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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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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快醒醒?”
一阵焦急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高疏桐睁开眼睛,轻声“嗯?”一声,仍旧睡眼朦胧。
朱珍珠半跪在床榻前,已将今日的朝服准备好,见到高疏桐睁眼:“公主,辰时了。”
“什么!”高疏桐蓦然坐起,“我迟了?怎么不叫我,今日有朝会?”连忙从床榻上站起跳下,光脚踩在地上,伸过手来拿朝服。
朱珍珠服侍高疏桐将朝服穿上,另一边侍女捧着洗漱用的铜盆与手帕。
竟然会睡过头错过朝会,高疏桐只能感慨:“可能是最近我太累了罢,事情太多。”
朱珍珠说:“听杜先生说,今日朝会出了大事,如今陛下身边的内官带了口谕,请公主快些进宫。”又对门外努努嘴,示意杜衡在门外等着。
发髻梳好,在铜镜面前仔细检查妆容,才脚步凌乱地从内室转出,高疏桐问:“今日朝会出了什么事?杜先生。”
杜衡乍一看高疏桐惨白一张脸,愣了好一会儿:“其实没什么,没公主什么事,就是昨夜弄丢了准太子妃,皇太子殿下认为尚书右仆射故意丢东宫的脸面,在朝会上给右仆射好大的没脸,右仆射不得已,当众告病。公主不要着急,陛下召见公主,是为刑部查案的事。”
朱珍珠从内室转出,拉高疏桐在铜镜前坐下,拿出珍珠粉与口脂,往脸上涂抹:“公主涂些腮粉和口脂,不然脸色苍白,看起来气色好差。”
高疏桐就着朱珍珠手上的铜镜往里面瞧,的确一张蜡黄的脸,嘴唇惨白,没有血色,像是劳累过度。高昂着头,阖上双眼,方便侍女上妆,脑子仔细思忖刚才杜衡说的话,看来皇太子殿下当众给尚书右仆射没脸,神仙打架了,问杜衡:“谢大小姐没找到吗?”
“若是找到人,也许皇太子殿下还会明白是谢大小姐不懂事,与谢氏无关。如今诺大个京城,连卫队都惊动了,水泄不通地找人,愣是连个人影子也没找到,难怪皇太子殿下怀疑是尚书右仆射不愿意嫁女给他,生了好大的气。”杜衡慢慢地说,“说来也怪,若无人相助,谢大小姐一个弱女子,又能跑到哪里去?”
高疏桐以手覆额:“皇太子殿下现在在气头上,才会怀疑尚书右仆射是故意帮助谢大小姐潜逃,假以时日,以太子的聪慧,迟早会明白右仆射只是教女无方而已。只是以皇太子殿下高傲的性情,恐怕一时也难以接受谢大小姐宁愿情奔也不肯嫁给他罢。”
此时是辰时初刻,天光大亮,不远处的院落中遍值大树,偶尔还能传来几声鸟鸣,杜衡听了一会儿,继续说:“皇太子殿下只是当众骂了尚书右仆射一顿,没有动手,已经是涵养极高。”
“此事对公主府有什么影响吗?”高疏桐妆点完毕,从内室往门口走去,“东宫与尚书右仆射的交恶,对朝局又有什么影响?此次面圣,先生有什么教我?”
“谢大小姐的事,与公主府有什么相干。毕竟,谢大小姐情奔前夜,又没有来过永宁公主府。”杜衡直视高疏桐的双眼,后半句话几乎是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蹦出来的,慢慢地回答,“此事对朝局必然是有影响的,东宫再怎么宽宏大量,经过此事,王谢两家的芥蒂已然种下,难以修复。至于尚书右仆射会怎么做,此时还没人知道,臣随公主一齐面圣。”
高疏桐几步走到正堂,传旨的内官太监在厅堂等着,朱珍珠早已将库房中上好的玉如意挑出两把,由高疏桐亲手拿给皇帝身边的内官,内官脸上笑开了花,推三阻四才勉强收下。高疏桐又问:“还请中贵人赐教,陛下此次召见,所谓何事?又或者,今日陛下心情如何?”
内官将手伸进袖中,摸摸上好成色的玉如意,感受到冰凉的质地后,才回答:“因为出了东宫那事,陛下心绪不佳。不过陛下对公主满怀期待,今日召见为的是问刑部查案的结果。”
意料之中,高疏桐送宫廷内官先回宫,等送走传旨的太监之后,才将脸上可鞠的笑容一一收敛,沉默地盯着脚下的青石板发愣。即便已经猜测出皇帝的心情与召见为的什么事,仍旧要再递给传旨的内官金银财帛,以窥测御前。
杜衡在高疏桐身后站着一起看了会儿青石板的纹路,才开口说:“公主,再不出发,便要错过进宫的时辰了。”
高疏桐向门口走去,马车早已准备好,停在门口,高疏桐在朱珍珠的搀扶下踏上马车。
成大事者,气馁并不现于言词之中。
杜衡笑起来,紧跟其后。
从公主府到皇城门口这一段路,不长也不短,到达皇城,城门口的守卫验过印鉴放行之后,穿过皇城外三门内三门,在御道旁下马车步行,一路走至御书房门口。
今日天气晴朗,耐不住暮冬寒冷,御道两旁的树木光秃秃的,时不时地随着微风掉落树叶,御道的青石板上零落地散落着几片树叶。我朝皇城建制沿袭前朝的旧皇城,只在几处院落的用途上做改变,大体的框架是不变的。可见无论是哪家人做天子,皇城都是朱墙与高门,长石阶梯与低矮院落。
古人常说,就连建筑也自有风格,巍峨皇城彰显的,除了皇权与规矩。
还是皇权与规矩。
高疏桐站在御书房门口,抬头看向柱梁上悬挂的高大匾额,再低头看一看脚下的石阶。现在一点儿血迹也看不到,一点儿血腥味也闻不到,但是几年前,十几年前,总有老臣直臣箴臣孤臣独臣喜爱以头撞柱,血溅石阶。
未央宫总管太监见到高疏桐后恭敬地将其迎进去,嘴里说的同一句话:“永宁公主殿下到了,快进去罢,陛下在里面等着。”他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一贯养尊处优,如今又上了年纪,身形现出富态,一张脸白白胖胖,慈眉顺目。
然而高疏桐心中有惊惧与忧愁,就连慈眉顺目也觉得碍眼。
高疏桐进入御书房,见到刑部尚书顾大人早已在房内等着了,端坐在御座上的皇帝高圭陵见到高疏桐,招手让她坐下:“永宁来了,坐。刑部审案有结果了吗?”皇帝脸色平静,今日错过的精彩朝会竟然看不出来是否影响皇帝心情,刑部尚书顾大人只在高疏桐进门的时候微微颔首示意,两人神情平静,一切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似乎皇太子殿下在朝会上的雷霆之怒不是真的,尚书右仆射谢大人难以自处以至于称病退朝没有发生过,谢大小姐谢娉婷在婚嫁前情奔不肯嫁给太子的丑闻,皇室的奇耻大辱,世人的闲话饶舌,都像一滴水滴入大海,只引起轻微的涟漪,不多时水面仍旧和水滴滴入前一样平静。
所谓静水流深是也。
高疏桐行礼后坐下,看看仍旧低着头的顾刑部尚书,回答皇帝的问话:“回禀陛下,案情已然查清,当日狩猎场行刺皇太子殿下的刺客出自东宫,而行刺陛下的刺客招认的幕后主使是代王。”
如何回答皇帝的提问,高疏桐进宫之前特意和杜衡商量过,两人都同意,在没有完全掌控刑部之前,阐述事实最为稳妥。也就是,不夸大,不隐藏,不嫁祸,查出什么,回禀什么。
高疏桐回答完后,直视皇帝,丝毫也不肯错过皇帝的表情变化。
“行刺太子的刺客出自东宫,也就是说太子是在使苦肉计。”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伸手重重地拍拍御案,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问顾刑部尚书,“顾爱卿,永宁公主说的,是也不是?”
高疏桐明白过来,这就是顾刑部尚书在此的用意,用来佐证自己言辞的真伪,皇帝居至尊之位,不敢轻易相信哪个人。
顾刑部尚书肉眼可见地冒出冷汗,伸手擦擦额头的汗水,才回禀皇帝:“是。永宁公主所言不差。”
高疏桐此刻看着心虚得不敢抬头的顾刑部尚书,总感到一丝不安。
皇帝神情更是阴沉,就连声音也能结冰:“苦肉计,这刺客若不是行刺太子,原本是为谁准备的?是你,还是……永宁公主,你说。”
是你,还是我?
高疏桐突然发现,原来根本不需要小人进谗言,皇帝本身对太子忌惮得很,动不动就怀疑太子有弑父逼宫的心思。摸不准皇帝的心思,此刻回答:“臣不知。东宫储副之重,臣不敢妄议。”
皇帝对两人的战战兢兢看在眼里,毫不惊讶,将御案上的黄铜镇纸扔向门口:“这个逆子!来人,去东宫将太子请过来。”
未央宫总管太监等在门边,此时现身将黄铜镇纸拾起来,回禀:“诺。”然后退出门口,依稀能看见背影。
太子要来了。
不妙,太子若是在场,不知生出多少事端。
高疏桐心里着急,碍于皇帝此刻在震怒之中,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办法,一阵难捱的沉默,良久才听见皇帝问:“永宁,你说,行刺寡人的刺客,是谁指使?代王?”
“臣也不信,然而刺客的确是这样指认的,顾大人可以作证。”高疏桐看向顾刑部尚书,刑部尚书在皇帝的目光下点头应和。
空气阵阵胶着,在天子积威面前,他人都是提线木偶,皇帝明明白白传来焦躁的情绪,然而没有开口询问之前,在场的两人,都不能先说话。
终于,皇帝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会是十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