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第 54 章 ...
-
“你这条疯狗!一个贫民窟星盗出身的下等人,暴发户,乡巴佬!!脚底板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就以为自己是个决断生杀的大人物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决定两位世袭贵族的生死?!”
一旁的欧阳侯爵听了大怒,嘶声痛骂,嚷嚷到嗓子都破了音:“让你的主子过来,让李沧澜过来和我们说话!!!”
穹格任凭他在那里叫骂,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甚至唇畔依然挂着笑意。
仿佛正身处于花街,听着让人感到愉悦的靡靡乐音。
他早就知道帝都的贵族们怎么看他。
从他接受朝廷招安起那一天起,就不断听到类似的话。
特别是这两年他带兵抄了许多贵族的家,被明里暗里骂“疯狗”、“暴发户”、“乡巴佬”更是家常便饭。
贵族与下等贫民的差异,在帝国的阶级观念中根深蒂固。
纵然他一身血一身汗的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在贵族们眼中,他和他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李沧澜算是贵族当中少有的、对贫民不错的人,当年不也是以施舍态度给了他房子和钱,将他说抛弃就抛弃吗?
他兵困水母星云随时有生命危险,李沧澜不也是放弃他,选择利用这个机会,替身份尊贵的尹染铲除身边隐患吗?
连这些事他都经历过了,更何况是来自敌人临死前的无能吠骂,他早就刀枪不入。
“欧阳,闭嘴!你怎么能这样说穹格公爵?!”
大声制止欧阳侯爵的不是别人,正是金公爵。
当最开始的恼怒过去,他看到对面穹格的表情,不知不觉已经惊出一身冷汗,开始感觉到恐惧。
欧阳真是被气糊涂了。
你也知道这是条疯狗,在这个时候刺激他做什么?
眼下,咱们全家老小的命可都捏在他手里。
喝止欧阳侯爵之后,金公爵这才做好表情管理,对穹格斟酌了语气:“穹格公爵,咱们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对不对?我老金没有做过得罪你的事情,就算这件事,也仅仅是摄政王和陛下之间的事情。
陛下毕竟是君,从道理来说,我们站在陛下这边是天经地义,我自问没做错什么,只是尽了一个臣子的心。
要说咱们也就是立场不同,各为其主,各打各的边鼓而已。
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为难我和欧阳啊。
我不求你站在我们这边,只想有个说法。就算真的有罪该死,也不能死的这样潦草吧,哪怕是转交给摄政王处理呢?”
金公爵在那里貌似苦口婆心劝说,脑袋里暗中翻来覆去想着脱身保命的方法,穹格却只嗤笑一声:“这就是你们的遗言?”
说完再不去看那两人,举起一只手干脆道:“行刑。”
一直在金公爵和欧阳侯爵背后待命的士兵听到了,当即拿起绳索套进二人的脖颈。
“不,穹格,你不能这样对我们!”欧阳侯爵等人大叫。“谁给你的胆子!!!”
当脖颈处的皮肤感觉到麻绳粗糙刺扎时,金公爵知道事情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穹格一定要杀他。
于是再撑不住脸上的表情管理,也面目狰狞的大叫大嚷起来:“我没有错,是李沧澜先对不起我!
当初起事的时候,他明明说过,要给我们荣华富贵!让我们的家族长盛不衰,让我们共享帝国顶端权力!
我才会押上全家的脑袋,跟他卖命!!!
可是事成之后,他做了什么?
他一个人把小皇帝攥在手掌心、独揽大权,还要不停的削减贵族权利,这不能做那不能做,反倒是把平民高高捧起来!
看看他掌权以后制裁了多少贵族?!看看帝都大大小小的贵族,这两年哪个不是夹着尾巴活,生怕走错一步?!
以前不算事的事,在他执政后都得抄家判刑甚至处死,根本不讲半点情面!!!
我没有错,是他说话不算话,是他不让大家过好日子,是他……”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金公爵等人脖颈上的绳索已经无情收紧,同时脚下垫的木箱台被砰一声踢翻。
这两家人齐刷刷一下子就被悬吊在半空中,喉咙里再发不出声音,手脚徒劳的挣扎舞动。
像一场滑稽而肢体动作激烈的群体默剧。
穹格等到这场默剧结束,金公爵等人都安安静静的垂着脑袋,被吊在绳索上晃来晃去再也不动弹,才拿起通讯器,慢悠悠给李沧澜发了个简讯。
……
另一边尹染独自待在宫室,心里忐忑不安。
从镂空雕龙的白玉窗往外看,能看见放着几缸紫睡莲的御花园一隅。
阳光明媚,春天的娇艳花朵沿着青石行道两侧团团簇簇缤纷盛开,伴随鲜嫩绿叶在温熙的风中摇摇摆摆。
beta宫仆们穿着统一制式的浅蓝春衣,井然有序的来往打扫做事,再平和不过的寻常光景。
那件血衣檄文让金公爵他们带出去已经快两天。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现在外头看着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浅淡怡人的花草香气中,尹染伸手搭上凉滑细腻的玉窗沿,珠贝般的牙齿咬了咬下唇,红润唇瓣上出现一痕稍纵即逝的白印。
要不是清楚知道附近有穹格手下看守巡逻,几乎产生自己出门试探的冲动。
就在这时,他背后殿门被推开,发出咔哒一声响。
尹染听到声响,回头望去,如同一只受惊小动物般睁大了澄澈绿眼。
只见伴随着扑入殿内的微尘和春日阳光,李沧澜走了进来。
其实不过是几天没见,但尹染和那对幽深锐利黑眸相对的时候,竟然感觉到陌生,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又仿佛隔了几生几世。
李沧澜的皮靴跟敲击着玉质地板,发出嗒嗒声响,一时间尹染的世界万籁俱静,只能听到这个声响。
一下又一下,朝着他走过来。
然后在他对面站定了,形成一片阴影笼罩在他头顶上方。
“你、你来了啊。”尹染内心慌乱,不由自主垂下眼帘掩饰情绪,伸手把一缕灰色长卷发掠到耳后,强作镇定开口。
李沧澜却不和他寒喧,只是将手中揉捏着的血衣一抖,像展开一面旗帜一样,哗啦一声展开在尹染面前。
素白的龙纹寝衣上,血字宛然,尹染甚至感觉到视网膜被灼痛。
“啊!”
尹染不由自主发出惊呼,惊骇的朝后踉跄连退,直到后腰被身后冰冷的窗台抵住,退无可退。
“国贼李沧澜,陛下就是这样看待臣的吗?”李沧澜手拿血衣步步紧逼,居高临下问尹染。
“不、不是……朕、朕没有……”尹染目光慌乱的摇头否认,灰色长卷发随之左右晃动,声音颤抖。
“不是?这篇檄文难道不是陛下亲手所写,交给金公爵和欧阳侯爵二人?”李沧澜目光沉沉,伸手捏住尹染白瓷般小巧的下巴,逼迫一国之君抬起头,“看着臣的眼睛回答,陛下只需要说是或者不是!”
尹染失去了血色的嘴唇抖动着,绿眼睛快速涌起一层欲滴的水雾,在李沧澜的可怕气势压迫下完全失去组织语言能力,只能勉强点点头。
李沧澜这才松开尹染被捏出两道红痕的下巴,退后两步道:“陛下可真……让臣太失望了。”
尹染的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仿若被抽掉骨头失去了浑身的力气,颓然趴伏在冰冷地板上,全身细细密密的颤抖。
面对此时此刻的李沧澜,他不知是惧怕更多,还是伤心更多。
李沧澜没有去管尹染,只是转身从御案上拿了一个猫形复古火机,啪一声在手里摁开。
尹染抬头,看见火机顿时窜出一簇蓝金交织的火焰,舌头般舔上血衣。
血衣被李沧澜拎着熊熊燃烧,发出灼人的亮度热度,以及细碎的噼啪响声,很快就化成一片又一片灰白色絮状飞烬。
飞烬像垂死的蝴蝶一般在宫室里小幅度盘旋飞舞,最终落在地上散落为一小滩黯淡的灰。
“倘若陛下想要皇权,臣并非不能放权,甚至衷心希望陛下能担起帝国重任。”李沧澜烧掉血衣之后,望向尹染,“可是陛下问问你自己,你担得起整个帝国吗?
就连身边的臣子都看不透,更谈不上御人之道。
像路子恒这样忠心能干、值得依仗的,玩笑一般被愚蠢的害死;反而像金公爵二人这种阴暗蛀虫,你去听信他们的话!”
“朕不是想要皇权!”尹染哽咽着,眼前泪光浮动一片朦胧,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出来,“朕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做皇帝,朕完全是为了你才登上皇位!
朕从来不稀罕什么皇权!!只要你能跟朕在一起,朕甚至愿意把皇位让给你!!!”
李沧澜没料到尹染会说出这番话,心中一梗,走到尹染对面蹲下,对伏在地上的尹染冷冷道:“可惜已经晚了,陛下既然在这个天底下至高无上的位置坐着,就再没有退路。
陛下读史,应该清楚失去皇权的皇帝只有死路一条,会被四面八方的魑魅魍魉生吞活剥。”
尹染灰色的长发如云委地,泪水朦胧看着李沧澜的脸,这张脸仿若笼罩着一层光晕,看不真切,却如梦似幻的美好,像是镜中花水中月。
这是他深深恋慕的人。
颤抖着手想要抚上去,却终究垂下指尖,低低问:“摄政王……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会保护朕吗?还是给朕一条死路?”
李沧澜没有回答,只是冷着一张脸说:“臣和陛下并不般配,对陛下更没有任何超出君臣外的情谊,请陛下死心吧!”
“你让朕死心?你……你让朕怎么能死心……”尹染伏地细细啜泣,灰发丝缎般披落满背,软弱的颤声喃喃。
这时李沧澜手腕上的通讯器开始闪烁,他抬腕一看,是穹格发来的简讯——
【我已经把两个老家伙都给做掉了,永绝后患】
还配有一段短视频,金公爵和欧阳侯爵全家被吊在绞刑场,一个个低着头挂在那里摇晃,很明显全部死亡。
这样明晃晃吊死两名帝国大贵族,不加半点掩饰,穹格真是胆大包天。
李沧澜有些气穹格擅自决断,但事已至此,也没回头路可走。
他回头看见尹染仍旧在哭,心中不由越发郁郁。
于是伸手抓住尹染细瘦的胳膊,将小皇帝从地上拉起来,冷声道:“陛下从来没想过担起自身责任,想必对政治斗争的残酷性没有清醒认识,那么臣这就让陛下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