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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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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午后，蝉鸣声嘶力竭地鼓噪着，仿佛要将空气撕裂。方俊森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熟悉的家门口，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方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上，久久未能按下。十年光阴，少年褪去青涩，长成了挺拔的青年，唯有眼底那份执拗的热望，未曾改变分毫。
他终于按下了拨号键，心跳如擂鼓。
“思羽，”电话接通，他声音里的雀跃几乎要冲破听筒，“我回来了。我现在…长大了，可以娶你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积攒了十年的勇气和期盼。
电话那头的莫思羽，握着听筒的手微微一紧，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厚重的窗帘流苏，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轻笑一声，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说什么傻话呢？你妈妈听到这话，怕是要敲你脑袋了。”
“我不管！”方俊森的语气陡然变得异常认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顾一切，“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莫思羽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像是被这句话烫到。她仓促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你先到家再说吧，我挂了。” 不等对方回应，她飞快地切断了通话。转过身，目光撞进沙发上方舒言沉静的眼眸里。刹那间，委屈、无措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涌上心头，眼眶倏地红了，声音带着哭腔：“言言…他说…他说要娶我。”
方舒言合上手中的书，封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她起身，走到莫思羽面前，指尖带着安抚的暖意，轻轻抚过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头，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那你想嫁吗？”
“我不要！”莫思羽几乎是扑进她怀里的，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腰，泪水迅速洇湿了方舒言胸前的衬衫布料，声音闷闷地带着绝望的依赖，“我爱的是你！一直只有你！言言，你别丢下我…求你别丢下我…”
方舒言低头，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莫思羽的发顶，带着深深的怜惜和一丝无法言说的沉重，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我不丢你。但你总得…跟他好好说清楚。” 这句话，既是安抚，也是必须面对的残酷现实。
一小时后，门锁转动的清脆声响打破了客厅里凝滞的静谧。方俊森扬着阳光灿烂的笑脸，拖着行李箱冲了进来，目光迫不及待地搜寻着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然而，在看到莫思羽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下一秒，一种孤注一掷的冲动支配了他——他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啪”地打开，单膝跪地！
璀璨的钻石在顶灯的照射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几乎晃花了人眼。他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紧张和浓烈的爱意：
“小羽，嫁给我！”
方舒言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顿了半秒，胸腔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刺痛。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和他手中那枚献给怀中爱人的钻戒，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而残忍的戏剧中心。
莫思羽已慌乱地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小森，对不起！我…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从不接受姐弟恋！” 她下意识地更紧地依偎进方舒言怀里，寻求庇护。
“你骗我！”方俊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欺骗的愤怒和不敢置信的颤抖，他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从十六岁等到现在！你明明知道我对你…”
“好了好了！”方舒言强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脸上迅速堆起一个母亲惯有的、带着嗔怪的笑意，连忙上前一步扶起儿子，“刚进门风尘仆仆的，也不歇歇就求婚？也不怕思羽笑话你这孩子急着脱单！” 她巧妙地用长辈的口吻化解着眼前的尴尬，同时不动声色地给了莫思羽一个“快走”的眼神。
她转而问方俊森，试图转移话题：“你姐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她啊，”方俊森被母亲一打岔，情绪稍缓，抬手抹了把脸，语气又变得轻快起来，带着点调侃，“跟她女朋友约会去了！甜蜜着呢！”
方舒言正为女儿方依然的性取向而微微惊讶（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明确知晓），莫思羽已趁机迅速起身：“阿姨，我突然想起公司还有点急事要处理，改天再来拜访您和小森！” 她抓起手包，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她窒息的空间。
城市的霓虹亮起，酒吧里流淌着慵懒又略带哀伤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香水的混合气味。莫思羽将空了的玛格丽特酒杯重重推到吧台前，眼神有些迷离。林紫蔫（方依然的女友，也是莫思羽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和紧抿的唇线，默默推过一杯温水：“玛格丽特后劲大，喝点水缓缓。”
“再来一瓶拉菲。”莫思羽避开她的手，声音带着赌气般的执拗。
林紫蔫没动，指尖在玻璃杯沿上轻轻敲了敲，声音温和却带着洞察：“借酒浇愁没用，莫大小姐。不如…说说看？到底什么事能把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莫总弄成这样？”
莫思羽仰头灌下半杯冰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烦闷。她忽然扯出一个带着自嘲和苦涩的笑，眼神空洞地望着吧台后闪烁的酒瓶：“你懂什么…”
后来，林紫蔫看着彻底醉倒趴在吧台上、嘴里还无意识呢喃着什么的莫思羽，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小心地从莫思羽紧握的手机里翻出那个被置顶、备注为“冰美人”的号码。电话接通时，她清晰地听见对方清冷的声音里瞬间染上的急切暖意：“小羽？她怎么了？”
方舒言赶到酒吧时，莫思羽正伏在桌上，脸颊贴着冰凉的桌面，嘴里含糊不清地反复呢喃着几个字。方舒言的心瞬间揪紧，她付了账，在林紫蔫了然的目光中，半扶半抱地将醉得不省人事的莫思羽塞进车里。车子启动，密闭的空间里，莫思羽断断续续的醉话更加清晰：“言言…别走…我爱你…真的…只爱你…” 听着这混杂着酒气却无比执着的告白，方舒言紧抿的唇角，终究忍不住，微微向上弯起一个苦涩又温柔的弧度。
宾馆房间的灯光被刻意调得很暗。方舒言小心翼翼地将莫思羽放在柔软的床铺上，刚想抽身去拧条热毛巾，手腕却被一只滚烫的手猛地攥住！
莫思羽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那双迷蒙的醉眼里盛满了孩子般的恐惧和不安，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别离开我…言言…别丢下我…”
方舒言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俯下身，温柔地吻了吻莫思羽汗湿的额头，指尖怜惜地拭去她眼角的湿润，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不离开。傻瓜，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清冷的月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悄悄溜进来，像一束银色的聚光灯，温柔地笼罩在她们交握的十指上。就在这片静谧的温存中，床头柜上莫思羽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一条新信息静静地躺在通知栏，发件人是「方俊森」：
「妈妈，我明天就开始认真找工作。等我变得足够优秀了，思羽会喜欢上我的，对吗？」
方舒言的目光落在熟睡的莫思羽脸上，那张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带着不安的年轻脸庞，与十年前那个蜷缩在教室角落的小女孩重叠。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轻轻划过，按下了「息屏」。屏幕的光芒熄灭，房间重归昏暗，只余下月光和枕边人均匀的呼吸声。方舒言闭上眼，将儿子的希冀、怀中人的依赖、以及那份沉甸甸的、无处安放的复杂心绪，一同锁进了这片寂静的黑暗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