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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   【赵爵展耀】蓬莱花 20
      两个人在组长室外静观不动。

      白羽瞳说展耀,听保安局白Sir说,你是专业的,对付赵爵有什么诀窍么?

      展耀望了他一眼,又望了百叶窗里那个人一眼。

      他想,撇开专业不谈,抬杠的话,白羽瞳说不定胜赵爵一筹。

      于是展耀说,诀窍就是,别把他当赵爵。

      行。知道了。

      白羽瞳转过头来,对着组里说都别熬着了,该下班下班。

      一室萧萧瑟瑟的撤退。

      白羽瞳踱到组长室门口,把指节往门上叩了叩。

      赵爵倚在扶手椅上,这时才张开双目。

      白羽瞳说就算是常客,投案也得有个投案的样子。他侧身让了让。有什么话,到隔壁说。

      是审讯室。

      赵浒王潮几个,彼此一使眼色,往隔壁待命去了。

      赵爵踏出来,回头,向书桌旁的液晶板掠了一眼,说,分析图画得不错。不是来找你的。

      展耀站在原地,正是迎面,赵爵步子很迟,他垂目,看向他的手。

      他一见他,那只手就轻轻发抖,可是这时没有,是攥着的,让他的目光一碰,一下松开了。

      赵爵说,咖啡。你冲的。两杯。

      安全屋那晚的咖啡,他还记得,睚眦必报。

      白羽瞳拎起桌上的电话,拨审讯室,说,记上一笔,在逃犯人赵爵主动投案,明天我找包Sir申请,说不定能转为污点证人。

      赵爵平淡地笑了一声,径自走了出去。

      张泷赵浒王潮马瀚,两个守在廊上,两个守在审讯室外。

      展耀朝单向玻璃那一侧望了一会,赵爵坐在那儿,也向他望着,好像能看见他似的。

      他低头,冲咖啡。

      他记得赵爵不吃甜的,他在他那杯咖啡里撒了两支砂糖,搅了搅。

      白羽瞳站在展耀身后,手揣在上衣口袋里,握着伊芙琳开的药,踌躇着,终于没有递给展耀。他想,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还没去,不能伤了士气,何况去的这人也不壮,空有一身士气,要许他留着。

      他想大不了,他又闯去救他。这位壮士上幼稚园那会,等不见展Sir来接放课,依着栏杆哭鼻子,都是他闯去救下来的。

      他传信息问伊芙琳,赵爵来了,我能不能救他。

      展耀同他说话,他没留心听。支吾了一两句才反应过来,展耀说的是赵爵怕冷,温度调低一点。

      白羽瞳说你也怕冷。

      展耀说赵爵有旧伤,天一冷就疼。

      白羽瞳怔了怔,他说你这是侧写?

      展耀扬起下巴,半真半假答他,当然了。

      不是侧写,可是,来不及深究。赵爵身上有一处旧伤,在左肩胛骨和脊椎骨之间,顽固的枪伤。他好像是忽然知道的,又好像,伤的时候就知道了。

      进审讯室之前展耀说,白Sir要看着我。

      白羽瞳掂量了一下词语,说你们,同门切磋,我有什么好看的。

      展耀说白Sir,我这不是问句,是祈使句。

      他说,等下我关了监控,你只关指示灯。你要是看见我喝了咖啡,就进来。

      赵爵的心理制高点来自我们的观看,让他以为,这是一个只有我和他的场合,他的施展空间受限,言行灵敏度会降低,他还会分心揣度,是不是真的只有我和他在场。这样不会太失控。

      是环境暗示。给赵爵的,也是给他自己的。他想,有白羽瞳看着,不会太失控。

      白羽瞳揉眉心,他说展大专家,简单点,你就告诉我,进去干什么。

      展耀说,干什么都行。

      白羽瞳身心一振,说,揍他一顿也行?

      展耀没应他。他对赵浒说,要是我没喝咖啡,白Sir要进来,你们拉着点。

      赵浒踩了个立正。五体投地。展大专家,把他们白Sir治得服服的。

      最初几分钟,两个人相持着,谁也不说话。

      单向玻璃这边,几个脑袋挤过来。

      他们这一行,不说话就能切磋?

      高手过招都这样。

      白羽瞳叉着腰,心里不太平。他说,展耀和赵爵,不是一行的。

      是白Sir你说的,同行切磋。

      王潮一嘀咕,挨了赵浒一肘,收声了。

      赵爵抿了一口咖啡,甜得太过孩子气。他皱了皱眉。

      展耀不说话,赵爵只好开口问,在青屿隧道分别的时候,你想和我说什么?

      你在误导我。展耀说。

      误导你什么?

      听到枪声诱发应激闪回,不是说给救援者听的,是说给我听的。

      赵爵等着他说下去。

      展耀说,不是枪声,是沈巍,是看到开枪的是沈巍,诱发了应激闪回。

      赵爵打断了他。

      他说,遗忘,无论是物理的,还是心理的,你失去的是认知记忆,情绪记忆还在,而且,认知记忆抑制了,情绪记忆作为代偿,会像野草一样疯长。许多不知来处的情绪碎片,风沙一样敲打着你,委屈,伤心,恐惧,那都不重要,一个侧写者毕生修行的,就是不去相信情绪。

      展耀说,是不重要,还是很重要?我的记忆里,有你想隐藏的秘密么?

      赵爵说,没有。我曾经是你的老师,后来我们道不相谋,没有别的故事,不要在细枝末节上耗费心力。

      两个人沉默着,都没有泄露别的故事。

      赵爵问,你说完了?

      他等了一等。

      那我说了。赵爵说,我是怎么教你的?

      展耀说我应该记得么?

      赵爵心平气和。

      好,你不记得,我再教你一次。犯罪心理学第一课,我对你说了四个字,回到常识。偷窃犯、杀人犯、性暴力犯,常识是什么?是人。

      展耀的手轻轻攥了起来。他快要去碰那只杯子,而终于没有。

      赵爵觉察了。展耀在难过。他还觉察了,隔壁有人火冒三丈。他朝单向玻璃望了一眼,目光没多停留。

      他点了点两人之间的桌面,言语缓下来,他说这个地方,曾经只关心犯人,不关心人,只衡量罪,不衡量心。我们付出了很多牺牲,等待了很长时间,犯罪心理研究中心,不是警察向罪犯,而是人向人,走出了一小步。小小的一步,你让它踏进一道数据堆砌的城门里,然后城门就永远关上了。

      王潮一拍马瀚大腿。

      我觉得,他说得对。

      马瀚支着下巴直摇头。

      这个不像赵爵。倒像警察学院的教官。

      展耀也不像展耀,从他拆开两支砂糖的时候就不像了。白羽瞳想,展耀不冷静,至少,不如当时在公寓见到赵爵那么冷静。这时的展耀,像那个依在幼稚园栏杆上的别扭小孩,说不定,心里在哭鼻子。

      白羽瞳盯着展耀手边那杯咖啡,他想去救他。他觉得,展耀一定是记起了什么,不能和任何人说,连赵爵也不能。

      展耀说,你以什么立场说话,警察?罪犯?

      赵爵说,回到常识。你又忘了。我的立场只能是赵爵。

      展耀说,你不会想说,把南山圣堂小学的孩子当成精神袭击的种子的拉辛之诗,比我们更关心人?

      赵爵想,他在故意惹他生气,因为,他在生他的气。

      赵爵说,你会胜利,会有暂时的胜利的。但是你记住,那是数字的胜利,不是人的,你和我,都失败了。

      展耀说,是你说的,道不相谋。你和我,没有共同的胜利和失败。

      赵爵轻叹了一声,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羽瞳一拳砸在墙上。

      静止。

      忽然,展耀说,被你催眠的时候,我说过一句话,不对,半句,另外半句你没听清楚,因为我没来得及说清楚。

      之前都算叙旧,这才是真正的回合。

      白羽瞳冲出监视室。

      他想,是那句什么都不记得,伤了展耀的自尊心。他偏要挑一句没说完的话还给赵爵,而且,他还不一定记得。这是下下策,约等于同归于尽。

      赵爵的目光在展耀脸上凝注了一会,问,真想得起来么?

      展耀一笑。

      你猜。

      我不猜。

      什么也敢赌。赵爵说,当时你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在低谷,很难分辨那是不是心理暗示,抗拒它,就更难,你的意志力比我想象的坚强。那半句话一定很特殊,可惜,它当不了筹码,因为是你要说出来,不是我要知道。

      展耀不肯退避,他说,前半句话是,我一定记着你。

      赵爵眸底起了风浪,就一秒,展耀看不清。

      门开了,白羽瞳探进半个身子,很从容,他对展耀说,伊芙琳来了,别让她等着。

      白羽瞳想,百分之五十一的把握,展耀没记起来,疑兵之计,贵在以假乱真,他得救他的场。百分之四十九的可能,展耀记起来了,他不想听,尤其是,不想时隔三年他又对赵爵说一次。哪怕那句话是,我一定记着你。你这个混蛋。

      展耀起身,那杯咖啡没动过,他端起它,落在赵爵面前。

      咖啡还摇晃着,人已经走出审讯室。

      清咖啡,欲酸还苦。赵爵半口半口呷着,把它品完,才不疾不徐起身。

      赵爵向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走去,听见身后白羽瞳说,一个前警察在替拉辛之诗做事。一个惩教所教官在特殊犯罪研究中心关了三年。你还敢说是他的老师?他需要你的时候你什么都没做。

      赵爵站住,回过身来,一字一句答他。

      我只替自己做事。

      特殊犯罪研究中心,是你们定了罪,法律上定不了罪的人关的地方,和惩教所不一样。

      展耀需要专心做学问,踏实过日子,忘了有的没的。

      将走未走,又想起几句话。赵爵说,烟花放得不错,作为嘉奖,给你一个提示。

      这么说着,眉目间就泛起一抹笑纹,近乎顽皮。

      年轻人。赵爵朝廊上,展耀离开的方向瞟了瞟,对白羽瞳说,你和他,明明离得那么近,却总觉得差了一步半步,知道为什么么?因为你们的距离太安全。危险,才会发生爱情。不过没办法,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安全。特区人民警察。

      语毕,仍笑着,推开楼梯间的门,掩身而去。

      白羽瞳说赵爵你混蛋。

      他喝令左右,你们还愣着,随便什么罪名,拘留他四十八小时。

      楼梯间的门荡了几个来回。

      几个人上来拦他。他们说白Sir,白Sir,冷静冷静冷静。

      他们说,这不哥几个都还单着么,你为我们留条路,闹太僵,往后事业上生活上,不好意思请教了。

      那是展耀记忆中断前最后一句话。

      赵爵。我一定记着你。别像孤岛一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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