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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封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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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毕业那个暑假,周子游和几个班委的同学一起策划了所谓的毕业旅行。
本来我和爸妈说好了毕业就去兼职赚点零花钱,被他这么一搞只能七月再去了。
“趁着六月天不热,”周子游说,“不热人还少,正好是旅游的好机会。”
他和我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不见平时的笑,反而多了几分苦涩。我瞥了他一眼,“哗啦啦”翻开那本填报志愿的大绿书,懒得理他。
高考完当天,周子游那个在联欢会表白成功的小女朋友就和他提了分手。
原因无他,本来就没喜欢到非你不可,现在高考结束估计两人也不能考在同一个大学,不如就地分手了事。
女生看得很开,但二次分手的周子游同志明显快乐不起来,拉着我长吁短叹了好几天,直说自己的心空了大半。
但是我保证只要一出去玩,他的心情立地多云转晴。
我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忍心,把大绿书推到他面前:“你有空思考感情问题,不如看看自己想考哪个大学。”
其实周子游手里还捏着个高校的自主招生加分。
那所学校正好在我几所理想院校的不远处,所以我私心是想他选择这所学校的。
周子游却不是很喜欢那个城市。按照他的说法,皇城根儿脚下的人看人都不用正眼的,忒清高。
刻板印象害人。
他不想聊报考,拽着我在他家看恐怖片。刚修好的空调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在我们头顶“呜呜”地吹着凉风,尽职尽责地工作着。
都说恐怖片是夏日解暑神器,偏偏我们两个人菜瘾又大,越不敢看越要看,看完后还沉浸在恐怖片的余韵里,满脑子全是青面獠牙的男鬼女鬼老鬼小鬼。
小日子过得本来不错那国人拍恐怖片一直有一手的。
“小礼子我家今晚没人,”周子游缩在沙发里,声音闷闷的,“你要不别走了呗,你陪我,我害怕。”
我收拾桌上零食袋子的手顿了一下:“我睡哪?”
“睡......”
周子游伸着手胡乱指了一通,最后丧气地垂下来:“你和我睡一起。”
“才不要。”
我笑着踹了他一脚:“你睡觉不老实,谁要跟你睡一起?”
“那是小学的时候!”
周子游张牙舞爪地冲我扑过来。我没有防备,被人直接压在了沙发上。
少年垂下头,黑亮的眼中满是恳求:“小礼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么善良怎么会拒绝我呢?”
无论是善良与否,都不会舍得拒绝他。
“而且我刚失恋,”周子游献宝一样给我掰着指头数自己留我过夜的理由,“失恋的人精神是脆弱的,这种时候很容易被鬼找上身,这样你明天就看不见我了!”
我被他压/在/身/下压得浑身不舒服,伸手推推他:“行,我留,你快起来。”
“哦耶!”
他从沙发上蹦起来,去他爸妈卧室拿备用的枕头和被子。
我却在心里暗自苦笑。
这一晚上估计是不能好眠了。
长大后的周子游睡相有了长足的进步,可依旧属于会闹人的那个类型。我躺在他身边辗转反侧,忽然一只手搭在了我腰上。
周子游翻了个身,面朝着我这边。窗外的月色照在屋里,照亮了他的脸。
这月色未免也太刺眼了。
我压下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深吸了一口气,将扰乱我情绪的罪魁祸首归结为天上无辜的月亮。
可周子游又确实是好看的。
我从未见过第二个如此肆意又张扬的少年。
他就像我整个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太阳或月亮,长久而热烈地照耀着,直到找着属于他自己的太阳,才会慢慢从我身边远去。
想到这里,我心里又是一空。
在意识到自己喜欢周子游后,我每每思及他会爱上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孩,心里都会如此一空。
没想到过去了三四年,居然还没习惯。
身边人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也并不知道我虽然闭上了眼,可心里装的全是他的样子,自然一夜好眠,第二天醒来时还嘲笑我的黑眼圈。
“小礼子,别怪哥没提醒你,”他说,“今天要去的地方远着呢,你这样小心倒在半路。”
我困倦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将他搡进我们约好的面包车里。
他们最后敲定的毕业旅行地点,是我们市隔壁的一个小县城。
虽说是小县城,可环境和文化却远比我们这个城市的好。以至于一路昏沉的我刚下车,便被造型精致的红瓦小楼吸去了目光。
离下车不远的地方有个寺庙,据说是某年某月某日某朝一将军出征,在此处歇息时里面的僧人说这位将军有贵人之相,必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后来这位将军果然讨伐反贼成功,成为了某朝历史上唯一一位摄政王,待小太子长大后才风光退位,携心悦之人去了一方山明水净的小地方过完余生。
“据说,这位将军是个断袖。”
文艺委员一脸暧昧地和众人挤挤眼:“那位‘皇后’是个美人,只可惜眼神不好,又是个哑巴,所以没有他的画像。”
“什么美人不美人的,”一个男生说,“你又没亲眼见过,怎么知道他美?”
文艺委员撇撇嘴,拿着三块钱买的香,踏过高高的门槛进去,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拜了三拜。
周子游问我:“你进去吗?”
我家其实挺信这些东西的。
我外婆是个非典型佛门中人,初一十五带着全家吃素,屋中的墙上供着一尊观世音菩萨。我被熏陶的从小就不再是一个纯血统的唯物主义者,和神秘学有点沾亲带故的意味,于是点点头。
“你信啊?”
我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不信?”
似乎是想起来我家时不时的香火缭绕,他很有眼力见地闭了嘴:“要不要我和你一起进去?”
“你不是不信么?”
“这......”
周子游叹了口气,忽然双手合十对着庙鞠了一躬:“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刚刚非我愚民冒犯还请多担待......”
我看着他这幅样子,没忍住笑了。
这座庙虽然和那个故事沾点边,但却并没有当成一个景点来营销,反而成为当地佛教爱好者的最后一处净土。
我将三根香供上,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默念了愿望,依着外婆教的步骤,两手伸开,手心向上平放在拜垫上,然后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老僧站在不远处的神龛外,手里转着佛珠,默默注视着我们这些不知是否心诚的信徒。
周子游最后到底是没进来,在门口看见我额上的红印,微微蹙眉:“怎么磕这么重?”
“心诚么,”我说,“心诚则灵。”
“谢学霸许了什么愿?”周围几人也凑了过来,“不会是在大学里还拿年级第一吧?”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我推脱着,“不能说。”
“那是生日愿望,又不是这个,”文艺委员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好奇,“没想到谢学霸也不是纯纯的唯物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随口扯了个谎:“许愿是能考上......咳,B大。”
“靠,”周子游一脸嫌弃,“这是人说的话吗?给我们这些凡人留条活路吧!”
我任由他们开着玩笑,却装着不经意地扫过周子游的脸。
不是的。
我的愿望并不是能考上B大。
其实我说了谎。
我本不应在佛前说谎,但若让我将这个愿望告诉他人,却真的难以启齿。
青灯古佛慈悲的注视下,我跪在蒲团上,阖眼时,满心都是他的样子。
于是我带着十二分真诚,在心里默念:
谢知礼诸恶不作,众善奉行,在佛祖面前发愿。
愿我喜欢的人此生平安顺遂,永远得偿所愿,万万不要与我一般,煎熬一世相思之苦。
***
亲爱的周游:
没想到你这么造作还能考上L大附中,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虽说如此,但高中的学习不比初中,不是初三稍微冲刺一下就能行的,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辜负自己的努力,三年后考上一个好大学。
跟我考一个就算了,考同城的就行,
篮球也不能放下,我估计你要靠着这个拿自主招生的分。
如果想找女朋友......咳,算了,我已经认清你是个死直男的事实了,估计这辈子都看不见你变弯的希望。
那就直着吧,老老实实地直着,直着挺好的。
如果你要找女朋友,必须找一个比我学习好的,不然想都别想。
千万要好好学习,别再让你妈妈生气了。上次我去你家看见她在吃治心脏的药,她不让我告诉你,所以我只能写在这些不能寄出去的信里。
阿姨嘴唇有点发紫,我妈是医生,她说得抽空让阿姨去医院看看,别拖着。
好烦,虽然已经16了,但是怎么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一辈子长不大的那种。
如果能一下长大就好了。
大人真的可以做很多我做不到的事。
就这样吧,睡了,晚安。
2018.9.12,想长大的谢知礼写给小糊涂蛋周游