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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斗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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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可知道,这泥腿子少爷很是聪慧。她从来来的早,王翕却比她更早。不过他早上时常在正经书封后看些不入流的杂书。而王翕最后离开之前看的却又是夫子很久之后才会讲的课业。
丫鬟小喜告诉她这些时她还甚觉荒谬离奇,如今看这王翕怕是不想太过引人注目,隐藏实力呢。
王翕坐下后也注意到了相隔不远屏风后的注视。浅浅的投影慌忙回归正位告诉她,并非错觉。
课下来求教的学子围得水泄不通,王翕顿感为难。这让她隐隐想起前世似有此情此景在,不由更觉头痛。
一个姑娘俏生生地喊:“都让让我家小姐!”
众人竟便默契地闪开一条路来,林清微便顺势走到王翕面前,秋波流转,摇曳生姿。只是她却戴上了面纱,让众人心中好不失望。不过端看眉眼,也是个极标志的人物。
王翕正要起身,却被林清微叫住:“公子不必。”
公子?王翕呆愣片刻,才接受了这个文雅的称呼。
“仅是欣赏公子,想赠与公子一本书罢了。”林清微笑着接过小喜递来的书,复又给了王翕,“公子聪慧过人,想必能破解其中奥秘。”
王翕定睛一看,书封竟无半个文字,却不知这女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带王翕反应,众人复又聚了过来,那清微小姐离开人群,乘轿走了。
众人复又围拢过来:
“王贤弟,你都是怎么进步这么快的呀?老兄我最头疼算筹课了!”
“王翕,你的书本可否借我看看?”
“王翕,你和这林小姐什么关系呀?”
“翕弟,这书可否借来一观啊?”
……
喧闹却被一声冰冷划破:“王翕是天生聪颖,平日装傻充愣唬骗你们罢了。你们若还真以为他是苦学便是真傻了!”
王翕耳朵渐红,她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谢亭林。
众人小声议论不过片刻,便被谢无疾赶开散了。时逢下学,众人也都悻悻而归了。
谢亭林却并不打算让她出神太久。
“王翕,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翕回头,他的眼神是那样冷峻,但是他却在微微颤抖。所为何?王翕抿了抿嘴。
反正这纨绔小爷向来和她不对付,他的刁难她司空见惯。她也知道自己穿来的这副身体背后有一个巨大的谜团,谢亭林有问,她也自然有些心虚,表现出来却是对谢亭林的话置若罔闻。
谢无疾起身离开,王翕也开始收拾桌案。
“你有没有兴趣听……”
“没有。”王翕打断,站起身背好书袋准备离开。
但谢亭林却拉住了她的手。
他心中微惊,为这细腻的触感,也为她转头而来那瞪大的双眸。
他早就觉得她是如此熟悉,她身上的气息是如此让人安心。
原似故人来。
谢亭林笑,但他却感到既难过又快乐。
八年前一场灭世大火,燃尽了他的王朝的所有气数。
他的夫子,不顾命地救得他,平静无波地向他宣告:“大成已经亡了。”
他从尊贵的云端跌落尘埃,痛哭流涕止不住心死之痛。夫子却狠狠扇了他一掌,他虽敬重他,却不免恼怒。夫子却牵着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告诉他:“太子殿下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太子是大成的太子,寻死觅活,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今夜之后,殿下不再是大成的太子。臣已安排人来接应太子。”
他瞪大眼睛看他平素敬爱的夫子,他不知道他话中深意,只觉得夫子也要抛弃他了。
可是夫子却说:“老臣会带着犬子一同赴死,明日大成太子和太傅王景身死的消息会传遍天下,为保成功,老臣将于沉香殿被烈火焚身而死。”
焚身而死……焚身而死……他的梦里,夫子的话萦回往复。
有这么多人为大成,为他牺牲一切,他如果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大成才是真的亡了。
他一直在寻找夫子的家眷,却从来没有结果。
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一年一年的风干,变得冷而硬。他再也不会哭哭啼啼,再也不会对死亡拥有恐惧,可是关于夫子,他总还像是当年那个孩子。
王翕那日初登门,哭哭啼啼惹他想起那日情状,他便让人打她一顿。
可是她形容干净,乖乖巧巧地站在他面前时,他却恍惚。她分明相貌平平,还处处透露着危险的小聪明心机,他却偏偏控制不住地去了解,去接近。
她的那些聪明他一眼就看出来,他却希望她也可以一眼看出他来。
可是王翕却总躲她,不愿接近他。
原来……原来……这些都是有理由的。
她真竟是像极了他的夫子!
“你的父亲……”
“意外身亡。”王翕对上他的眼睛,里面惊慌与喜悦交错,她却冷静出奇。
“你的模样……”
“我的模样普通至极,仅是一个普通村童模样。”
谢亭林气极反笑,她对答如流、从容不迫的模样,哪里是当日门外哭泣失语的孩子?明明就是他的夫子再生一般!夫子王景,蛰伏三年自荐入朝,辅佐父皇多少岁月。待得他出生,父皇宠他,将这名满天下,退隐多时的王景先生请入宫城,自小教导他。
夫子王景从未有一刻懈怠,为太子的成长付出的心力不亚于辅佐皇帝为政。
可是……天不遂人愿。太子未长成,国破家也亡。
“你和我的一个故人相似至极。你对答的神情,你淡漠的眉眼,还有,还有你身上的气味,”谢亭林忽然扶住她的肩膀,窄窄小小,瘦削异常,“你……是不是他另外的孩子?”
王翕心内一动,“我的父亲母亲都是乡下人,有据可查的,你完全可以派人去瞧瞧。至于你今天说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世间事千百种,凑巧也是可能。”
“那你为何隐藏自身实力,装作一副愚钝样子?”
王翕挣脱他的控制,转身时只留下一句话:“我乐意。”
自王翕央了他为自己讲课后,二人便约定在族学讲课,而王翕也对守门的老伯正色撒谎说:“我资质愚钝,盼望可以在族学自习。”
见四下无人,王翕掏出画卷,小声询问:“夫子夫子,你准备好了吗?”
“好了。”听便是强忍笑意。
王翕也纳闷,怎么在这妖怪面前老是幼稚撒娇,倒真的像是处于二虎年龄了。
画卷展开,玉人出画。
“那好,你便把你今日的课业给我看看。”
王翕对上他温和笑眼,掏出课业,尴尬地挠挠头:“我还得再稍微稍微,润色一下。”
说完她便执笔修改了几处她不满意的地方,打算马上递给傅玉书求表扬。
傅夫子严肃道:“王翕,你这坐姿不对。”
王翕忍。
又道:“执笔姿势也不对。”
王翕再忍。
谁知傅大人不依不挠:“这修改得也太过潦草。”
王翕顿时失去了摇尾巴的冲动,黑了脸放下笔将课业递给傅玉书。
傅玉书笑:“怎么,生气了?”
“没有,”王翕低声道,“是我做得不够好。”
“无碍,”她听见他好听的声音说,“我会教你。”
王翕觉得心里无声开出了朵花。
而且她竟对他无比信赖,她愿意无条件相信这句话,不管她自身是否太过鲁钝。
“夫子这样说,我也还是会生气。”王翕蓦地笑出声来,她发现傅玉书的耳朵竟然悄悄红了。
他应该意识到刚刚那话是这样肉麻的话。
傅玉书只好心虚地浏览王翕的课业,是篇简单的策论,但他看后却眼前一亮,眼神中不自觉便流露出赞赏神色:“卖相不怎么样,内容得倒是不错。”
王翕不服气辩道:“学堂的人都夸我字体别具一格,大气悦目,夫子倒反其道而行。”
他极力忍住那股想流露微笑的冲动,继续冷着脸道:“你在别人面前总谦逊斯文,怎么在我这里倒反其道而行?”
王翕反问他:“夫子每日在这画卷多久,又怎知道我在他人面前如何?指不定比现在更飞扬跋扈,骄傲自满。”
她分明看见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却又马上被压下:“我每日无事便来画卷中小坐,便顺道听听你在做什么,有没有在课业上偷懒。不巧便时常听到某人对小姑娘和小少年说,自己驽钝,自己天资不足,都是过誉过誉云云。”
这倒不是王翕自愿,而是自上次族学夫子夸奖后,来小院找她的人便络绎不绝,或是求教方法,或是讨论所学,或是听闻她有个天仙般的丫鬟来瞻仰风采……她也只能揉揉笑僵的脸,再摆出一副好人姿态,“侥幸侥幸。”偏偏这学堂里的读书人都爱吹彩虹屁,她也只能谦虚谦虚,再回敬回敬,最后是哪里哪里。
“夫子倒把偷听说的别具一格,清新脱俗。”
傅玉书不羞不恼,放下王翕的策论,拿起她的书本,“今天我们接着讲。”
王翕偷笑,暗暗忖度一番,心满意得地发现,他脸皮没她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