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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二十三章：横滨夜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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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中华街的夜雨带着咸腥味。沈霜序撑着一把靛青油纸伞，和服袖口露出半截雪白手腕。伞沿压低，恰好遮住她观察"松鹤楼"的视线。
"第三个人了。"她轻声用中文说，"穿西装的日本军官，半小时内进出三次。"
耳畔传来细微的电流声。藏在发髻里的微型耳机传出宋知澜的轻哼："二楼窗口有狙击镜反光，别抬头。"
沈霜序假装整理腰带，袖中滑出一枚小镜。镜面巧妙反射中，果然看见"松鹤楼"二楼窗帘缝隙间的金属寒光。
三个月前，她们以《申报》记者身份抵达横滨。表面上采访日本工业发展，实则为孙文调查清朝遗老与日本军部的秘密交易。而今晚，接头人"夜莺"将在松鹤楼传递关键情报。
雨越下越大。沈霜序拐进一条暗巷，和服下摆早已被雨水浸透。阴影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拽入怀中，熟悉的硝烟味立刻让她放松下来。
"你迟了三分半钟。"宋知澜的呼吸喷在她耳后，手指轻车熟路地解开她后腰的暗扣——取走了藏在腰封里的微型相机。她今天扮作男装摄影师，呢子大衣下藏着三把不同口径的手枪。
沈霜序转身为她整理歪斜的领结："林先生的情报准确吗？松鹤楼今晚真有密会？"
"林淮安生死不明，他留下的联络网未必可靠。"宋知澜突然掐灭烟头，"有人来了。"
脚步声从巷口逼近。沈霜序迅速将宋知澜推到墙上，踮脚吻住她的唇。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宋知澜浑身僵硬，直到听见日语交谈声从身后经过才明白用意。
"放松点，宋先生。"沈霜序用日语娇嗔，"您弄疼我了。"手指却在宋知澜后背快速划着密码：【两个武装警卫】。
等脚步声远去，宋知澜才长舒一口气："你日语进步太快了。"
"在宫里学过。"沈霜序抿嘴一笑，"倒是你，装男人这么久还不习惯接吻？"
宋知澜耳根发红，粗暴地扣上相机："任务要紧。"
松鹤楼后厨的排水管锈迹斑斑。沈霜序脱下木屐，赤脚攀上湿滑的管道。和服下穿着紧身夜行衣——这是她们在长崎定制的，用了一种日本海军最新研发的防弹纤维。
爬到二楼窗沿，她小心地拨开气窗。里面是储藏室，堆满清酒桶。刚落地，就听见隔壁房间传来激烈的争吵。
"...赵大人答应的事不能反悔！"浓重的天津口音，"北洋水师的布防图..."
"三井阁下要的是整个南洋舰队！"日语口音生硬，"否则长崎那批军火..."
沈霜序屏住呼吸。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她后颈。
"别动。"女声带着吴侬软语的腔调，"慢慢转身。"
映入眼帘的是把精巧的掌心雷，持枪者一袭墨绿旗袍，鬓边别着朵白玉兰——正是接头暗号！
"『夜雨剪春韭』。"沈霜序轻声道。
"『新炊间黄粱』。"女子收枪，快速塞给她一张字条，"赵世明明晚乘'春日丸'去大连，带着北洋水师的密码本。"
楼下突然传来哨声。女子脸色骤变："快走！他们换岗了！"
沈霜序刚翻出窗户，储藏室门就被踹开。子弹擦着她发髻飞过，银簪应声而断。她纵身跃下，被等候在下的宋知澜稳稳接住。
"头发！"宋知澜突然厉喝。沈霜序回头看见一缕断发缠在窗框上——糟糕，日本特务最擅长用毛发下咒！
枪声大作。宋知澜一边还击一边拽着她狂奔。转过三个街口后，两人躲进一家关门的绸缎庄。黑暗中，沈霜序摸到宋知澜右肋一片湿热。
"你中弹了！"
"擦伤。"宋知澜咬牙撕下衬衣包扎，"情报呢？"
沈霜序展开字条，就着街灯细看："不对！这不是夜莺的字迹！"
字条上只有一行诗：『瀛台旧梦今犹在，不信东风唤不回』。
宋知澜猛地抢过字条对着灯光——纸背显出淡淡茶渍痕迹，组成一个模糊的龙纹。
"宫廷密写术..."沈霜序声音发颤，"这是皇上用过的！"
远处警笛声逼近。宋知澜拉起沈霜序从后门离开，却在巷口撞上一个盲眼琴师。老人怀抱三弦琴，布满白翳的眼睛却准确"看"向她们：
"两位姑娘，要听曲吗？《长生殿》还是《瀛台恨》？"
宋知澜的手已经按在枪上。沈霜序却福了福身："老人家可有《夜泊秦淮》？"
琴师灰白的眉毛动了动："秦淮夜泊多商女，不及姑娘玉簪香。"他摸索着从琴腹取出一枚铜钱，"前面的温泉旅馆很安全。"
铜钱入手冰凉，正面"光绪通宝"，背面却刻着只振翅寒鸦。
温泉旅馆"松月庵"藏在山腰竹林间。老板娘是个东北大娘，扫了眼铜钱就爽快地引他们去最里的独栋。
"热水马上来。"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知澜的伤，"需要双氧水的话，柜子里有。"
门刚关上，宋知澜就瘫坐下来。沈霜序这才发现她腰间伤口远比说的严重——子弹还卡在里面！
"你疯了！这要马上去医院！"
宋知澜摇头，冷汗浸透鬓发："赵世明认识所有横滨的华人医生..."
沈霜序翻出医药箱，手却抖得打不开瓶盖。在宫里见过无数酷刑，但亲眼看着爱人流血是另一回事。
"用这个。"宋知澜递给她一把匕首，"挖出来。"
"我做不到..."
"你能。"宋知澜握住她颤抖的手，"记得教堂那晚吗？你比想象中坚强。"
酒精灯烧红刀尖。当匕首刺入血肉时，宋知澜咬住毛巾没发出一声呻吟，只是死死攥着沈霜序的衣角。弹头取出的瞬间，两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般浑身湿透。
温泉水汽氤氲。沈霜序小心地为宋知澜擦洗后背，指尖抚过那些陈年伤疤——每一道都是眼前这个人为理想付出的代价。
"那个琴师..."宋知澜突然开口，"他走路的方式像受过严格军事训练。"
沈霜序舀起一瓢热水浇在她肩上："而且对错暗号。我给的《夜泊秦淮》是错的，真正接应应该对《霓裳羽衣曲》。"
两人同时沉默。这个琴师要么是极高明的特务，要么...
"林淮安。"宋知澜突然说，"只有他知道我们所有的接头暗号习惯。"
窗外竹影婆娑。沈霜序帮宋知澜穿上浴衣，突然发现她耳后有个极小的疤痕——像被什么昆虫叮咬过的痕迹。
"这是什么？我以前没注意..."
宋知澜浑身一僵："寒鸦的标记。十六岁那年，师父用蘸了药的针扎的。"她苦笑，"说是死也不能暴露身份。"
沈霜序轻轻吻了吻那个疤痕："现在你是我的标记。"
夜深人静，宋知澜因发烧而昏睡。沈霜序取出断成两截的银簪，就着月光重新淬毒。簪头在药液中泛起诡异的蓝光，让她想起光绪帝赐簪那日说的话："这簪能护你周全，也能送你归西。"
突然，榻榻米下传来轻微震动。沈霜序立刻吹灭蜡烛，银簪在手。震动规律地重复着——三长两短，是她们约定的警示信号！
她轻轻摇醒宋知澜，两人无声地移动到门两侧。当第五次震动结束时，地板突然掀开一块——盲眼琴师的脸出现在洞口！
"快走！"他声音完全变了，清朗如青年，"三井的人包围了旅馆！"
宋知澜的枪已经抵住他眉心："林淮安？"
琴师苦笑，突然撕下脸上一层透明薄膜——确实是林淮安，只是左脸多了一道狰狞的新伤。
"没时间解释！"他递来两套学生装，"赵世明根本不是为日本工作，他背后是沙俄！明晚的'春日丸'是个陷阱！"
远处传来军犬吠叫。林淮安推着她们下地道："直通山下码头，有船等你们。"
沈霜序突然抓住他手腕："一起走！"
"我得回去。"林淮安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夜莺...是我妹妹。"
地道门关上前，他塞给沈霜序一张照片——年轻女子站在颐和园石舫上，怀里抱着个婴儿。照片背面写着：『光绪二十八年，瀛台冬』。
潮湿的地道仿佛没有尽头。宋知澜因失血而脚步虚浮，沈霜序几乎半扛着她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海浪声隐约可闻。
出口藏在礁石缝里。晨曦中海面泛着金红，一艘小渔船随波起伏。船头站着个戴斗笠的老渔夫，正冲他们招手。
沈霜序刚迈出一步，突然被宋知澜拽回！一发子弹打在刚才落脚的石头上。
"狙击手！"宋知澜将她扑倒在礁石后。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来，老渔夫应声落水。
宋知澜艰难地举枪还击，但失血让她的准头大失。沈霜序看着手中断簪，突然有了主意。
"掩护我！"她脱下外套挂在礁石上吸引火力，自己潜入水中。
冰冷的海水刺痛伤口。沈霜序潜游到渔船另一侧，悄无声息地爬上船尾。狙击手藏在三十米外的灯塔上，正全神贯注瞄准宋知澜的藏身处。
她将断簪咬在口中，抄起船桨猛击引擎开关！马达轰鸣惊得狙击手调转枪口——这瞬间的分神足够宋知澜一枪爆头！
渔船突突驶向礁石。宋知澜跳上船的姿势堪称狼狈，完全不像平日那个飒爽的特工。当两人终于驶离海岸线时，朝阳已跃出海平面。
"看。"宋知澜突然指向船底暗格。撬开后，里面是台发报机和一份密码本——封面烫着双头鹰徽记！
"沙俄海军密码..."沈霜序翻到扉页，赫然看见赵世明的签名，"怪不得林淮安说他是双面间谍。"
宋知澜调整航向："现在去哪？"
沈霜序展开那张泛黄的照片。婴儿襁褓上隐约可见个"瑾"字，而背景里的石舫栏杆上，刻着串数字——"38.5，117.2"。
"天津港的经纬度。"她轻声道，"皇上在瀛台最后的日子...可能留下了什么。"
渔船破浪前行。宋知澜突然握住沈霜序的手："不管赵世明为谁工作，这次我们一起面对。"
沈霜序笑着将重新淬毒的银簪别回发间。这一次，她不再是为别人而活的瑜妃，而是与爱人并肩作战的沈霜序。
海浪拍打船舷，如同命运深不可测的韵律。在遥远的海平线上，新的冒险正等待着她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