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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恩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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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屿在天廷里的生活过的千篇一律,每天打扫打扫嘉禾宫,种种院子里的草,磨药制药,管管时间,一如之前的三百年。
他和觉以蓁之前杀的蟒妖已经全权交给觉以蓁处理,苏屿也乐得清闲。
在某天晚上,他的一味新药终于大功告成,即使没有人给他做试验品,但他也对其有深深的自信。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他摸了摸玉行令,转身又下了凡。
他老早就待腻了天廷里的日子,但是苦于神龄不及五百年没有玉行令而硬生生被困在天廷里。如今他有玉行令傍身,毫不犹豫地就往凡间跑了。
他原计划打算的是去昭怀管辖的西北戈壁地区,计划倒是进行的很顺利,稳稳的就落在了荒漠上。
然而,又看见了那只猫头鹰。
它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站在苏屿面前,仅仅几步之隔,浑身如月色般雪白,与风沙狂舞的戈壁滩显得格格不入,苏屿望着它的眼睛,愣住了。
这世上千言万语都无法形容这双从星辰中洗涤出来的眼睛,眸光深邃仿佛看不见底,但又清澈而明亮,带着明媚的充满希望的光。那眼中好若有星辰大海,缀满了被揉碎了银河,闪耀着,纯粹着。只是一见就让人跌进浩瀚的星际里。
那是寒星宝珠,蕴了无数不可言说的秘密。
“你……”
猫头鹰微微扑了下翅膀,歪歪头,冲着苏屿稍稍走近了一点,在风沙中显得模糊不清。
苏屿正想朝着猫头鹰走过去,猫头鹰腾空而起,飞进满天的风沙里。
苏屿忙使了一张追踪符,但是这次并没有如始安那般追上,于是他咬咬牙,施了一张御行符追上而去。
御行也是一种极耗神力的法术,在风沙中飞行尤为艰难,戈壁上的风虽然说不上大,但是猫头鹰飞的极快,一路南下,卷风而去。因此风沙直直飘进苏屿的眼睛里,不得不眯起眼,只能模糊的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
当风沙渐渐趋近于平静的时候,四下已经是空旷的草滩,天空是如水一般洗过的明净,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又跟丢了。
草滩上只有几只牦牛在散步,远远望见,山川之前,一座城市的痕迹。
那城市极高,映远山,折草滩,缓长水,自带一片柔柔的圣光。
沿着草滩上的路直行,城门上,仅“琼芳”二字而已。
此城名琼芳,倒是别有一种意境。
白天碎碎堕琼芳。
这里,应当便是雪域高原了。
琼芳是一座雪域妖城,城中还飘散着淡淡的人的气息,城内街道宽敞,生物算不上是很多,但很是有条理。
其实,琼芳和其他凡间的城市也差不了多少,只是这城实在是大,常人徒步怕是要走上几天才能出得了。
苏屿很快的把琼芳浏览了一遍,然后就在一家食肆里落了坐。
店家穿着宽松的蓝色袍子,很是亲切地为苏屿端上几块糕点和一壶茶,皆为琼芳地区的特色。
糕点甜而不腻,奶味十足,茶水味道咸甜,醇香可口,是极其淳朴自然却能让人不忘的味道。一碗茶水下肚,先前一路而来的风尘仆仆一扫而光。
苏屿撑着手思索着,其实这雪域妖王也并没有传言里的那么脾性暴躁嘛,至少在他管辖范围内的这座琼芳就挺不错的,是个休闲娱乐的好场所。
这时店家走上来,见苏屿的一碗茶水见了底,忙问他是否要再天上,得到苏屿点头同意后,又倒了满满一碗茶水,还向他推荐店中另一种糕点。
他是用当地的语言说的,糕点具体叫什么名字苏屿听不大懂,听起来类似于“土巴”的发音。等到端上来,才发现这糕点和他先前吃的哪一款丑了很多。
他试探性的吃了一口,觉得油,但是又极香,且是那种挥之不去的食材本味的香。再加上店家推荐的奶渣,虽然不是很细腻的颗粒,但却是放不下的味道。
勉勉强强,能与苏屿心中的糕点之最定胜糕一较高下了。
食肆里突然闯进一位少年,年龄不大,左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有些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坐到苏屿后面的桌子旁,要了一碗茶水。
店家刚刚把少年的茶水端上桌,店里就进来了好几个面色阴沉的人,四处张望,似在找人。
那少年,悄悄地转了个身,好让他们看不见他的脸。
进来的都是人高马大的汉子,手里挥舞着几根长长的棍子,嗓门极大:“掌柜的,出来!”
店家瞧见了异动,急匆匆地从二楼跑下来,见来人,面色一变:“诸位来此,有何贵干?”
为首的大汉看了店家一眼,目瞪口呆,脱口而出:“奶奶的,怎么又是你。”
看来二人是认识的。苏屿坐在一边边吃糕点边看戏。
“你还敢来琼芳闹事?不信我们当家的削你?滚。”店主似乎也是不怕这大汉,指着他似嘲非嘲,抬手就要把人赶出食肆。
但是来人却看见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少年,马上示意为首的汉子,一只手朝苏屿指去。
苏屿一惊,原来那少年已经不知何时躲到他的椅子旁边,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苏屿平生,最怕人这种眼神,一栽再栽。
“公子……求求您救救我……”
苏屿本来就抱着一颗看热闹的心,现在居然还不得不介入这般混乱的局面。但是他终究是狠不下心来去拒绝这个少年,摸了摸他的脑袋,示意他在自己身后躲好了。
大汉已经来到了苏屿这一桌前,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语气却十分凶悍:“滚开!”
苏屿心平气和地和他讲道理:“这位兄台,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同一个孩子过意不去呢?”
只是很可惜那人并不听讲道理,挥了挥手中的长棍直戳着苏屿的肩:“怎么?想护着这杂种?”
店家这时候也走到这桌旁边,对着大汉也不再是仅仅冷着脸讽刺的态度,似是被激起了怒意:“你还敢在我的店里猖狂?”
他哈哈大笑道:“如何不敢?总有一天,老子会把这琼芳都一锅端了。既不肯让,就一起打一顿!”最后一句,是对着苏屿说的。
苏屿无奈。果然,对于这种野蛮粗暴的妖,还真是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他猛的把少年推到更角落的地方,大汉一棍子打在他的左肩上。迅速从百宝囊中摸出一味骨软肉酥散向前一扬,但动作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左手臂又重重的挨了一棍子。
但是好歹药还是有点用处的,那群妖果然开始浑身无力,长棍脱手,苏屿刚准备是不是要再做点什么,他们就消失了。
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概是跑了。
但是妖的蛮力当真是好厉害,被打的两处真是骨头都快断了的疼,少年已经走到了苏屿身边,哆哆嗦嗦地对苏屿道:“谢谢……公子……大恩大德……”
苏屿摆摆手:“不必客气……你接下来要如何?”
少年很是不安地坐在苏屿对面,头低得几乎要伸到桌底,声音也几乎同蚊子一般轻:“我同……长辈一起出来……没想到被追杀……”
这少年害羞,话也说不明白,苏屿招呼店家再端一碗茶水来放到他面前,语气轻松:“没有关系,喝点茶压压惊吧。”
谁知他倒是略带几分嫌弃的看着眼前端来的茶水,嫌弃中还有一丝绝望,像是那种成天喝这种茶水喝到腻的表情。
苏屿方才探了这少年的气息,有人气,就姑且相信他是个人罢。
他还是小口小口的喝着碗中的茶水,时不时抬头看着正在吃糕点的苏屿,也没有说话。
经过方才那么一下,现在苏屿的位置是背对着门的,少年正朝着食肆的大门口,突然间,脸上的表情可以用扭曲来形容。
食肆里,轻轻走进来一蓝衣人。
也许是少年的表情太过于惊恐,又也许是气场过于强大,苏屿不自觉的扭头望向站在门口的人。
藏色衣衫,白色袖饰,正是他先前在始安城里遇到的船工不之。
不之直直的朝那少年走来,目光虽然说不上多么严厉,但多少还是令人胆战心惊。
“你躲在这里好生惬意,可不知我们找你有多急。”
那语气听起来似责骂,但是细听也能察觉出不自然流露的担忧。
少年的表情似乎是要哭出来了,带着点抽泣的鼻音道:“你怎能一来就骂我……刚才我好歹死里逃生……”
“怎么?刚才发生了何事?”
苏屿突然觉得自己又开始看戏了。
不之在方桌的另一边坐下,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又听那少年真的泪珠子掉下来。哭哭啼啼道:“我……我方才被追杀……是……是这位公子救的我……”
不之看向苏屿,苏屿也回看他。
一瞬间,很快别过视线。
“人家救了你,还不叫苏公子恩公道谢?”
苏屿一惊,忙道不必。他从来没被人这么郑重其事的叫过恩公,更何况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的忙,算不上什么涌泉相报的救命之恩,更是不必。
但是不之却叫的真切,他道:“恩公,多谢。”
一字一顿,仿佛千言万语。
苏屿突然发现不之身上的气息有点不同寻常,在离水竹筏上的时候,他只能简单的判断出不之非“人”的气息,而此刻,不之和少年的气息是不同的。
不之是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气息的,妖气、人气通通没有。而这少年,虽有人气,但极不明显,是被重重妖气覆盖的痕迹。
也许是苏屿看不之的目光太过于怪异了,不之朝他轻轻一笑:“恩公,怎么了?”
苏屿摇头:“无事,只是……能不能不要以恩公称我……以名姓相称便好。”我是真的受不住。
“那可不行。”不之拒绝的斩钉截铁,“恩公便是恩公,直呼姓名便是对恩公的不敬了。”
苏屿试图挣扎无果,决定放弃,只能无奈的笑笑:“那我……仍是可以唤你不之吧。”
“自然。”
兴许是错觉,苏屿看见不之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但是转瞬即逝,他便开口问到:“恩公来琼芳是所谓何事?”
苏屿思考哪个答案听起来会妥当一些。说他是大风刮过来的?似乎不大好。说他无意间走进来的?似乎更不好。权衡了许久,他给出了一个还算是比较合理的回答。
“久仰琼芳大名,慕名而来。”
不之的眼角带着隐不去的笑意,他开口道:“琼芳此地,我算是比较熟悉了,恩公若是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带你游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