公主这里碰一个软钉子,忍不住要嘲讽几句。
      陆封仪停顿一会儿:“她不是冷面,是冷心。”
      马车缓慢行驶,高疏桐突然直起身子伸手敲车窗。
      谢至问:“公主,怎么了?”
      高疏桐歪着头:“今日我与陆公子对话,是不是格外冷淡?”
      谢至全程都看在眼里,想想回答:“如今东宫与咱们势同水火,陆公子又是太子最为倚仗的伴读,自然与从前不同。”从前公主还住在揽月殿的时候,皇太子殿下教公主骑马,还让伴读陆封仪帮助完成上书房沈太傅留给公主的功课。这些事情就像发生在昨日,可是如今,早已大不相同。
      谁知高疏桐摇头,一字一句地问:“敌人的朋友,难道就是敌人?”
      谢至大惊,明白高疏桐的意思:虽然如今与皇太子殿下的关系不可修复,可是难道太子的伴读,就一定站在太子那一边?
      东宫车队接到人后回东宫,道路没有大量马车堵着,瞬间空旷许多,熙攘行人散开,马车越跑越快,不多时便到刑部门口。高疏桐扶着谢至的手跳下马车,见到刑部差役问:“公主府杜詹事何在?”
      衙役将高疏桐引至大牢,昏暗的光下,杜衡以手扶额,瘫坐在太师椅上,眼中布满红血丝,见到高疏桐摆摆手,案几摆放着几卷案卷,示意高疏桐自己去看。
      高疏桐开始翻看案卷。
      谢至从壁龛中取出一盏油灯,点燃,放在案几上。
      高疏桐快速地翻看案卷,只见泛黄的书册上墨迹未干,字迹凌乱,还有几滴干枯的盐渍在书册的右下角,抹过去手指头留下几颗盐粒。
      高疏桐快速翻完,将案卷扔在木几上,看向杜衡,疑惑道:“怎会如此?”
      谢至将案几上的卷宗拿起来翻看:“这……什么也没招认?”
      只见案卷上明明白白记录着东宫侍卫的口供,侍卫甲:跟随皇太子殿下来到皇家狩猎场,刺客蒙面,未看见刺客面容,不知幕后主使。
      侍卫乙:跟随东宫卫队队长来到皇家狩猎场,出现刺客,未能阻止刺客,刺客蒙面,没看见刺客面容,不知幕后主使。
      侍卫丙……
      口供井然有序,将东宫侍卫的说词一个个地记录下来。但是没有一个人见过刺客的容貌,也没招出幕后主使。而今早杜衡往公主府递的消息是:已经找到幕后主使。
      杜衡的双眼布满红血丝,盯着人看的时候有些吓人,往后方牢门指指:“公主一看便知。”
      本来用铁链锁住的牢门,此刻是开着的,谢至开路,高疏桐随后,杜衡强撑着在最后跟着,进门以后是一条狭长黝黑的走廊,空气中传来一阵粘稠潮湿的臭味,高疏桐忍不住打一个喷嚏,谢至停下脚步:“公主,这里太黑,不然我回去娶一盏油灯?”
      杜衡回答:“前面有灯。”
      前方路上的确穿出若隐若现的灯光,三人继续沉默前进,穿过一个又一个小牢房,终于到了。只见东宫侍卫们一个接着一个,身着贴身中衣,双手吊在铁环上,白色中单透出血痕。
      空气中传来一阵夹杂着汗臭和排泄秽物的气味,人证双脚分开,每只脚上都扣着锁链,锁链连着铁板,动弹不得。侍卫脸色苍白,嘴唇失色,见到有人来也只是睁开双眼,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就算高疏桐对刑部审问的手段不娴熟,面对这样惨烈的画面也明白过来:这是酷刑过后的场面,慢慢地说:“没有想到,先生竟然有当酷吏的潜质。”
      杜衡横高疏桐一眼,步伐不稳,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被谢至搀扶住,站稳脚跟,抽开被扶住的手,才说:“刑部一根手指头也不敢动,怎么问得到口供?谁愿意干这样的差事。”
      太子这下要恨死我,高疏桐脸色难看,还要安抚杜衡:“难为先生。”
      天牢里一个人也没有,牢房里空着,没有囚犯,也见不着衙役的影子。三人从原路返回,周围很安静,只有几个人的脚步声,谢至问:“东宫侍卫只是在场的人证,如果没看见刺客的脸,不知道幕后主使,不是寻常?”
      何必用刑至此。
      杜衡回答:“连夜审问,东宫侍卫口供一致,然而这么多人,都在不同的位置,刺客来时,每人应对的方式也不同,怎么会出现一字不差的口供?除非是……”
      “串供。”高疏桐说道,“有人早知道会审问,所以提前给一套说词以求在审问时不会说漏嘴,口供上看就是所有人的口供都一样。”
      “侍卫们在东宫当差,谁能让他们誓死效忠?”杜衡接着问。
      “是太子,竟然是苦肉计。”高疏桐啧啧两声,又问,“那王敏之为何受伤?难道是苦肉计的一部分。”
      杜衡摇头:“臣猜测,东宫的安排,王敏之未必知情。”
      王敏之不知情,以为是真的刺客,见到太子有危险,扑上去挡剑才会受伤,高疏桐想起狩猎场上太子明显的愧疚。
      看来王敏之真的是皇太子殿下的好兄弟。
      高疏桐脸上浮起一个阴鸷的笑:“刺客是太子安排的,孤就说太子不可能什么动静都没有。如果不是皇帝把查案的差事交给孤,他原本想把幕后主使栽赃给谁?”
      当然是你。
      杜衡感慨:“女子重情,男子狠心。公主如果没有下定决心比敌人更坏,比敌人更恨,怎么斗得过这些人?”
      高疏桐反而问:“既然行刺太子的刺客是苦肉计,那么,行刺皇帝的刺客是谁指使的?”
      杜衡摇头,表示不知道。
      三人一路走到门口,铁门是掩着的,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走在最前面的杜衡停下脚步:“怎么回事?”
      高疏桐停下来,谢至快步穿过去一看:“公主,门锁住了。”
      三人来时,门就是打开的,没有锁,在去看大牢人证的这一段时间,门锁住。
      高疏桐有一些不好的感觉,忽然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声,闻到阵阵刺鼻的浓烟,看见冲天的火光,听见外间来往人群呼喊着:
      “走水了!”
      “怎么回事?”高疏桐开口说话,剧烈咳嗽起来。前屋燃起大火,产生阵阵浓烟,人只要呼吸,浓烟便进入口鼻。
      “掩住口鼻。”谢至在地上摸索,找到一根木棍,不停地用木棍敲打锁链。
      杜衡扑在铁门上大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们。”边喊边咳嗽。然而外面人声嘈杂,奔跑走动的脚步声与重物落下的声音皆盖过杜衡的呼喊。
      难道我要死在此处?我的雄心壮志,我的凌云抱负。杜衡用衣袖掩住口鼻,一时有些失神。
      高疏桐退后一步,窜入临近的牢房,房门是开着的,没有人,两边墙上开一个小窗,而且窗户太小,在场三人的身形也通不过。连续查看临近的三个房间,都一无所获,没有人,也没有出口。高疏桐大口喘气,剧烈咳嗽,没有继续奔走,而是停下来望着铁门。
      火焰跳动格外美丽,可是在这时候,美丽火焰是能够要人命的。
      杜衡缓过神来,与谢至一起敲打锁链,没找到趁手的工具,开始用脚踹,不过杜衡没多少力气。
      牢房多用铁栏隔开,如果铁栏有稀疏脱落的,比木棍更好,高疏桐跑去最近的铁栏,抓住用力摇晃,铁栏焊得很紧,扯不断。
      铁链接口处被敲击松掉,伸手一扯便掉落下来,谢至叫道:“公主。”拉住高疏桐的手,一直往前,推开铁门走出。
      三人走出铁门,逃出生天的喜悦被眼前的场景冲击得一干二净,只见面前火光冲天,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着火的木头,头顶上还不停地有被烧断的横梁掉下来,通向外间的木门是关着的。
      门外不停地有水冲进来,但是水量太少,火势太大,救不了火。
      眼看火势越演越烈,谢至将外袍脱下来,盖在头上,揽住高疏桐的肩膀,带着一起往前走去,小心地错开地上横七竖八着火的木头,艰难地往前走去。杜衡有学有样,跟着两人往门口走去。
      眼看就要到达门口,突然,谢至头顶上的一根横梁被火烧断,直直地掉下来。杜衡看见将要倒下的横梁,大声喝道:“小心。”
      谢至抬头看见将要掉下的横梁,想要躲闪,可是正牵着高疏桐的手,如果自己躲闪,横梁会砸落在高疏桐身上。来不及思考,谢至瞬间将高疏桐一掌推出,这时来不及躲闪,横梁掉下来。
      高疏桐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回过头一看,只见横梁砸下来,刚好砸在谢至身上。
      “不!”高疏桐扑过去,用力推开横梁,焦急地问,“谢至,你怎么样?”杜衡也上前帮忙,一起将砸在谢至身上的横梁推开。
      “我没事。”谢至虚弱地说。
      高疏桐与杜衡将其扶起,上下打量,还好横梁块头小,又在掉下的途中被拦腰截断,砸在谢至身上的力更小。谢至行动受限,高疏桐与杜衡两人才能勉强搀扶,杜衡抬头看看尚未掉落的横梁:“快走。”
      三人穿过障碍物,艰难来到木门口,杜衡上前一步努力推门,推不开,看来也是被锁住。
      “你们后退些。”杜衡边说话边咳嗽,等高疏桐与谢至两人后退几步以后,才用力往前撞门,撞了几次以后,门终于打开。一阵清新的风吹进来,将屋内的火烧得更旺。
      “快走!”高疏桐搀扶着谢至往前走。杜衡已经跑出大堂,站在空旷处,大喊:“有没有人,快来人,这里!”救火的人终于发现逃出生天的三人,三三两两地围起来,拿出湿棉被裹起来,一人拿出水壶。
      来到空旷处,高疏桐将谢至放倒在地检查伤势,大喊:“太医,叫太医来!”
      “我没事,公主。”谢至虽然虚弱,仍旧挤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杜衡走过来,看着遍体鳞伤的谢至与灰头土脸的高疏桐:“公主身边竟然有这样的忠臣,他为救你,是不顾性命的。”
      高疏桐闭上双眼:“我知道。”
      大夫带着药囊走过来,药童接替高疏桐扶着谢至,大夫一边检查伤势,一边问诊。高疏桐站起来,望着眼前冲天的火光:是谁放的火?打算烧死我?
      杜衡走到高疏桐身边,一起看着火光冲天:“此处不太安全,先回公主府。”
      “麻烦先生留下查看此事后续如何,何人纵火。”高疏桐看向正在治疗的谢至,眼神有些担忧。
      杜衡说:“公主不用担心,谢总管眼下伤到手脚,动弹不得,处理伤势以后,再遣人抬回公主府,臣会留下来看着。”
      高疏桐乘坐马车离开。回到公主府时已近正午,朱珍珠迎上来先问:“公主可曾用过午膳?”等高疏桐从马车里出来,灰头土脸,头发上脸上都带着大火过后烧尽的清灰,简直惊呆:“发生了什么?”
      高疏桐下车将刑部大牢发生的事情讲一遍,见到朱珍珠在人群中寻找谢至的身影:“谢至受了伤,在刑部诊治,过会儿回府。”
      “好脏。”高疏桐伸手往头上抓去,只见满手的灰。
      “马上给公主准备浴桶。”朱珍珠回答,“巴蜀县主和顾大姑娘到了,正等着公主。”
      高疏桐摆手道:“让她们先等着。”一边大跨步往府内走去。等收拾妥当,换过衣服,洗完头发再吹干,来到用膳处,午膳已经准备好。
      高疏桐在座位上坐下,拿起筷子,想起秦玥与顾宛如:“请巴蜀县主和顾大姑娘一起过来用膳。”
      秦玥和顾宛如来后,朱珍珠将发生的事说一遍,顾宛如十分惊讶:“刑部竟然会失火,这些年都没有的事。”顾宛如的父亲是刑部尚书,自然担心刑部发生的火灾。
      高疏桐也觉得奇怪,谁会在刑部放火?
      公主府准备的饮食十分精美,灌汤包子,凉菜小吃与桂花糕,应有尽有,然而面对美味佳肴,高疏桐没有胃口。朱珍珠殷勤地将厨师的新菜色夹一筷子在食盘上,劝高疏桐好歹吃一口。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秦玥拿餐巾净手,又端杯漱口,待端坐在座位上,才开始说话,“今日去谢府找娉婷姐姐,听闻入主东宫的消息,娉婷姐姐满眼泪水。”
      是另有所爱?高疏桐若有所思。
      秦玥继续说:“娉婷姐姐看我是好姐妹才告诉我,虽然人人都说能入主东宫是泼天的富贵,可是娉婷心中只有她的心上人,心里苦。”
      “哦?”高疏桐。
      顾宛如见高疏桐迷惑不解:“公主不知,秦姐姐在蜀中已经订婚,是青梅竹马,只等回巴南就成亲,所以见不得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原来如此。”高疏桐又问,“娉婷有没有说她不能终成眷属的心上人是谁?”
      秦玥摇头:“我问是哪位世家子弟得到娉婷的芳心,她不肯说。”世家子弟,难道不是狩猎场那位过从甚密的侍卫?
      顾宛如说道:“今晚民间有灯会,公主可别错过。”
      灯会?高疏桐完全没有准备,只点头表示知道,秦玥与顾宛如告辞离开。不多时,杜衡带着谢至回到公主府,高疏桐问:“查出来了吗?”
      杜衡摇头:“刑部忙活半天,也没查出来。”
      高疏桐早知如此,是查不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是谁要放火烧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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