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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真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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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销社就在高家前面,看高大胖这个样子,不像是说谎。
老谭家里帮着公社张罗了个代销社,还从没碰上过这事儿。
谭子忙把高家的小萝卜头放在地上,他双手抓着喉咙,脸色发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好像是吃了什么?”窦婉很快得出结论。
“刚从这里买了点吃的。”
高大胖一家都赶了过来,高小瘦急着去请大坤叔,被窦婉拦下了。
“大坤叔赶过来,你家高狗娃早就没命啦。”
她慢悠悠地道。
高大胖听着话音,窦婉像是有办法:“你就救救俺弟吧。”
高大胖早年就死了爹,这弟弟是遗腹子,全家都宝贝,高大娘就差给窦婉下跪了,窦婉可不敢受。
她瞥了一眼,一个男人的身影鹤立鸡群。
“我一个人不成,得找个力气大的帮忙。”
她指了指那个男人:“牛同志,来搭把手吧。”
牛宏国出列了,他刚从医院回来,听着嘈杂声,就过来瞧瞧。
哪知道,窦婉白白的一根手指一点,他就成了焦点,还得奉上身体的使用权。
窦婉把高狗娃塞他怀里,他像是抱了个布娃娃,动作笨拙起来。她指点着动作。
牛宏国额头上冒起了汗:“这样?”
“不对,这样。”
“这样?”
“嗯嗯,对了,现在,用力抱他的胸口,用力。”窦婉从旁指导,牛宏国也不敢多使力气,他力气大,轻轻一使劲儿,只听哇的一声,高狗娃嘴里噗地吐了口痰出来。
一看,是一粒花生米。
“高家嫂子,可不能再给娃娃吃这个了。”老谭吓出一身冷汗。
周围看的难免多看了窦婉好几眼,谭子也忍不住,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了:“婉、窦婉姐,你可真厉害。”
她挥挥手,笑把功名藏起:“谭子,来二两花生米。”
打了二两花生,顺带用二叔窦明苏的钱买了点酸梅,又买了点鸡蛋糕,满载而归。走的时候,牛宏国破天荒地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
“牛同志,我好看么?”她定了定身子,嘴角的笑,有些勾人。
牛宏国愣了愣,转身就走。
到家,窦明中喝得醉醺醺:“怎么、这么晚?”
倒是窦明苏,端着酒杯,笑呵呵地,也不去问窦婉手里提的都是什么:“大哥,再喝点儿。”
何卫红没好气地收拾,也不顾忌窦婉在场:“大嫂也不知道歇到几时,我这几天累得腰酸背痛,还得替你们炒菜,待会儿啊,还得去洗衣服。”
窦老太太在家只做饭,带孩子,衣服从来都是朱玉蓉在洗。
何卫红倒好,只洗了几天衣服,就叫唤上了。
窦婉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二婶自打生了小福贵,心也跟着富态了,按我爸的话说,都是兄弟,没必要计较。”
“你、你!”何卫红气得摔了抹布:“你这丫头现在怎么这么牙尖嘴利?这是哪里学来的?”
她转向窦明中:“大哥,这也太没家教了。”
窦明苏作势拉她,她啪地甩开:“婉丫头,一次两次,做婶子的,也不跟你这小辈计较,可你今天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没必要计较,你说说看呢。”
她眼睛瞪得很圆,配上她那圆盘脸,气鼓鼓的模样,令窦婉噗嗤笑了出来。
她轻声细语:“二婶,不许我跟你计较,就许你们算计?您今天要算账,可以,咱们一五一十地写在纸上,瞧瞧在这个家里,到底是我爹娘出的力,给的钱多,还是二叔二婶功劳大。”
她可不怕。
何卫红气焰消了一半,再度看向窦明中:“大哥!你听听,这是侄女说的话吗?枉我跟你二叔,天天帮你操心婚事。”
婚事——
窦婉上了心,刚想再问,窦明苏扯过了何卫红:“你瞎说八道什么,把爹妈吵醒了,明儿还得早上工。”
何卫红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闭着嘴,不再说话了。
窦婉还想再问,窦明中醉醺醺地站了起来:“弟妹,不就是衣服,以后让婉丫头去洗。”
说完就趴桌上睡着了。
气得窦婉没搭理他,自己回房了。
闹了这么一通,朱玉蓉也没睡着:“你爹呢?”
窦婉不想刺激她,只挑好听的讲了点。
在农村,过了年,她就得十九了,这样的姑娘,确实留不住。她跟李家退过亲,村里殷实点的人家恐怕是不会要她这种媳妇的。
但刚才何卫红明明白白提到了亲事二字,怕不是空穴来风。
要是,有什么真话药水之类的,就好了。
她抚摸着童话书,一只手把玩着那条丝巾,她几次想学着牛宏国把丝巾折成豆腐块,次次失败告终。
“叮,说真话的孩子,请撕下《国王的新衣》第三页。”
咦,童话书又可以用了?
她怎么老是摸不清这书的规律?这么想着,她手上动作却没停,撕下来的那张纸,飘呀飘落到手心里,成了个拇指大的金发小男孩,正眨巴着眼睛看自己。
窦婉明白,他是那个说真话的小男孩。
“这要怎么用啊?”
“叮!放在手上,朝目标拍一下,就可以令目标说出真话。请尽量选取魔抗低的对象。”
窦婉听得认真,一时玩心大起,用右手把小男孩拍进了自己的手臂。
没多久,她就跟喝醉了似的,呜噜呜噜说个不停。
“爸,妈,我好想你们。”
“三年级考试100分,爸给我买了个游乐园,其实那次是我作弊啦。”
“狗日的、他妈的怕痛体质!”
“牛宏国是猪。”
“阿婉,你睡着了吗?”
朱玉蓉的声音,窦婉连忙捂住了嘴巴,装睡。
魔法书不管撕了几次,第二天都会还原。她次日就找了个机会,把小男孩藏在了手心里,刚想去找人,何卫红却把她堵在了后院。
“二婶,这么早找我,什么事?”
何卫红揉了揉眼睛,打了两个长长的哈欠:“婉丫头,你妈歇着,看样子,没十天半月是好不了了,婶子除了上工,还得带孩子。”
哦,看着地上的洗衣盆,窦婉大约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二婶想让我帮洗衣服?”
“是啊,这事儿,从前本该是你来,不过你妈心疼你,替你包圆了。”何卫红能说会道,跟窦明苏一样是伶俐人,听她说话如同听戏。
“这一家子的衣服,说难也难,说不难也容易,你要是怕,婶子可以先教教你。”从前就是朱玉蓉拦着,现在她可管不着了,这事儿,她没出嫁的时候,也得在家帮着做,哪儿会跟窦婉一样,天天躲懒?
她倒是好算盘。
窦婉也跟着打起了算盘,心生一计:“二婶,我也累得慌啊,每天还得跟我爹娘住一起,我爹娘吵架,我都睡不着,实在没力气洗衣服。”
大哥大嫂晚上吵架?何卫红心里笑开了花,脸上难免带出了一两分来:“那、那你说,只要你能包了家里的衣服,二婶都答应你。”
她这么快就答应,窦婉也没料到,不过她不客气,指了指楼上:“我想住个单间。”
开完条件,她见何卫红没反应,耸了耸肩:“算了,那杂物间是阿清的,我懒得收拾,反正也快嫁人了……”
何卫红把她拉住,算盘早就打完了,窦清她要是报名成功,立刻就得去大学把拉下的半个学期补上,家里的房间,最多回来住一两天。说不定阿清回来,窦婉早就嫁了。
“成,二婶答应你。你爹妈,吵了多久啦?”
她探过头来,窦婉一掌拍在了何卫红肩膀上:“二婶,不如你来说说,我的婚事,到底进展到哪一步啦?”
她轻轻的一巴掌拍在身上,所到之处有些麻痒,何卫红不知不觉坐了下来,靠在墙壁上:“怎么地,地在晃……”
“二婶,你和二叔帮我看了哪家啊?”
“还能是哪家,柳家,柳树开啊。”
柳树开?
“啊哟,柳树开长得是不咋样,可背靠大树好乘凉,你嫁到柳家,一辈子不会缺衣少食,是个好去处。”
“柳家怎么就不会缺衣少食了?”
“你小丫头不懂,县里呀,马上就委派柳副书记当村支书啦,人都当上革委会主任了,村里他说啥就是啥,不是好日子吗?”
何卫红晕乎乎,闭着眼睛说起来,竟是不带停顿。
“柳树开虽说比你小,你呢,又退过亲,可禁不住柳树开念着你,柳书记是熬不过啊,这才叫我们悄悄跟你爹妈说。”
“事成之后,他们家,还会给我们,一大笔,总之比方月仙给的票要多。”
“多好啊,这种好事儿,阿清竟是不肯。”
何卫红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在灶台前打起了盹儿,是被窦明苏推醒的。
“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呀,我……”何卫红一阵迷糊才想起来,“窦婉这丫头不答应我洗衣服的吗,人呢?”
窦明苏叹了口气:“你也别太过分,她真要嫁过去,就是柳家儿媳妇了,懂吗?”
何卫红醒悟过来:“懂,我懂,我都答应把阿清的房间给她了,我今儿下工就收拾。”
田里劳作时,窦婉看了一眼路过的柳树开,他个子不高,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因此左脚总有些跛,但人看着清瘦儒雅,带着副眼镜,平日里也不跟其他青壮年似的,盯着她不放。
但——小说里,糟蹋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柳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