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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旧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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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灯的光芒过于炫目,香槟气泡在杯壁上升腾破裂的声音像细碎的嘲笑。方舒言站在衣香鬓影之中,只觉得呼吸都带着冰碴。深V领的丝绒黑裙让她脖颈间那道浅褐色的烫伤疤痕若隐若现。莫思羽的手指正替她调整着颈间的钻石项链,冰冷的宝石紧贴皮肤。
“别动,”莫思羽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指尖不经意划过那道疤痕,“遮住它多可惜,这是你的勋章,言言。”
方舒言身体僵硬,目光空洞。答应做莫思羽的“未婚妻”并出席晚宴,是她被迫退让的结果。她像一具提线木偶,被莫思羽推到这个华丽的舞台上。
就在莫思羽的指尖即将抚平她领口最后一丝褶皱时,方舒言的目光凝固了。
水晶灯下,许巍挽着一位气质雍容的贵妇人正向她们走来。七年时光在他身上刻下沉稳的痕迹,但那双眼睛深处,方舒言仿佛还能看到当年的惊慌与逃避。他身边的东方雪颈间钻石的光芒,刺得方舒言眼睛生疼。
许巍。
那个在她最无助时丢下“只是玩玩”便消失无踪的男人。
方舒言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指尖冰凉,脸色瞬间惨白。
“言言?”莫思羽立刻察觉,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怎么了?”她顺着方舒言的目光望去。
方舒言猛地抽回手,声音干涩:“我们走…现在就走!”
然而,许巍已带着得体的笑容走到面前。“方…老师?真巧。多年不见。”他随即转向莫思羽,“莫小姐,幸会。这位是东方集团的东方雪女士,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三个字,像针扎进方舒言心脏。
“莫思羽。”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的亲昵挽住东方雪的手臂,“东方阿姨!渝菲妈妈经常提起您呢!”
东方雪惊喜地回应莫思羽,这才转向脸色苍白的方舒言,带着审视:“这位是…?”
莫思羽的手臂已牢牢缠上方舒言的腰肢,拇指按在她剧烈跳动的脉搏上,宣告:
“她是方舒言。我的未婚妻。”
宴会厅的喧嚣仿佛瞬间被抽离。许巍脸上的血色褪尽,震惊地看向方舒言,又看向莫思羽。东方雪脸上的笑容僵住,目光锐利地在方舒言、莫思羽和许巍之间逡巡。
方舒言看到许巍无名指上淡淡的戒痕——那是他抛弃她买的铂金戒后留下的印记。一股混杂着愤怒和绝望的冲动涌上。她挣脱莫思羽的手臂(后者意外地没有强留),向前一步,目光平静却锐利地看向东方雪。
“东方女士,”方舒言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完全无视了旁边脸色煞白的许巍,“初次见面,本不该多言。但同为女性,容我冒昧提醒一句:婚姻大事,务必考虑清楚。尤其当对方…千方百计接近您这样的人物时,其目的,或许值得您深思。”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许巍,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冷,“有些人,习惯戴着完美的面具,追逐的不过是面具下的利益。还望您…多加珍重。”
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没有揭露不堪的过往,没有展示伤疤,却字字诛心,直指核心。
东方雪脸上的客套笑容彻底消失。她是商海沉浮多年的女强人,瞬间就听懂了方舒言隐晦却极其明确的警告。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眼神锐利如刀,缓缓转向身边瞬间变得无比紧张的许巍。她想起许巍那些过于巧合的“偶遇”,想起他对自己财富和地位流露出的、超越爱慕的渴望…
许巍额角渗出冷汗,想开口辩解:“雪,你别听她胡说,她这是…”
“够了。”东方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断他。她没有再看许巍,而是对着方舒言微微颔首,眼神复杂:“多谢方小姐提醒。我会…慎重考虑。”
就在这时,宴会厅内突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掌声,伴随着一阵狂放不羁的钢琴声!透过人群,她们看到——
莫思羽竟跳上了大厅中央那架昂贵的三角钢琴!她脱掉了高跟鞋,赤着脚,正狂野地踩踏着黑白琴键!刺耳的音符强行拼凑出《婚礼进行曲》的旋律,她脸上带着癫狂的笑意,眼神却死死锁定露台这边,像在演奏一场扭曲的胜利凯歌。
这疯狂的一幕,像催化剂。
东方雪看着身边明显心虚、试图狡辩的许巍,又看看舞池里宣告主权的莫氏千金,最后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冷静警告自己、却被莫思羽掌控的女人身上。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断。
她掏出手机,对着屏幕快速下令:“保安,露台入口。请许巍先生立刻离开会场。理由:行为失当,干扰宴会秩序。” 命令简洁、高效,不留余地。
命令下达的瞬间,宴会厅的门被推开。莫思羽像一阵风,从钢琴上跳下,赤着脚穿过人群,无视所有目光,直冲露台,在保安赶到之前,一把紧紧抱住了依旧挺直脊背的方舒言。
“东方阿姨!干得漂亮!”莫思羽的声音带着兴奋的喘息,眼睛亮得惊人。她紧紧抱着方舒言,像抱着所有物,完全无视了被保安客气却强硬“请”走的、面如死灰的许巍。
黑色的迈巴赫融入夜色。车载音响流淌着帕赫贝尔的《卡农》,旋律试图抚平紧绷的空气。
方舒言紧握方向盘,城市的流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副驾驶座上,莫思羽的目光像探照灯,灼灼地钉在她身上,带着强烈的不满足探究欲。
红灯亮起,车子停稳。
莫思羽倾身靠过来,带着压迫感。她的指尖点向方舒言锁骨下方,那道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的疤痕。
“现在,”莫思羽的声音低哑,充满执拗,“能告诉我了吗?你和那个许巍…到底发生过什么?那道疤…又是怎么回事?” 她对方舒言刚才在东方雪面前展现的克制和那番充满玄机的话,感到无比好奇,更感到一种被排除在秘密之外的焦躁。
方舒言没有看她,目光直视前方闪烁的红灯,声音疲惫而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你想听吗?” 她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车厢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莫思羽的眼神骤然变得危险,那是一种被忤逆、被拒绝的暴戾。
“莫思羽…” 方舒言缓缓转过头,终于看向她,那双曾盛满温柔师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被长期操控的压抑,以及一丝濒临崩溃的绝望,她一字一顿地问,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若千钧: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星光透过全景天窗,冰冷地洒在两人身上。莫思羽看着方舒言眼中那份沉重的、几乎将她压垮的疲惫和质问,脸上的危险神情慢慢沉淀,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偏执的占有。
她没有回答那个“想干什么”的问题,反而像蛇一样更贴近方舒言,冰凉的指尖强硬地抚上那道旧疤,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在悠扬的《卡农》背景音中清晰响起:
“我想要你,方舒言。你的过去,你的伤疤,你的痛苦,你的现在,你的未来…你的一切,我都要。你不说?没关系。” 她凑近方舒言的耳边,气息灼热,“我有的是时间,一点一点,亲手把它们挖出来。你逃不掉的。”
方舒言浑身冰冷,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缠绕得更紧。她望着车顶倒映出的两个模糊人影,意识恍惚。
一个遥远得几乎被遗忘的声音,突然清晰地回荡在她空茫的脑海里——
那是第一次家访,在空旷冰冷的豪宅角落,那个抱着破旧泰迪熊的小女孩,曾用细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老师…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车顶的倒影里,方舒言缓缓闭上眼睛。一直陪着…原来是以这样窒息的方式吗?以被掠夺、被剖析、永无宁日为代价的囚禁?冰凉的泪水无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