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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雪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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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县令忙打自己的嘴巴:“小的失言失言!!”
王翕梗了梗喉头,她信任的他来了,他是当朝誉王,文韬武略,名闻天下,他会救她,会接受她的感激,会为她洗刷冤屈。
可这仅仅因为,她同样帮过他,也向他求教很多问题,算得上一个好学好问的学生。
不,金鳞书院中的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学生,而她,算得他什么学生?
二人相遇不过萍水相逢,于他的生命她更是像流星划过,转瞬即逝。自那幅画像烧毁后,她便自觉与他疏离。
王翕虽然是穿越者,但是她明白自己的平凡。
穿越来的身份是农家女,如今处境是寄人篱下不受待见,在读书方面虽不是十分笨拙但也及不上天才地步,只是稍有天分和一些小聪明罢了。
可是那个人却是誉王。
况且他芝兰玉树,形容典雅,她却相貌平平,不拘小节。
再退一万步讲,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师生。
即使她从未,将他当做她的夫子。
他对她的好,就是温和的、防备的、对小辈的好。而不是她几次三番梦里的,摇尾乞怜、真挚热烈的情深模样。
等等?!我现在?!王翕忽然想起,自己是个几天不洗澡,从大牢里提出来的嫌疑犯……不梳头不洗脸都是小事,只是这隐隐飘出的味道……确实,够味。
偏偏她最狼狈的时候,他来了。
“出了这县衙,本王就只是一个游学学子,不得泄露本王身份。”傅玉书长身玉立,走到王翕身前,颇有护犊意味。“今日本王来,不过是为来助你明县令,探一探这宗杀奴案!”
明摩冶见状连忙道是,乖乖退回座位上坐下。傅玉书脸色渐缓,不卑不亢继续道:“明大人审理此案,应讲求真凭实据,可否将此案证据细细讲来?”
明摩冶可受不起这一句“明大人”,身子顿时麻了半边。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明摩冶擦了擦头上的汗,“来人,看座!”
见傅玉书一撩下摆坐下,明摩冶才稍稍缓了口气,谁知这架子大的誉王竟道——
“给他也看座。”
明摩冶顿时笑得比哭还难看,这,这哪有嫌犯在公堂上和县令对着坐着的道理啊?
这哪是审案?简直是在和嫌犯面对面,心连心啊。
看来这王翕和誉王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啊,明县令悲催地发现,这次是踢到钉子了。
明摩冶叹了口气:“给他看座!”
“殿下,此案案情明了,当日嫌犯王翕和受害人翠镶在花园起了争执,由花园里的打斗痕迹可以推测随后王翕痛下杀手,为延迟尸体发现时间和不被人发现,将受害人推入湖中,不料此时居然有人路过偏僻之地,撞见了嫌犯的恶行……”
“嫌犯仓皇逃回居所,准备携带着包裹潜逃,但恰巧有捕快在与谢府一墙之隔的街上巡逻,听到的谢府的消息,赶往其居所,将其当场抓获。这事是捕快们可以作证的呀……”
王翕十分佩服这位明县令的脑补功力。不过她现下想起来也十分痛恨自己当时的脑残行为——居然想到反正要被抓,不如带点东西去方便些。
王翕扶额,发出一声叹息。
傅玉书余光看她,知她又在吐槽些什么,心下好笑。
但他仍显出那副面无表情铁面无私的模样:“也就是说,证据就只有恰巧路过看见最后一幕的谢府奴仆和见到王翕收拾行囊的捕快?”
明摩冶忙道:“当然不是,下官还在死者身上发现了嫌犯王翕的私人物品,一折画扇。”
傅玉书道:“一折画扇便可推断是王翕所为?”
“可……”明摩冶显出十分为难的样子,“这案子显而易见,出了王翕杀人之外,再无别的嫌犯……”
傅玉书一拍木椅把手,冷道:“带仵作。”
王翕却兀自想:这县令忒不会断案了,哪有找不出嫌犯就锁定一个可控对象要其屈打成招的?
况且这县令的话语,已经暴露了他是个用脑洞来断案的县令,其未提到死者尸体和实际证据,显然就是铁了心拿王翕当凶手了。这案子如果定性上报,她必死无疑。
此刻王翕才感觉背后冷汗涔涔。
比起这县令,翠镶更让人感到可怕。
她伪造了打斗现场,估算了死亡时间,料准了奴仆换班路线地点,打听好了捕快巡街详细……
她是铁了心要王翕吃哑巴亏去见阎王。
哪怕自己死了也没有关系。
这是多深重的仇恨?
王翕觉得心里沉沉的,钝钝的。
她还记得,初见翠镶那一晚,她笑得斯文好看,自己却显得窘迫。可她是那样温柔随和,又是那样善解人意。
风不知从哪儿来。
吹得她精神灵明。
也掀起了坐在一旁的白衣衣角。
尽管她低着头,他的白衣依然在她余光中轻轻飘舞。
王翕轻轻将头抬起些许,两眼偷偷斜望他,却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
王翕猛然恢复原样,脸上火辣非常。
傅玉书怎么和顾亭林一样,每次偷看他俩都能被逮个正着。
“明县令,你这仵作可不好请啊。”王翕眼神瞟向别处,“这么久不来,可知平日也不常来吧。”
明摩冶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子当着贵人的面乱说什么?”
王翕翻了个白眼:“不是乱说,是合理推测!”
明摩冶极力按捺住自己治这小子的冲动,这么多年他还没碰见过这样的刺头小伙呢!但他忌惮誉王在侧,也不好发作。
他甚至还在忧愁要怎么两全其美地卖给誉王这个脸面,把王翕这块烫手的山芋扔出去,还能顺带提提他的政绩。
此时却有捕快风风火火来大堂报:“仵作带到。”
外厢一个布衣中年男子快步进堂,连忙跪下:“参加明县令。”说完又偷瞥一眼在旁正坐的傅玉书,不知其身份如何。
明县令也心虚地瞟一眼白衣青年,可傅玉书却毫无表示,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吴仵作,你先起来给这位大人陈述一下受害者尸体情况。”
吴仵作起身,理理下裳,正色道:“禀大人,死者翠镶,年十四,系谢府表少爷王翕贴身丫鬟。死者尸体经受一击匕首正中心口,又因入水中吸水入肺,加速了死者死亡。小人赶到时,尸体新鲜完整。”
“哦?”
傅玉书正把玩手中玉佩,听完仵作陈述,淡淡问他:“可发现什么疑点没有?”
仵作疑惑,自己不是查案者,怎知这许多细节疑点?况且,这位县令大人向来不让他过多参与案件,他也仅仅是写明尸体检查情况而已。
“难道,吴仵作就没觉得,死者心口插那把匕首伤口形状有些蹊跷?”
吴仵作皱起眉头,回想一番,点了点头,沉了沉心才道:“不瞒大人,死者伤口确有蹊跷。因一般人相对而站,如若刺予匕首,是不与这死者身上的伤口方向大小一致的,死者的伤口倒像是……”
“像是反手刺入,”傅玉书放开把玩的玉佩,“对吗?”
吴仵作眼睛一亮:“正是。”
明摩冶疑道:“可两人相对而站,并非不可刺成特定伤口啊,这杀人之事,杀人者本就失去理智,怎么又能用常理去推敲?”
王翕十分佩服明摩冶的睿智发言。她瘪了瘪嘴,这朝代本没有类似察举制的举官制度,这明摩冶是走了哪条邪道来当县官土霸王的?可不可以给她介绍介绍?
吴仵作嫌弃地望了一眼明县令:“县令大人有所不知,小的验尸检尸多年,对尸体各类伤口虽做不到悉数尽知,但是这样浅的伤口鉴别还是可以做到的。死者身上的伤口,前重后轻,按照小的以往的经验,应是死者自尽身亡才对!”
明县令擦了擦汗:“可……王翕的人证物证具在……”
“物证?”王翕冷笑一声,“你拿我的丫鬟偷走主人的一纸折扇作为物证,把没有亲眼见到我杀人的证人作为物证?!”
这一质问问得明摩冶哑口无言,瞠目结舌。
而傅玉书这时才显出柔和的笑意:这才是我机灵古怪的小弟子嘛。拿出平时得罪夫子那模样来,哪还有这县令这许多事来?
不过……他冷冷看了看王翕身后原准备施刑的两个捕快,这窝囊县令倒是个不听劝不怕骂的主,任小弟子如何据理力争,如果不是自己在,怕是也难逃一死。
王翕乘胜追击:“何况,那纸扇经水,早湿得花作一团,明县令说是翕的,哪敢问,证据何在?无非是大人依靠感觉在审案罢了!”
“原是本官……本官大意了……”
明摩冶吞了吞口水,心虚补充道:“那,王翕,便无罪释放了罢。”
王翕在县衙换了身衣服洗了个澡,还美美睡上一觉,天已大亮了。
她虽心下痛心又是几天没有去族学,没有研读经书,但一方面又安慰自己,权当这几天是来度假休息了。
王翕收拾好便出了县衙,夫子却在县衙外等她。他身后是他的云纹马车在候。
“夫子……”王翕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傅玉书笑说:“上车罢,顺路送你回去。”
哪里顺路了?王翕暗想,夫子不是在城南吗?
不过她也不会真的就问出来,只是跟着夫子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这马车内部也简简单单,只是布匹花纹秀雅,贵气横添几分。
坐了个离傅玉书稍远的位置,王翕才放松下来,掀开布帘向外探望。
傅玉书含笑问她:“你倒是很少坐马车?”
王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的确。弟子长到这十多岁,倒没坐过马车,小时候常坐骡子驴子去草市,到了谢府投靠姑母后,又是配了马来骑了,便也没坐过马车。倒是时常看府里女眷坐马车,颠簸少些,还可谈笑。”
她自觉路上没什么可看,刚要放下布帘,就有一人引她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