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公主进城 ...
-
方月仙来了？
何卫红开了门，满脸堆笑：“您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方月仙穿着水红色的的确良衬衫，外罩着一件米白色的灯芯绒夹襟外套，黑色的西装裤缝儿熨烫地笔直，手里挽着个黑色的皮包，派头十足。
“嗯。”方月仙简单地应了一声，“还在吃晚饭啊，我来地不巧了。”
她嘴上这么说，却丝毫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一屁股坐在了何卫红的位置上，扫了一眼窦家人的饭菜，意味深长地笑了。
“今天我呢，就是来退亲的。”她把皮包放在了桌子上，来开了黄铜色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一沓花花绿绿的票子，递给了窦明中。
何卫红眼尖，站在后面看得清楚：“怎么这么多粮票？”
“不多，十斤肉票，十斤油票，还有十斤蛋票。”方月仙轻飘飘地说着。
窦明中没接，她就把这一沓粮票扔在了坑坑洼洼的桌子上，崭新油亮的粮票和这屋子极为不搭。
“窦家的，你怎么说？”方月仙看向了朱玉蓉，朱玉蓉没答话。
两个人都不说话，她也不恼，看向了窦老爷子：“老爷子，你怎么说，这事儿毕竟是你跟我们家老爷子定下的。”
窦老爷子摸出了那杆子老烟枪，吧嗒吧嗒地吸着，没说话。
老烟枪里没什么烟，窦老爷子纯属过过干瘾，但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没动静，方月仙也坐得住，不时打量着窦家的一切。
她目光转到一处，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窦家几个人都被她打量地心里发慌。
半晌，窦老爷子开口：“你们家男人呢？”
他问的自然是李春生的爹李保田，李老爷子三个月前就病死了。
“哦，保田啊，他厂里要完成任务，正在保障国家的机械生产呢，大家也知道，他是技术工人，没他不行，指不定得忙个十天半月。”方月仙滴水不漏。
不知道窦家其他人作何感想，窦婉算是看出来了，这方月仙，厉害得很。
才两三个回合，就把窦家人杀得片甲不留。
“让你们家男人来说。”窦老爷子语气硬邦邦的，不吃方月仙那一套。
方月仙笑了两声，又打开了皮包的黄铜拉链，从夹层里掏出了又一沓东西，她慢慢地展开，放在了粮票的旁边：“这，是给老爷子你买营养品的钱。当年，要不是为了救我家老爷子，你也不至于伤了腿。”
她话说得柔和动听，带上了一丝关切，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等到看清她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窦家人全愣住了。
窦明友先嚷嚷起来：“大哥，是钱，好多好多钱。”
方月仙还特地数了数，十张十块的，一百块钱。在这个年代，一下拿出三十斤粮票，一百块钱，可不是一般的家底。
方月仙还说了几句：“听说婉丫头病了，这钱也好给婉丫头买些药，倒真不是别的意思，就是咱们老爷子搞老封建那一套，现在的年轻人，不乐意。”
她左一句右一句，窦家人没办法插话。
这档口，窦婉没有贸然开口，只做观察。
到最后，还是窦明中顶住了巨大的压力：“亲不能退，东西你拿走。”
他说完这句话，方月仙骤然变色，冷下了脸：“窦明中，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窦明中撂下话就闭上了嘴巴，坐在那里，整个人像一座稳当的小山。
方月仙冷笑了几声，也没拿桌上的粮票和钱，拎着小包就站了起来：“今天，你们不退，也得退。”
说完，她砰地把门甩上，走了出去。
窦老爷子吧嗒着烟，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何卫红打破了这沉默：“要我说，退了也挺好，还得了这么多东西。妈，你说呢？”
窦老太太被她推了推，囫囵地唔了两声：“是啊，强扭的瓜不甜。”
“就是。”何卫红盯着那堆粮票和钱，有些眼红。
只怪窦婉生地比窦清早，要是窦清在前头，跟李家结亲的该是她的窦清。
就算不成，这堆东西，也是他们家的。
何卫红的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想伸手去摸摸那堆粮票。
她的手还没伸过去，朱玉蓉却大喝了一声：“爹，妈，退亲退亲，你们要逼死我闺女？”
她非常激动，两手甩开去，正巧打在了何卫红的手臂上，她痛叫了一声。
“大嫂，你干嘛这么激动？家里关起门来讲讲，有什么要紧。”
朱玉蓉：“站着说话不腰疼，弟妹，不是清丫头被退亲，你当然不觉得要紧。”
朱玉蓉是几千几万个看不上方月仙那个狂模样，可她必须得把这亲事给坐住了，这个年月，哪个好姑娘被退了亲还能有个好名声？
何卫红扁了扁嘴：“大嫂，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是不想退，也得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
朱玉蓉：“送？她这样子，还肯再见窦家人？”
两人你来我往，一人一句呛着，眼看着就要扯到别的上头，此时，窦明中拍桌子，吼了声：“都别吵了！”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仍免不了红了眼睛，这个高八尺的大汉，此刻蓦然矮了一头，他吼完一声，又顿了顿，像是失去了全身大半的力气，一只手撑在桌上，慢慢坐了下去。
“婉丫头，你是怎么想的？”窦明中问。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窦婉的身上，没错，窦婉长得是很漂亮，可再怎么漂亮，到底只是个农村姑娘，也就只能漂亮到那个程度了。
就拿方月仙来说，她年轻时，没窦婉漂亮，可她，一出现在哪里，就能成为人群的中心，说起来，就是身上有那股子劲。
窦婉缺的就是这个。
难怪李春生一上大学，就闹着要退亲。
“说实话。”
窦婉思考了一会儿。原主在这时候，是怎么回答的？
她说她还喜欢李春生，想嫁给他，不能退亲。窦明中隔天就带着窦婉去找方月仙，方月仙却有意羞辱，让窦明中跪下才不退，哪知道窦明中真的跪了，可第二天，方月仙又反悔了，把窦明中跪下求他的事传了个遍，弄得窦家都抬不起头，窦老太太更是指着窦婉叫骂，说她是窦家的灾星。
她摇了摇头：“真的不喜欢，爹，从河里上来，我就不喜欢他了。”
她可没说谎，她对李春生没感觉，倒是把她救上岸的那个，她心底还残留着一些奇特的感觉。
她说完，窦清侧目看了她一眼，像是在分辨她到底撒谎没有。
“好，那明天咱们就去跟李家说说清楚。”
闺女不喜欢，窦明中做了主，朱玉蓉没再说话，躺在床上哭了一会儿，也没二话：“明儿一早就去！”
窦婉也没睡着，身下垫了一床编好的干草，硌是硌，疼痛减轻了不少。
一大早，朱玉蓉找出了她自己出嫁时最好的一套衣服，水粉色的盘扣上衣，一件崭新的蓝布裤子：“快，穿上。”
“方月仙瞧不起人，我也瞧不起她，那张狂的样子，算什么东西。”
朱玉蓉两只眼睛肿得像灯泡，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但这不耽误她骂方月仙，骂痛快了之后，她交代窦婉：“丫头，痛痛快快地去退了，记着，不是他们李家不要咱，是咱们不要他李春生。穿漂亮点，顺便也去见见世面。”
窦婉点点头：“妈，那你出去吧。”
漂亮，当然要漂亮，去退，就得姿态高昂，她可是公主来着。
但，朱玉蓉给的两件衣服审美实在……斗柜里的几件衣服，都是明显带着这个年代风格的衣服，哪怕是朱玉蓉结婚时候的衣服，比如那件水粉盘扣小袄，留到现在，大多也都灰头土脸的了。
确认朱玉蓉走远了，窦婉锁好门窗，悄悄地打开了掌心里的一本小册子。
这小册子是她从神灯旁边扒拉来的，当时她见它跟神灯一样泛着金光，想也不是俗物，还没来得及看，急着许愿，就随手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
没想到，它跟她一起穿梭到了这个世界，掉河里也没丢。
昨晚没敢摆弄，现在，她看了看，是一本迷你版的《童话合辑》，豌豆公主、白雪公主、只要她知道的童话故事，都在里面收录着。
可她还真不知道怎么使用，读了一会儿，没头绪。
哎。
如果这书里能蹦出套现成的漂亮衣服就好了。
“叮，漂亮衣服！”书本开口说话了，声音和书一样小小的，“请翻到《灰姑娘》，撕下第二页。”
见过神灯显灵的窦婉很快镇定下来，翻找到《灰姑娘》这个故事，撕掉了第二页。眼前很快闪过一道白光。
“叮，魔法服装一套，曾被仙女教母赠送给灰姑娘，根据对象自动调整可见属性。”
床上，是一件简单大方的连衣裙，材质说不出的柔滑，图案朦朦胧胧，窦婉再看一眼，那图案就像是满天星，柔和地散发出光芒。
还有一件外套，摸上去，像是最柔软的天鹅绒，是她在皇宫中从未见过的料子，色泽光洁，像是柔柔的粉色，又像是乳白色。
“天天能穿这种衣服，太棒了。”窦婉感叹。
打脸来得挺快，小童话书发了话：“叮，魔法服将在午夜失效。”之后，它就再不开口了。
窦明中一见到窦婉出来，呆了呆，过后才回神：“这衣服哪儿来的，赶紧回去换掉。”
窦婉却不以为然：“城里人都这么穿，我觉着漂亮就行。”
她一把挽住了窦明中的胳膊，扮了个鬼脸：“爹，咱们不能去找方月仙。”
“那找谁？”窦明中愣了，东西是方月仙给的，他是打算去退还给她的。
窦婉指了指村东头李家的老宅：“找李保田。”
李保田是李家的当家人，方月仙来退亲，那是她的事，可他们家退亲，自然得找李保田。方月仙不讲理，李保田要敦厚些，再怎么样，也不会闹得太难看。
这也是小说里提到过的，这个，窦婉不能说。
窦明中思来想去，吐了口气：“好，听你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文水村的大路上，一辆拖拉机突突地开了过来，驾驶员朝窦明中打了个招呼：“今儿不上工，跟我走？”
拖拉机每天都得开到县城去拉生产资料，有时村里谁要去县城，就捎带上一个两个，并不需要花费什么。
窦明中点了点头，一边递过去一个鸡蛋：“老王，接着。”
驾驶员接了，往口袋里一塞：“你这家伙。”
探头探脑地望向窦明中身后，一时有些呆住了：“你闺女，长这么大了？”
窦明中没说话，他拍了拍边上的位置：“成，一起坐上来。”
拖拉机一抖一抖的，直冒浓烟，别说，窦婉还真没坐过，她看着这一切，这年代明明很旧，却让她一直感到新奇。
窦明中则跟老王扯了两句闲话，说好了回来的时候也搭个顺风车。
下车的时候，两人再度约好，傍晚五点半，在县城马路道口见。
出了文水村一直往东，约莫坐半个小时拖拉机，就到了梅县。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公主进城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