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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王奉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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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二人还是分道扬镳,余成淇回安然居,莫敛之则去了无束宫。
一到无束宫,便看见门口跪着个人,正是王奉。
昨日,莫敛之让人在关宫门之前把人放回来,按王奉的性子应是从昨晚一直跪到现在。
莫敛之心情还不错,径直入门,在经过王奉身边时停了一下,目不斜视,说了一声:“进来。”
王奉的腿早就麻木到没有知觉,他用手撑着踉跄起身,忍着腿部的不适,弯腰恭敬地跟在皇帝身后。
莫敛之自顾自坐下,明知故问:“王公公何故如此?”
王奉听言又要跪下,皇帝却摆手阻止,指着一旁的木椅说:“坐。”
王奉诚惶诚恐地过去坐下,深吸一口气,准备将事情原委全部说出来,绝境之时,实话还是有分量一点:“奴才原名丁奉……”
“朕知道,”莫敛之打断他,威严的瑞凤眼斜睨一眼,问:“王公公有何打算?”
“奴才进宫只为报仇。”这句话异常坚定。
丁奉原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带妻儿进京游玩时,被龙涛以顶撞朝廷命官之名抓入狱,龙涛要他一半的家产才肯放人。
丁奉之妻各处告求无门,只能破财消灾。哪知龙涛见其妻貌美欲行不轨,逼得丁奉之妻以死明志。丁奉儿子撞见,上前起了冲突,被龙涛手下乱棍打死。
龙涛藏匿丁奉妻儿的尸体,谎称是被他所拘,要另一半财产才肯放人。丁奉欲回家将剩下的田地变卖,龙涛一手下说漏嘴,于是丁奉借机逃跑。
告官无门,又遭到追杀。恰逢宫中招募太监,丁奉便自宫入宫,一是为保全自己,二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借皇帝之力报仇。
“御前太监在朕身边都待不过三月,”莫敛之的食指轻叩桌面,问:“你可知朕为何留你一年?”
王奉:“恕奴才愚钝。”
清脆的敲击声在大殿中回荡,莫敛之停手,声音戛然而止,殿中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静谧,一声带有嘲讽意味的轻笑响起:“你比他们更像人,朕想看看你怎么报仇,一年了还没成,没用。”
王奉不敢作声,他知道皇帝怒了,只等着皇上说下去。
“竟还想拿小余子做文章,愚蠢至极。”莫敛之骂道。
殿内一直处在低压的氛围,皇帝的气势太强,加上紧张让王奉冷汗直流,忙说:“是奴才错了,奴才不该害余公公陷入险境,不该自以为是,不该妄测圣意……”
“龙涛确实罪该万死,”莫敛之停了几秒,说:“朕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可知朕想要什么?”
王奉猜:“余……”
莫敛之没有给他准确的回应,只道:“滚。”
王奉走后,刘必清现身,有些不满地说:“主子昨日将属下骗回宫,自己却彻夜未归,此举太过危险,还望主子日后勿再如此。”
莫敛之闭目养神:“怎么?你也想去南见阁?”
“属下……属下没有那种癖好,”刘必清一时语塞,随即表忠心:“若是保护主子,属下万死不辞。”
“那并非癖好,男男之情与男女之情在本质上没有差别,”莫敛之睁开眼,眼神柔和似是想起了什么人,又笑道:“看来要给你找一个好人家入赘,日后朕若退了,你又不能辅佐新皇。”
听言,刘必清的脸色都变了,立即说:“主子勿拿此事开玩笑!”
“那些人太无趣。”莫敛之感叹一声,闭上眼,不再说话。
身为嫡子,莫敛之一直被太后寄予厚望,于是他继承皇位,前两年有太后的监督倒也算得上勤勤恳恳。
可一切都像是装给他的母后看的,太后仙逝之后,他便不再上朝,政事还会处理,也不至于昏聩无能。后来杀宫人和言官的“壮举”让他的口碑是彻底坏了。
过了五年,他厌烦了。
刘必清慌了,他知道自己的主子不同与一般的君主,主子一直看不惯宫里人和朝堂上的大臣,可还是第一次开这种玩笑。
第二天,王奉便去安然居找余公公。
一见面王奉就给余成淇跪下了,吓得小余子连忙去扶,还好四周都没有人。
王奉却不起,说:“我犯了大错,心中有愧,不求你的原谅,只是来道歉。”
都不自称“咱家”了,看来真是有什么事,可王公公之前还帮过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成淇不解,蹲下身和王奉平视,说:“王公公先起来说话,我不知您所为何事,若不嫌弃,王公公可愿随我去屋里聊聊?”
在这确实有些不妥,王奉终于起身。
余成淇将人带到自己的房间,请人坐下,倒上茶,问:“王公公,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奉喝了一口茶,将自己的过往和打架案件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余成淇问:“可王公公为何要策划打架事件?这和你报仇又没有什么关系。”
“皇上对余公公另眼相看,我想借此事测试皇上对你的容忍度,以便日后更好地利……利用你报仇……”
那时莫敛之对他另眼相看吗?他怎么不觉得?王奉是可怜人,但这做法着实让余成淇无言以对。
只听王奉小心翼翼道:“一切都是我的错,不敢奢求余公公的原谅……”
余成淇沉默良久,才说:“确实是你的错。饶是你的过往再怎么不幸,也不该拉他人下水。其实你更应该去给小凳子和小夏子道歉,他们后脑勺的包现在还没消。”
着实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王奉忙表态:“我会好好补偿他们的。”
一开始余成淇就觉得事情不对,这王奉来道歉的背后必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于是他的话里带着几分逼问的意味:
“当日王公公特意贼喊捉贼,今日怎么突然良心发现?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恕我日后怕是不能用平常心来对待公公了。”
知道小余子会问,王奉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是皇上,他了解此事后,训诫了我,我才如梦初醒……”
看来莫敛之真把自己当朋友了?最近他的行事真的和善许多,要是搁以前王奉怕是早就进梅花场了,暴君转变性子了?或者知道了王奉的过往心生怜悯?
余成淇还没想明白,就听王奉又意味深长地说:“你在皇上心中与他人不同……”
这句话又引起余成淇之前的猜想:难道莫敛之真的喜欢我?
念头转瞬即逝,并且对自己的自作多情表示深深的谴责,他可没有这么大魅力能让堂堂暴君喜欢。
余成淇拿起茶杯避开王奉的视线,喝了一口,才反应过来自己显得这么不好意思干嘛?掩饰般地咳嗽一声,他说:
“王公公之前帮过我,此事便到此为止,但小凳子和小夏子那边还请公公自己跑一趟,受伤的是他们,我做不了他们的主。”
他还是很不喜欢王奉最开始的话,什么不求原谅?都他妈跪在那了,不就是在逼他原谅吗?不过幸好事情没有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伤害,否则可不是一句对不起能了结的。
他同情王奉的遭遇,不同意王奉的做法,可若日后能帮上什么忙他也还是会帮,毕竟人家帮过他几次。
王奉作揖:“多谢余公公的宽宏大量。”
“王公公,报仇归报仇,可别把自己变成他人的仇人啊……”
事情到这可谓是告一段落,王奉确实给了小凳子和小夏子丰厚的补偿,那两个憨憨一听王公公竟然来道歉还带了那么多好东西,没细究,便手忙脚乱地说不碍事不碍事。
王奉在余成淇心里的形象算是好了一点,此后王公公更是隔三岔五往一得空就往安然居跑,与小夏子他们相处融洽,活像个知心大哥哥。
小余子本来心中还有计较,看王奉这么有诚意也就放下了成见。
自回宫后到中秋的这七八天,余成淇乐得清闲,偶尔被叫过去和莫敛之谈天说地,这般和颜悦色的相处,让他快要忘了之前死皇帝的恶劣行径,都恍惚以为他们真的是朋友。
按理说临近佳节应是越发忙碌,但这代君王不喜那些繁文缛节,便删繁就简,只保留了八月十四晚的中秋家宴,其余各宫可自己庆祝。
团圆之夜,届时在京中的皇亲国戚都会来参加中秋家宴,身为遇安王的莫攸之自然也不列外。
一想到这事,余成淇就头疼,他是莫攸之的人,理应全力效忠。但他还是当不来这间谍,若是以前的余成淇知道皇上有龙阳之好,必会眼睛都不眨就把此事汇报给遇安王,这可算是当今圣上一个大污点。
可现在的他不会这样做,性取向是别人的隐私,怎么都不该被他人恶意抨击。
归根结底,他就是个不合格的间谍。
遇安王早有异心,不然也不会安插人进宫,而且肯定还不止余成淇一人。
书中的莫攸之并非是传统意义上毫无缺点的正派男主形象,他有野心,也头脑,前期尚且顾及兄弟之情,对取而代之的事仍有犹豫,但后期便步步为营,直至将皇兄逼得自焚于梅花场。
添华七年的中秋家宴,是莫攸之思想转变的重要时期。
“添华”是当今圣上的年号,前二朝皆为盛世,此年号意为愿为盛世增添华章。
这么谦卑,一听就知道不是莫敛之选的……
余成淇看着笔记轻叹一声,怕自己忘记,他之前就把书中重要的时间节点都记了下来。他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熟识的人都有一个好的结局。
这些人里包括莫敛之。
生老病死难为人所控,但南见阁和言雪寒的出现,又仿佛昭示着一切仍有转圜的余地,毕竟配角除了在书中的出场,还有自己的另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