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慎终如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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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灯似的记忆画面在眼前一晃而过，如樱吹雪席卷。六道骸任由这道激流将自己裹挟其中，在混沌中漂浮。
他听到一个声音。
那声音很像他自己，却又来自他之外，带着空洞的回音，如同召唤如同引诱。
“想要打发我……呵呵呵，你有这个资格吗？”
放大的画面愈发清晰，激起陈年的涟漪。骸看见那是他自己从前的影像——在艾斯托拉涅欧实验室里大开杀戒的自己，利用兰恰的善意操纵他毁灭家族的自己，混入黑曜中学、玩弄人心并毁掉日辻真人的自己，还有……使用阴险伎俩、以晕樱症困住云雀，肆意践踏其尊严的自己……
“真是劣迹斑斑啊，六道骸，难道不觉得你和我很相配吗？”
骸明白对方的意图。这是他的心魔，也是「罪孽之角」用来诱惑他的最后手段。他并不反驳，仅沉默地聆听着。
“只要你想，我可以帮你复活所有被你杀死的人。借助我的力量吧，你甚至能洗去自己所有的黑历史，你害过的那些人，也全都会原谅你的……”那声音犹如洪钟，字字句句撞击在他心坎上，“对了，还有古伊德·格雷科，他犯下的命案也能不复存在！你难道不想去改变这些吗！？”
“Kufufufu……”
骸的肩膀抖动起来。
“你为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所有做过的坏事都会一笔抹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六道骸伸出双手，面不改色地碰触那些影像，它们立刻如玻璃变得粉碎。无数回忆的鳞片纷纷扬扬落在骸身上，他仰起头，笑容凉薄。
“如果真的是这样简单，拿起橡皮轻轻一擦就能抹消自己的错误，抹消曾经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那些为了阻止我走向地狱而拼命战斗过的人。
那些背负着罪恶感，一生都在赎罪的人。
倘若只有我轻易得到了原谅，岂不是对他们最大的冒犯？
“可能像我这样的人，确实没资格对谁说教……但就连古伊德那孩子最终都克服了这份欲望，我又怎么能输给他？”轮回之圆在他脚下冉冉升起，如太阳放射出炽热的日冕。“那些阴暗的角落将永远存在，它们是组成我人生的一部分。即便用地狱指环能改写一切，我心里也清楚，那个世界再怎么美好，都只是我一厢情愿臆想出来的而已。
“而我最恐惧的，恰恰莫过于此。”
***
朦胧的黑暗中慢慢吹进微风，然后四周景物的轮廓一点点浮现。骸如梦初醒。
“骸大人……太好了……”远远的好像是库洛姆的声音。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睑，感到自己就像经历了长途旅行一样疲惫。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是仰面躺在地上的状态。怎么回事？其他人呢？地狱指环怎么样了？
“喂，你还打算躺到什么时候。”
熟悉的责备。骸刚一歪脑袋，视野中云雀的鞋底已经直奔他面门踹过来，他条件反射一个鲤鱼打挺，躲过了起床谋杀。
“恭弥……”
受害者不仅不怪，反倒面露喜色。云雀见他还能动弹，也没给他更多腻歪的机会，哼了一声掉头就走。骸抬起胳膊想挽留，手里一沉，低头却见刚才使用过的锡杖已融化得不成形了。他连忙凑近去确认——
六枚地狱指环全部熔毁，指环中所附着的庞大恶念被骸送入六道之中，将在永世轮回中消磨殆尽。剩下的就只是一些残渣，和废铜烂铁没什么两样了。
骸长舒了一口气，抬头想再叫住云雀，这时又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个大坑正中央。看来刚刚一波操作引发的冲击不小，四周地面都被削去了足足一米多深，其他人全都站在陷坑的边缘围观他呢。难怪云雀急着走。
“师匠，你再不醒过来我们就打算把你埋掉啦。”
弗兰蹲在坑沿大喊。库洛姆和纲吉站在他身后，脸上都笑盈盈的。
他们头顶是无垠的星空，月已西沉，清风阑珊。这是意大利的深夜，一桩风波落定，就连群山也变得安详。“你应当认得这个地方吧。”里包恩对正在疗伤的玛蒙说。
“怎么可能会忘呢，”玛蒙轻声细语。“命运之日……这是彩虹之子当年受到诅咒的那座山丘啊。”
“之所以把这座山作为集合地点，也是因为它和伽卡菲斯的联系。”纲吉接过话茬，“地狱指环解决了，接下来就是百慕达和7x3的问题——”
耶卡并没有逃走，而是一直等待着他们的发落。仔细去看，他身上的夜之炎也变得稀薄了，如同铩羽的乌鸦。也许复仇者们早就没有了求生的意愿，计划落空之后，绝望的他更无颜回去向百慕达复命。沢田纲吉却并不盛气凌人。
“你们的方式是错的，”他在耶卡面前站定，“与其抱着这样痛苦的秘密，你们从一开始就应当来向大家求助的。”
面对纲吉的诚恳，那双上百年前就已干枯的眼睛也变得五味杂陈。耶卡沉默了片刻：
“我们是快要入土的人，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那些奶嘴，没有了夜之炎，雕金师制造的那个容器也无法维持运转。7x3该怎么办？”
“所以我们才来这里啊，”纲吉回答，“这是彩虹之子的渊源之地，如果在这里呼唤伽卡菲斯……”
“不行！”复仇者激烈反对，“绝对不能再把奶嘴交给他！！”
“而且那家伙不会露面的。”这次说话的是云雀，纲吉惊讶地望向他们。骸也加以证实，“我们在并盛见到了那个男人。他说这件事他不会插手的。”
这倒是出乎了许多人的意料，十代目也被难住了。一片交头接耳中，只有里包恩无动于衷，帽檐压得很低。
“话说回来，威尔帝那家伙没来呢。”
他自言自语着，眼睛却锐利地望着某个从刚才开始就被遗忘了的人——杰索家族的首领已经完成了对古伊德·格雷科的救助，现在正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白兰抱着双臂，似乎在等待什么，脸上虽然还是那副轻飘飘的表情，一动不动的姿势却暴露了他紧绷的内心。
这时突然有人叫了起来：“喂，那是什么！”
不知何时，群山上空出现了一团云朵般的物体，它不断迅速飘移着，将星光都遮住了。就在众人又惊又疑的时候，那“云朵”散开来，露出一架巨大的圆形齿轮装置。
紧接着一道光芒从装置中央发射，像流星瞬间划破黑夜。“十代目小心！！”狱寺条件反射护在纲吉面前。
“等等，狱寺君，”纲吉像是感知到了什么。那道光芒没有袭向山顶的人群，而是偏离了方向，径直射向了一旁的山谷。虽然速度极快，却隐约能分辨出一个人的身影。“那是——！！”
***
完蛋了。
从天而降的一刹那，入江正一满脑子只有这一个想法。
目的地坐标明明是和威尔帝一起精确设置过的，谁知偏差还是超出了预期。为了减少干扰，在进行测试时他连鞋子、眼镜之类都没有穿戴，更不用提降落伞之类了。下坠的呼呼风声灌满了耳朵，入江毫无自救的方法，绝望地闭上眼睛。
狂风中仿佛混入了什么，听起来就像鸟儿在拍打翅膀。搞出这么大动静，连飞鸟也被惊醒了吗。可惜这次的实验结果——
“不是大获成功吗？”
入江猛地睁大眼睛。一双坚实的手臂在半空中将他牢牢接住，他跌入那人的怀抱中。失去了近视镜的帮助，入江的视线一团模糊，可剧烈的心跳却告诉他，他绝不会认错。
“白、白兰先生！？”
嗓音在发颤，他用力抓住对方的衣襟，连日来的辛苦焦虑担忧委屈在这一刻全都消散了，入江正一像个小孩子似的，将乱糟糟的红头发埋在那个人的胸前。
“白兰先生……”
除了一遍遍叫这个名字，仿佛再说不出其他话语。白兰的表情也是少有的怜惜。
“对不起，小正。”
他抱着入江，像白色羽翼的天使在夜空中慢慢降落，然而他明白自己并不是天使，而是随时有可能露出原形的恶魔。
他早就知道，他们所研发的装置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他故意交给入江这样一个不可能的任务，等待入江的选择——如果入江不认同他的野心，就一定会拖延或者把装置交给彭格列，从而让白兰失去和沢田交易的资本。而他也会顺理成章地和入江决裂，再次走上那条注定的路……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赌局的结果。
入江正一不仅完成了工作，为了赶到这里，为了不让他的恶魔破土而出，入江甚至豁出了性命。他早该想到的，小正就是那种敢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啊！是他把小正逼得太甚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安稳回到地面，周遭一片议论纷纷。白兰只是耸了耸肩膀。
“纲吉君，我说过要帮你们解决百慕达和奶嘴的问题，刚刚诸位看到的，就是我的提案——这是杰索家族开发的新型装置：超炎指环传送系统。”
“超炎指环传送……？”
大多数人表情疑惑，但一旁的塔尔波却已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个传送装置可以在瞬间移动任何物体，刚才我就是从实验室被移动到这里来的！”入江激动地大声解释着，“虽然还有一些误差，但都可以调整解决！换言之，它和夜之炎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只要将超炎指环传送系统进行环状排列，就完全可以取代夜之炎！这就是新的奶嘴维持装置啊！！”
大家一下子轰动起来。
“这样一来，奶嘴的控制权就要转移到杰索家族手里了。”喧嚣之中，里包恩悄悄勾起嘴角，“这才是白兰的目的么……三大家族从此均等拥有了对7x3的权力，真是一个巧妙的计划。”
“你不担心今后他的力量膨胀，再和我们为敌吗？”纲吉小声问。最强杀手却朝白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放心吧，那个潘多拉盒子已经上锁了。”
他们看见入江正一满脸羞耻，挣扎着想从白兰怀里逃脱。白兰却还是牢牢地横抱着他，任他发脾气。
“快、快点放我下来啦，白兰先生！！”
“嗯哼~不行哦，小正连鞋子都没有穿，会着凉的。”
“才不会！这样丢死人了……”
“我最珍贵的东西，当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啊。”
入江一怔。他抬起脸来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哽住了。当白兰吻去他的泪水，他知道他们之间这场长久的互相试探，此刻终于划上了句号。
另一边，尤尼走向复仇者耶卡。
“请你转告百慕达·冯·维肯苏坦，好吗？”她的脸上带着哀伤的微笑，“请告诉他，他终于可以休息了。未来是由大家共同努力创造、共同选择的……由绝望中诞生的火炎，永远、永远不需要再出现了。”
耶卡呆呆愣在原地许久，忽然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震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灵，仿佛要将这漫长生命中的所有痛苦全部发泄出来一般。当哭泣逐渐平息，他纵身融入残存的一点夜之炎，消失不见了。
“对了，还有骸呢！”忙活了一整晚的十代目蓦地叫起来，“骸身上的夜之炎怎么办……咦？人呢？”
***
“这里太吵了。”云雀说。
“的确。”骸表示同感。
当众人为白兰的超炎指环传送系统惊叹时，云雀已受够了这场大型群聚。他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去洗个澡睡一觉，在他自然醒之前谁也不要打扰他。六道骸也体贴地看出了他的心思。
“我们可以悄悄溜掉。”骸柔声提议，“再用最后一次夜之炎。没问题吧？”他征询地看了看斯佩多。这位笼罩着半透明光晕的初代守护者就像个鬼魂似的飘荡在他们旁边，对他的请求毫不意外翻了个白眼，大概是默许的意思。
于是骸朝库洛姆递了个眼色，库洛姆立刻明白他们的想法，无声地施展了一个小幻术给他们打掩护。趁着谁都没注意，骸牵起云雀的手，两人顷刻间无影无踪。
地球的另一端，天色已经大亮了，空中的朝云被太阳映出美妙的渐变色，树林里的蝉声也已开始了新一天的热闹。经历了一夜的跌宕起伏，此刻骸几乎觉得不真实。
让他找回实感的是身边人。云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抬头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建筑物，一副懒得发作的样子。“你故意的？”
“什么？”
骸无辜地随他视线望过去，发现他们正站在黑曜乐园的入口处。曾被「罪孽之角」摧毁的那些破旧楼宇已然恢复了原样，连锈迹斑斑的招牌和长着杂草的广场看上去都是那么亲切。骸的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抱歉，只是着陆地点有些许误差而已。”
云雀也不打算追究他话中的真伪，径自走下台阶去，留给他一个无情的后脑勺。“你们快点搞定。”
“KUFUFU……夜之炎也有方便的地方。今后不能再用了，还有点可惜。”
骸重新转向D·斯佩多，后者对他的感慨嗤之以鼻。“不长记性，难道你想做个短命鬼？”
“那自然是不想的。所以还得拜托您老人家了。”
两个雾属性面对面站立，互相审视对方。经过了十年岁月，六道骸看上去已是个成熟的青年了。而斯佩多背对着初升旭日，如同快要消散的冰晶，轮廓模糊不清。
“按塔尔波的说法，你一直在旁观着事情的发展吗？”骸问出了早就萦绕于心的问题。“可为什么这些年你从来不曾现身？”
斯佩多垂下眼睑，仿佛有些落寞。
“指环中寄宿的灵魂会与指环一并长存不灭。只要7x3不毁，我们的灵魂就无法死去。但要将我们召唤出来，需要极端特殊的情况才行……今天的你，就是那个特殊情况。”
他伸出一只手，示意骸将戴着彭格列指环的那只手与他相触。“说老实话，目送一代又一代的继承人生老病死，真是件寂寥透顶的工作啊。”
骸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忽然意识到，即使外貌相近，他与眼前这个男人依旧有着遥远的距离。斯佩多也没有让他说什么多余的话。
“夜之炎这东西，不适合心存希望的人。就由我来将它封印吧。”
一阵痛楚从指间传递到全身，骸咬住牙关，很快那痛感转化成了热流，如醍醐灌顶，使他五脏六腑都充盈着温暖。他隐约记得这种感觉，当他离开复仇者的水牢、第一次回到阳光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这就是重获新生的感觉吧。
“NUFUFU，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猛然回过神，斯佩多已不见了，唯有盛夏的蝉声中袅袅回音。骸呆立片刻，口袋里嗡嗡的震动让他低头查看。原来是有人打来电话。
“傻小子，是我！”威尔帝的声音很急切，“都还好吧？入江正一那个装置成功了吗？？”
“放心吧教授，他没有被发射到月亮上去。”
“那就好！为了帮他调试设备我只能留在实验室里！入江那边又压根联系不上！”
“您干嘛不联系您的老朋友里包恩，他肯定很乐意告诉您现场的情况。”
“谁跟他是老朋友！打死我也不会给那家伙打电话！”
骸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电话里的抱怨，一边用眼睛搜寻着他的伴侣：云雀远远地伫立在公路边，一辆熟悉的黑色高级商务轿车从路的尽头驶来，稳稳停在云雀面前。骸会心一笑，抬脚赶上去。
“恭先生，那个……由于之前您和骸先生的战斗，风纪基地一半都在整修状态，所以我送二位到别馆——”
草壁没有继续询问。因为他从镜子看到后座上那两个人紧挨在一起，已经睡着了。
车子一路经过并盛，明亮的晨曦洒满大街小巷，一切完好无损。人们纷纷苏醒，对昨夜在这里发生过的幻术大战一无所知，也浑然不知有伤痕累累相枕而眠的一对爱人，正穿过这寻常而迷人的人间，踏上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慎终如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