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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成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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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了家去,王翕才一五一十告诉孟灵知:“孟大哥,我方才……告诉那个宝儿姑娘的名字是你的。”
王翕有些憎恨自己的自私,但她别无办法。她怎么可能娶女子,还是这样一个女子?而这女子身份高贵,来历不凡,恰恰可以帮助家境清贫的孟大哥。
孟灵知闷闷道:“我知道。”
“你知道?”王翕讶然,“那为何不怪我?”
孟灵知失笑:“你是我……弟弟,我总不愿怪你。”
王翕一听,内心更羞愧了。孟灵知倒为她着想,可她……却偏这样自作主张。
“没事的,”拍肩狂魔孟灵知又拍了拍王翕的肩膀,“这个小姐这样厉害,对我来说,怎么也是场好姻缘的。只是……我更想……”
孟灵知偷瞟她一眼:“更想寻找一个真心相爱的女子,而非假意去攀附权贵。我喜欢的女子,既不是诗书满腹,也不求貌若天仙,更不在乎她的身份。比起才名天下知,我更愿意只有我一个人看懂她的有趣可爱。而对于不喜欢的女子,哪怕她是公主,也不能勉强我内心的心意。”
王翕张了张嘴,终是没说自己想说的话,只是给他宽慰宽慰:“宝儿姑娘说不定过几日便忘了这事儿了,大哥也不必担心,若是到时候你不愿意,她还能强求不成?”
可是她真没想到,还真能强求。
这却是后话了。
却说二人一同挨到了乡试,临出发前,两人又打点了文具和吃食,确认无误才出发。
乡试共考三场,考前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每名考生一间考室,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离。三场分在初九、十一、十五,故而两人考完头场后便在城中落了脚。
由于二人囊中羞涩,只好住了一间。
孟灵知让王翕睡床,自己则在地下铺了衣裳睡。
王翕对他的谦让从没有礼让之机,这也让她很是郁闷。这灵芝哥哥太忠犬,太可靠了,她还坑他,实在是个小祸害。
“阿翕,快睡罢,明日还要再考呢。”
她背对着他,他的声音传来,她却有点听不真切,只好不走心地“恩”了答他。
孟灵知看着王翕的背影,闷闷道:“阿翕,你若答得不好,于我而言,却是件好事。”
王翕听不清他的话,还以为他在嘱咐明日考试的事,只好迷迷糊糊又应了他“恩”。
孟灵知失笑,这小丫头,该睡的时候不爱睡觉,不该睡的时候,倒比谁都睡得快。
他见此情形也转过身去,背对王翕,阖目而眠。
接下来两场考试过得很快,两人在考试期间也没有过多交流考题和考试发挥。不过两人都心中有数——以对方的水平,这次考试会取得不错的成绩。
王翕真是梦回高考那些日子,她并不觉得自己能一路通行,这次乡试,她只要考中便是举人,与她而言已经是不错的结局了。不过……她想起了那支笔来,心头浮起一个异样的想法。听闻它的前主人连中三元,凡有考试没有不过的……
“阿翕,你想什么呢?”温婆婆用手肘碰碰她,才让她收回思绪。
时值金秋,正是收获时节。王翕便和温婆婆去扯了花生回来。
王翕性懒不想走动,更不想去看榜,便让孟灵知独自去了。这最后的揭晓时刻,她的小心脏可受不了。
“没有,奶奶,”王翕道,“只是在想这次乡试到底结果如何。”
温婆婆和她亲近,便让她叫她奶奶了。起初她也反抗说不合适,温婆婆却搬出长篇大论丢给她,教她实在郁闷,这样一个老太,她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到如今,说也说不得,便只好乖乖从命,和孟灵知一起喊起了“奶奶”。温婆婆每次听两人叫她奶奶,她倒是开心得合不拢嘴,忙牵了两人说“乖乖”。
温婆婆见她眉间颇有郁色,便剥了花生给她吃:“好孩子,别担心了,你的聪慧,饶是我老婆子不懂诗书也感受得到的,你该自信些。更何况,就算名落孙山,你还年轻,也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只是……”
温婆婆剥花生的手一顿,王翕陪着她剥花生,同时也在耐心等候下文。
“只是我实在不懂,你一个女子,为何偏要执着科举。”
被戳穿身份,王翕却异常平静,她早有感觉,瞒不过这猴精猴精的奶孙两人。每日走得太过亲近,自然有诸多破绽可寻。
“人各有志,”王翕拾起花生米,往嘴里一塞,“奶奶不必替我觉得辛苦与不值。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会为之负责的。”
温婆婆略一迟疑:“你为何便不愿老老实实做个女子,无疾那孩子要你来这,究竟是要躲什么?”
王翕垂下眼帘,不愿多言。
她明白,这些事如果告诉温婆婆,只有弊没有利。
温婆婆温声道:“你若无家可归……何不做我的孙媳妇?老婆子顶喜欢你,你是个顶好的姑娘,何苦便要去趟那趟浑水?你若有意,我便让灵知亲去了你家提亲,不会让你没了名分,还会要你风风光光地嫁了来。你莫看我家贫苦,灵知这孩子的爹娘是为他备了东西的,一定不会苦着你,饿着你。”
见王翕抿唇不言,温婆婆续道:“你聪慧体贴,又不死板无趣,我是极心仪你的。如若不是这样,我也绝不会给你提这样的要求。你看你,瘦弱娇小,站在男子中间是那样弱小,你如果站在灵知背后,他一定会护你一生一世。想必灵知的性子你是了解的,他最是专心长情,如若娶你,定然是一生一世的妻子,而不会宠爱了旁人去。你知不知道,这对一个女子,是多大的幸福啊……”
孟灵知相貌堂堂,才高八斗,待人真诚……他是很好很好的。
王翕想,留在这做他的妻子,和奶奶相处融洽,为他红袖添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只可惜她是王翕。
王翕按住温婆婆的手,尽管温婆婆手上还有泥污,尽管温婆婆的手此刻冰凉,她也没有一丝犹豫。
“奶奶,这些道理,我未尝不明白。可是……”
可是我是受了另外一种教育的王翕,是一个不想受制于人更不想躲在别人羽翼下的王翕。或许她太在意生命的“有意思”,总觉来了一趟,不走一趟顺心如意,她便不如不来。
“吱嘎”一声,小门被推开,孟灵知一个闪身进了屋里,眉眼间是奇异的笑意。
她隐约感到他的烦闷。——是为她的拒绝而烦闷吗?
“灵知啊……”温婆婆忙站起来,在围裙上擦擦自己手上的污泥,“怎么样了,啊?”
孟灵知微笑道:“奶奶,我和阿翕都中了。”
温婆婆拍掌:“好啊,好。”不过她转瞬又放下手来,嘴角也垂下来,她心里知道,这辈子,那样好的阿翕再与灵知无缘。
“阿翕啊,”孟灵知挑挑眉,在她身边坐下,“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名次?”
王翕默默地让了一让,轻轻道:“我不问,大哥也会告诉我啊。故而还是让大哥一口气说了吧。”
孟灵知却慢慢严肃了。
“你是此次乡试的榜首——你已高中解元了!”
“而我,便名列你之后,阿翕。你真是让我意想不到啊。”
王翕的拳头渐渐攥紧,额上细汗密密而出。怎么会这样?
“呵呵,大哥,我傻人有傻福罢了。”王翕还是扯出一个笑脸,对上孟灵知探究的眼,她却再难再笑下去。
“你这样做什么,阿翕,我也不是要与你对峙。”孟灵知大力揉揉王翕的头,她的发就这样乱了。
王翕却叹了一口气:“这可真非我所愿。”
孟灵知笑她:“别人拿了解元都是开心得头上冒烟,怎么你拿了解元便愁眉苦脸,这可又得叫人羞了。”
“那我拿了解元,温婆婆和大哥,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高兴,”孟灵知也拾起了一颗花生米,扔到自己嘴巴里,“当然高兴。”
可是她却看到了他眼里深深的痛苦与迷茫。
遭拆了身份,又遭长辈劝婚,还特别招摇风骚地拿了个“解元”,她真是想捶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夜晚倒在被窝里,她翻来覆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为今之计,她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了。
可是不在这里,又能去哪呢?
俗话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考过了乡试,便是礼部主持的会试,要专入帝都去。她不若便早些去好了。更何况,她的夫子,一定会在那里等她。她可以去誉王府,可以去金鳞书院,甚至可以去宫城之中,只因无所不能的夫子一定会找到她。
只是,要离开的事要不要跟温婆婆和孟灵知说说呢。
想起二人的脸,她最终还是做了决定——不告而别最好。
她离开时,天还灰蒙蒙,星子还闪烁。
她独自一人翻下了最后一座山。
清风拂面,晨光微熹。
她回头看,山头上却隐约有个人站在那,长身玉立,风度翩然。
她蓦地转过头去,脚步也越发快了。
走了几步,她忽然又转过身去,冲那影子摇手。
想来会再见面的。
王翕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感谢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